“福民家電啊!”女伴們的眼睛裏冒出了金光,“連咱們長沙都有它的分店,這家企業肯定非常大。小璐,你居然能夠到它的總部去工作,這比窩在咱們長沙強多了。”


    “強出十倍都不止了!”


    “我看,起碼強出一百倍!”.


    一群詞匯嚴重匱乏的女孩子們隻能用這種不斷加碼的數字來表示自己的豔羨之意。


    “劉總還說了,福民家電的老總是他的朋友,隻要他說一句話,福民家電就會接收我。劉總還說,一開始進去的時候待遇可能差一點,最多隻能開140華元的工資。”


    “140華元還少啊!”女孩子們大驚小怪地喊起來,可不是嘛,這個時期,全國平均月工資還不到50華元,劉永灼承諾給孟曉璐的工資,居然達到了全國平均工資的三倍。


    而且,這還叫做待遇差!


    “小璐你不要太顯擺了好不好,這太傷我們脆弱的小心肝了!”


    孟曉璐裝出一副純潔的樣子:“其實我倒也不是在乎工資有多高,我就是想到大城市去看看。我還隻是在電視裏看過廣州和東莞這些城市,自己都沒有去過,多虧啊。人活一輩子,不就是圖個多看點東西嗎?”


    因為是華聯起家之地,廣東最適合經濟發展的廣州和東莞,現在已經漸漸成為最繁華的經濟中樞,甚至已經超過上海,成為全中國的最富庶的精華之地。


    “小璐,你真是太幸運了!”女孩子們都酸溜溜地說著。


    “其實你們也都可以的。”孟曉璐給眾人出著主意,“小冰,你爸爸不是電子工程師嗎?讓你爸爸別給範博超幹了。去了華揚,作為一個條件。讓劉總也把你安排到東莞或者廣州去。咱們在那裏還能做個伴哩。”


    “我爸爸不會同意的?”名叫小冰的那個女孩雖然這樣說,但語氣中分明顯示出她已經動心了。


    “你去跟他說說嘛,在哪工作還不是一樣的?再說,劉總他們公司多有發展前途啊。”孟曉璐已經開始替劉永灼打起廣告來了。


    “嗯,我回去跟他說說,他如果不同意,我就跟他鬧!”


    開除孟萬林女兒的決定,不但沒有起到嚇唬人的作用,反而讓更多的人開始人心思動。戰爭年代結束,國企的吸引力已經不是那麽強了。有能力的人紛紛都在找更好的去處。


    長沙是一個比較古老的城市。人家能夠選擇的機會較少,而孟萬林的出走,讓長沙重機的許多人看到了一個機會。


    範博超自己釀下的苦果,終於開始生根發芽了。


    隻是隨意的扇動了一下翅膀,居然引起了一場大風暴。這個效果是劉永灼始料不及的。


    他待在長沙重機的門口一口氣蹲了五六天,每天讓人往公司裏帶話,說要見孟萬林,這其實是出於一種惡趣味。


    孟萬林是一個有用的人,這不假,但劉永灼如果真的隻是想得到孟萬林,盡可以用其他的手段,沒有必要這樣堵在門口耍無賴。他這樣做的唯一效果,就是給範博超上眼藥。讓大家覺得那老頑固不近人情、心胸狹窄。


    “你範博超不是把我的人趕出來了嗎?那好,就讓你看看本少爺的好手段,我就不信搞不臭你。”


    這就是劉永灼天天呆在長沙重機門外示威的根本動機,至於其他的收獲,那倒是意外之喜了。


    劉永灼無心插柳,卻得到了一個意外的收獲。那就是在長沙重機的職工心目中塑造出了一個忍辱負重、一心為公的形象。


    大家看多了國有企業領導拿腔作勢的樣子,像劉永灼這樣甘願為企業的事情而放低身段呆在別人門口苦苦守候的形象,真的很高大、很感人。


    於是,在隨後的幾天裏,劉永灼下榻的賓館房間就變得門庭若市了,一群群長沙重機的職工趁著夜幕的掩護,偷偷地來到這裏,和華揚的人洽談。


    由於來的人太多,同事間往往會出現撞車的現象,大家見麵的時候,都是一臉神秘之色,互相不打聽對方的來意,但微笑的眼神裏分明寫著三個字:少年,你懂的……


    本公司職工中間這麽大規模的通敵行為,要說範博超他這個公司老總不知情,那是絕對不可能的。職工裏自然也有與公司領導走得近的人,難免會把這些信息傳遞上去。


    範博超一聽到這個消息,就勃然大怒,叫來了方秘,讓他去進行徹底調查,看看到底有哪些人生出了貳心,並且揚言要發現一個、處置一個。


    方秘到職工中去打聽了一圈之後,不禁暗暗心驚,他發現有叛變之心的職工實在是太多了,而且主要集中於有技術、有能力的核心職工群裏。


    有些職工雖然出於各種原因而沒有去和華揚重工的職員接觸,但在私下聊天時,也不時會帶出幾句“惹急了老子也投奔華揚去”之類的牢騷話,用眾叛親離來形容長沙重機目前的情況,已經不算誇張了。


    “開除,統統開除!”範博超聽到秘的報告後,雷霆震怒,拍著桌子大聲嚷嚷著,可任誰都聽出了這些話語中,恐懼多過憤怒。


    “範總,恐怕不行啊。”秘苦著臉相勸,他知道眼前這位老板是真的氣迷心竅了,這個時候繼續搞這種強硬手段,不是幫著對手往外推人嗎?


    現在這種局麵,其實就是因為開除孟萬林的女兒孟曉璐而造成的。職工們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開除一個,其他人都有兔死狐悲的感覺。


    你如果再開除幾個,恐怕就有更多的人要離心了。


    “那你說怎麽辦?”範博超瞪著還算忠心耿耿的秘,他剛才說統統開除,當然也是氣話,作為一名總經理。他還不至於這麽無知。


    何況,開除一個孟萬林無所謂。真要一下子開除幾十個人,他的權限也不允許啊。就算允許,開除掉這些技術核心要員,公司還怎麽經營下去?


    秘這時也很是頭疼,但老總發問,他又不能不答,“範總,劉永灼這樣拉攏孟萬林,有點古人千金買骨的意思,他這是想用孟萬林的例子。來引誘咱們公司有能力的工程師到華揚重工去工作。”


    “當下我們的做法。應當是和他爭奪人心,我們應當對公司裏的人才進行安撫。另外,劉永灼這種不正當競爭的作法,政府和軍方都是不可能不管的,我覺得我們有必要把這件事上報機械委和經略委。”


    秘算是看出來了。當下這個局麵,正麵對抗已經於事無補,倒不如搬出背後的靠山來,逼迫對方收斂一下。


    範博超想了想,點點頭道:“你說得也對,現在劉永灼風頭正盛,我們和他正麵對抗是不行的。就算我們鬥贏了,也是殺人一千,自損八百。我覺得這件事隻能是通過組織渠道來解決。”


    “這樣。你起草一個申訴函,要正式一點,然後讓打字室用電腦打印出來,一式三份,分別送經略委、商貿委和機械委,我就不信。還沒有說理的地方了。”


    這邊範博超因為手下人叛變而惱火,那邊劉永灼卻正在為前來投誠的人太多而苦惱。公司的人事部副經理都已經聞訊趕來了,他是專門過來和劉永灼商量對策的。


    “劉總,這些人的資料我都研究過了,我也和他們認真地談過,都是非常有才幹的人啊,如果弄到咱們華揚去,個個都能夠頂得上用場。”胖子喜滋滋地拿著一疊人事資料對劉永灼說道。


    人事部副經理接過那些資料,慢慢地翻看著,不斷地點著頭:“都是人才啊,長沙重機真不愧是國家重點企業,人才濟濟啊。”


    “人的素質是沒說的,現在的問題是,咱們收不收,怎麽收。”劉永灼坐在一旁,心機深藏。


    人事部經理把資料往桌上一放,看著劉永灼,問道:“劉經理,你的意思是想收,還是不想收?”


    劉永灼輕鬆一笑:“我當然想收,我們想要立足機械製造業,什麽最重要?人才!可是,這些人才有點紮手啊,我真有點猶豫。”


    人事部副經理對這番話很是認同,然而他奇怪的是,劉永灼為什麽要猶豫呢?


    “劉總經理,你有什麽猶豫的?我和他們談過,他們對待遇的要求並不高,有些人提出希望能夠幫助安置一下子女,這也在咱們的能力範圍之內。咱們機床公司下一步麵臨著大發展的格局,這些人如果能夠過來,對咱們的幫助是非常大的,這筆生意絕對不虧啊。”


    對於胖子的急切,人事部副經理顯得更加老成持重,他擺擺手:“這些事不需要你說,我和劉總經理都清楚。你們的想法,我大致能夠理解。這些人如果到咱們那去了,長沙重機就完了。我想,劉總經理猶豫的,應當是這件事?”


    “長沙重機在韓育仁的手裏,遲早也得完蛋的。”胖子大為不滿。


    那天對方指使小混混向自己挑釁的事情,胖子在事後也是知道了真相的,從這一件事裏,他就對範博超充滿了惡感。如果能夠把範博超的企業弄垮了,胖子絕對是不會介意的。


    “範博超這個人,根本就不配當這麽大一個企業的老總。長沙重機靠著過去的老底子,現在勉強還能支撐。如果真的要參與市場競爭,以範博超這種官僚作風,長沙重機根本就扛不住。”


    劉永灼也明白,可是他考慮到了政府和軍方的想法,“範博超的確有問題,但長沙重機沒有過錯。範博超的錯誤,不應當由整個長沙重機來負責。”


    “什麽意思?”胖子有點繞不過來。


    “長沙重機是咱們國家裝備領域的重點企業,說它是長沙市的經濟支柱也不為過。咱們這樣一撬牆角,長沙重機肯定就垮了,最後吃虧的是當地政府和背後的軍方啊。你說,得罪了這些人,我們會怎麽辦?”


    “這……”胖子語塞了。“不是還有咱們華揚嗎?”在他看來,了不起就是交換一些利益。


    “不。劉總經理說得對,一個國家的裝備製造業,不能光靠一家企業來支撐。”人事部副經理比較有見識,他知道這種事不可開先例。


    “咱們華揚渾身是鐵,也不可能支撐整個中國的機械製造業。如果長沙重機因為咱們的緣故而垮掉了,咱們可就要遭人話柄,是其他同行眼裏的惡人了。”


    “要說惡人,也是範博超?和咱們有什麽關係?”胖子不服氣地,“以範博超這種僵化官僚式管理方法,就算咱們不撬長沙重機的牆角。別人也可以撬的。最終它遲早要垮掉的。”


    劉永灼卻笑了笑:“咱們既然看到了,就應當是幫它一把,而不是再出手推它一把。這拉和推,區別就大了。”


    “我覺得這樣下去不行,劉總經理。你和機械委的關係好,是不是向機械委反映一下?”人事部副經理也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沒必要因為這種事而得罪了政府和軍方。


    “是啊,我也在想這件事情。”劉永灼也非常頭疼,“過去我隻知道範博超這個人在圈子裏很拔扈,有種山大王作風,想不到他在企業內部對職工也是如此。像這樣一種不知所謂的企業領導,多好的企業都會毀在他手裏的。”


    “這些天,我和長沙重機的職工交談的時候。就有這樣一種感覺,我覺得,我有義務把他的情況報告上去。”


    胖子一旁啞然失笑:“我說二位大爺,我怎麽覺得這事越來越好玩了?”


    “怎麽好玩了?”劉永灼和人事部副經理異口同聲地問起。


    胖子突發感慨著說道:“咱們一開始,是來請人的。因為請人受阻,所以劉總就讓大家在門口蹲著。想給長沙重機施加點壓力。結果,現在咱們反而替長沙重機搞起診斷來了,還想著如何把它搞好。誰攤上咱們這麽一個競爭對手,真是前世修來的福份啊。”


    他隻好苦笑著:“唉,沒辦法,畢竟這也是咱們自己的事情。咱們興華社的傳統就是如此。對待國外競爭者,像冬天一般寒冷,對於國內同行,必須像春天一般溫暖。離了國內的大環境,光靠咱們華揚一家,是不可能稱霸全球的。”


    胖子連連點頭道:“劉總,你不用說了,你們二位領導的想法,我完全讚成。這樣,我這些天也和一些長沙重機的職工交流過不少,我回頭把職工們的意見整理一下,然後交給劉總,一並上報給機械委。劉總你說得對,長沙重機是咱們國家的國有大型重工企業,不能讓它在咱們的手上垮掉了。”


    出自於韓範博超和劉永灼之手的兩份內容迥異的報告,同時飛向了南京。


    劉永灼把報告遞上去之後,就離開了長沙市,他還有很多事情要辦,不可能一直呆在這裏幹耗。人事部副經理和胖子留了下來,不過他們已經不再去長沙重機的門口示威了,而是呆在賓館裏,不斷地接待前來拜訪的各色人等。


    在訪問的人中,長沙重機的職工是最多的,他們紛紛打聽幾個問題:華揚重工要不要人,給什麽待遇,有什麽樣的發展前途。


    由於劉永灼臨走前留下了暫時不要撬長沙重機牆角的囑咐,人事部副經理對來人隻是進行登記,同時告訴他們說未來有需要的時候會與他們聯係。按劉永灼的想法,如果長沙重機的問題解決不了,那麽哪怕是出於搶救人才的目的,他也要出手接納這些人的。


    除了長沙重機的人之外,還有一些其他單位的人也聞訊跑來與華揚重工的代表接洽。這些人中間不乏目前正在單位裏坐冷板凳的,頗有些像古時的韓信那樣,懷才不遇。


    華揚重工的人事部副經理既然到了長沙這裏,也就索性敞開大門,大肆招攬這些“無主”的人才。至於這些人到集團之後如何發揮作用,自有集團人事部的具體工作人員會去考慮。


    這樣過了十幾天時間,正當人事部副經理和胖子覺得已經沒有必要再留下去,準備打道回府的時候,劉永灼卻接到經略委主任何永年的電話,讓他即刻趕回長沙市,去會見前期已經到達的幾位政府特派員。


    “不會?讓我去長沙市幹什麽?”劉永灼在電話裏向何永年提出詢問。


    何永年嗬嗬一笑:“還不是你向機械委打了小報告,反映長沙重機的情況嗎?現在聯邦政府和湘省長沙市的幾個議員都過去了,你是當事人。當然也要去接受訊問了。”


    “我暈!”劉永灼頓時叫起屈來,“我好心好意反映情況,現在倒成了被訊問的對象了,以後再也不幹好事了。”


    “你可別說你幹的都是好事,我可告訴你,在你打報告反映情況的同時,範博超也給機械委和經略委打了小報告,告你的狀呢。你堂堂一個企業老總。帶著人在人家公司門口打架,這也算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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