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白天宛如修羅場的霧渡河村已經基本陷入了平靜,戰死的村民都以極快的速度被安葬,老村長已經曉喻所有村民,méng人一定會再來的,這一撥如果不回去,下一撥很快便會再次尋上門來,霧渡河這片鄉土是呆不下去了,準備收拾東西逃命吧。死者已矣,活著的卻還要繼續生活下去,村民們強壓著滿心的悲憤,默默地打點著行裝,偶爾會有幾聲嚎哭起傳來,那是白天有人戰死的家庭。這年代,家中頂梁柱的死亡意味著什麽,大家都是一清二楚。


    雲昭坐在方桌邊,在他的上首,是因失血過多而顯得臉sè青白的霧渡河村老太爺,蔣豐。他的孫子蔣旭此時正坐在屋角,把玩著一柄繳獲得méng人馬刀。


    “雲兄弟,你實話實說,你們到底是幹什麽的?”蔣豐看著雲昭,一字一頓地問道。


    雲昭微微一笑,“老太爺,雲昭就是一個殺méng狗子的,如果您非得知道我的底細的話,我也不妨告訴你,我是馬匪,一個被méng人殺光了族人,燒毀了村子,無家可歸,滿腹仇恨的馬匪。”


    “馬匪?”蔣豐的眼角收縮。


    “不錯,鷹嘴岩馬匪!”雲昭坦然道。


    嘩拉一聲,蔣豐兩手撐著桌子,站了起來,身後的椅子倒在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蔣豐臉sè潮紅,瞪圓了眼睛,看著雲昭,屋角的蔣旭看到爺爺ji動的模樣,忽地一下衝上來,手裏的馬刀指著雲昭,怒目瞪視著對方。


    “鷹嘴岩?你說你是鷹嘴岩的馬匪?”蔣豐嘴chun哆嗦著。


    看到對方的模樣,雲昭也是站了起來,“老太爺也知道鷹嘴岩馬匪?”


    蔣豐慢慢地坐下來。“我怎麽能不知道鷹嘴岩馬匪,我豈會不知道鷹嘴岩馬匪。沈將軍。他還好麽?”


    沈將軍?雲昭先是一楞神,接著便反應過來,對方說得是老當家沈風。


    “您認識沈老當家的?”雲昭驚問道。


    蔣豐神sè慢慢恢複了正常,拍拍蔣旭。“旭兒,去一邊玩去。”


    “您怎麽會認識我們老當家的?”雲昭追問道。


    蔣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臉上lu出回憶的神sè,“二十年前,我也在盧城啊!那件案子。可謂是驚天動地。沈將軍率部反出盧城的那一天,我正在城門擔任值守,那時,我還是大楚的一名校尉呢!”


    雲昭頓時想起沈風曾對他說過,當年若不是軍中的一些朋友仗義相助,他是絕無可能逃出盧城的。其中便提到過出城之時,本應緊閉的城門卻是敞開。讓他們毫無阻礙地穿過了這道本應是他們最大障礙的城門,沈風沒有說是誰放走了他們,但這位老人既然能說出當年之事,那便絕對差不了。


    立席而起,雲昭單膝下跪,“雲昭替老當家謝過老太爺當年相助之恩。”


    蔣豐笑著扶起雲昭,“當年為了此事,軍中有血xing的漢子那個不是義憤填膺,隻是可惜,老頭子當年有家有室,否則也隨著沈將軍們反出去了。現在沈將軍怎麽樣?想來也是早已須發皆白了吧?”


    雲昭黯然垂下頭來,“老當家的已經不在了?”


    蔣豐一驚,“怎麽會?沈將軍比我還年輕幾歲呢?”


    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雲昭將沈風過世的來龍去脈詳細地講了一遍,“老當家的顧全大局,舍生忘死,單身入盧城邊軍報信,卻被司馬瑞那個狗賊殺了,雲昭總有一天,會將這個王八蛋逮住,剖腹挖心,祭奠老當家的。”雲昭咬得牙齒格格作響。


    蔣豐低頭垂淚,“想不到過去了二十年,沈將軍還是死在這些王八蛋手中。”


    兩人唏噓半晌,蔣豐抹抹眼淚,看著雲昭,“鷹嘴岩這些年來威震大漠,我雖僻居鄉野,遠離大漠,卻也是偶有耳聞,沈老將軍既已故去,你們這些人?”


    雲昭苦笑:“我們中了敵人的詭計,數千弟兄連番拚殺,一路擺脫méng人的追蹤,逃到巴顏喀拉山之後,便隻剩下了這些弟兄,如今在山中找了一個隱秘的所在,休養生息,這些日子發現méng狗子出來劫掠,每一撥的人數都不多,便盯上了他們,這一段時間,加上今天,我們已經截少了數百méng狗。”


    “隻有這點人手了啊?”蔣豐歎了一口氣,若有所失,“那你們現在是怎麽打算的呢?”


    雲昭捏著拳頭,“休養生息,招兵買馬,積聚力量,然後再去打méng狗子,總之,我們與méng人是不死不休,隻要我們還有一人活著,便會與他們幹到底。”


    蔣豐點點頭,“想法很不錯,可是你們必竟勢單力孤,méng人大舉入侵,你們這一點人手,杯水車薪,根本無助於大局啊。”


    雲昭想了想,看著蔣老太爺,“我有一個想法,老太爺既然不是外人,我便說給您聽聽,也幫我參詳參詳。”


    “你說!”蔣豐點點頭。


    “我準備積蓄一定的力量之後,便帶著這些弟兄去安慶投軍,正如您所說,現在的我們的確力量太弱,根本做不了什麽事,抵抗méng人,恐怕還得靠大越朝廷,也隻有靠著大越這棵大樹,我們才有報仇的機會。”


    “投軍?”蔣豐有些震驚於眼前的這個小馬匪居然有這樣的想法,“鷹嘴岩馬匪可是與朝廷勢不兩立的。”


    “我知道。”雲昭點點頭,“但此一時也彼一時,現在我們有一個共同的敵人,那就是méng狗子。安慶城的嶽銘將軍看來亦是一個忠義之人,我們去投他,此時正在危難之中的他應會會接納我們。”


    “你不怕過了這一陣子,朝廷之中再來秋後算帳,到了那時候,你恐怕連跑都沒有機會。”蔣豐歎息道:“大越朝廷,大越軍隊,這裏麵的水深著呢!”


    “所以我要有一定的力量。”雲昭站了起來:“當我擁有一定的力量,在現在兩軍對壘的時候,有些人便想算計我,也不得不三思而後行,而我,需要的隻是時間,隻要時間足夠長,我相信,將來沒有人能動我,誰敢動我,我就讓他們悔不當初!”啪的一聲,雲昭重重地一掌擊在桌上。


    屋角裏,已經昏昏yu睡的蔣旭被雲昭這一掌驚得跳了起來,睡眼惺忪地看著桌邊的兩人。


    “老太爺,你說,如果有一天,我雲昭手中擁有上萬甚至數萬鐵騎的時候,那些什麽大越的權貴,他們還敢動我嗎?恐怕便是大越的皇帝也不敢拿我怎麽樣吧?到了那個時候,也許我隻要勾勾手指,就會有人將司馬瑞那個王八蛋的人頭送到我的麵前來。”雲昭殺氣騰騰地道:“如果是太平年間,我的確沒有這個機會,但現在天下大亂,méng人入侵,朝廷卻又虛弱無比,到了現在,還無力應對,潭州擁兵數萬,卻龜縮不出,這些酒囊飯袋,能指望他們做什麽。不過正好,他們無能,我便能召到無數的血勇之士,隻消我擁有了一支像鷹嘴岩馬匪那般強悍的隊伍,要報仇便輕而易舉。”


    蔣豐震驚地看著殺氣騰騰的雲昭,不得不承認,雲昭所說的有一定道理,但從現在的一無所有,要達到雲昭所說的那種勢力,這其中恐怕會有無數的艱難險阻,其難度不亞於上青天。


    但蔣豐也不得不承認,現在這個時候,的確是一個好機會,méng人入侵給雲昭提供了一個絕佳的機會,如果把握得當,也不是沒有可能。


    “雲昭,我這霧渡河村的數百兒郎你可還看得如眼?”蔣豐在心中反複掂量半晌,終於開口道。


    “老太爺,您這是?”雲昭問道。


    蔣豐歎了一口氣:“亂世將臨,méng族養精蓄銳數十年,而我大越卻是歌舞升平數十年,現在,又是內耗不止,這場戰爭隻怕不是三五年便能打得下來的,眼下這局勢你也看到了,這地方是住不得了,我這村子裏數千丁口失去了土地,如何生存?我出自軍中,自然知道,亂世之中,拳頭最硬。隻要有足夠硬的拳頭,便能活得滋潤,活得逍遙。如果你願意,我這村子裏尚有三百精壯兒郎,盡數投到你的麾下。也許他們跟著你,能有一個燦爛的未來。”


    雲昭又驚又喜,白天的戰鬥他親眼目睹了霧渡河村的這些村民與méng人的搏鬥,與一般的老百姓比起來,霧渡河村子的這些村民卻是具有一定的軍事素養,而這,顯然與眼前這個老態龍鍾的老人有關。如果能得到這三百餘精壯,自己實力便上了一個大大的台階。


    “老太爺,不瞞你說,我還真需要他們。您也看到了,我現在手頭就這點人馬,實在是力量薄弱,有了這三百精壯,再加以訓練,再碰上人數相當的méng騎,我們也有一搏之力。隻是老太爺,您這樣幫我,我,我怎樣才能報答您呢?”雲昭直言不諱地問道。


    “旭兒,你過來!”蔣豐衝著屋角的蔣旭招招手。


    “爺爺,什麽事?”蔣旭走了過來,挨著蔣豐站好。


    “我隻有這個孫兒,腦袋瓜子卻不靈光,蠢得很!”蔣豐歎氣道,一邊的蔣旭嘿嘿地笑了起來。“但他卻勇武過人,當是一個衝鋒陷陣的猛將,我老了,今天又受了不輕的傷,活不了多長時間了,如果有一天,你能成大器的話,那麽答應我,幫著他光大我蔣氏門楣。”


    雲昭重重地點點頭,“請老太爺放心,我一定能讓您達成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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