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鋒帶著滿肚子的疑惑躺在雜屋裏的木板床上,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三更鼓響才迷迷糊糊的睡過去。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院子裏突然傳來一陣聲響,郭鋒猛地驚醒,一躍而起,伸手握住枕頭之下的腰刀,湊到窗戶跟前,向外瞅去。


    一個廚娘模樣的人站在院子裏的進台之上,正吃力地搖著軲轆,將水從深井裏打出來,然後提著桶走向另一頭的灶台,將一些大米倒進盆裏,再衝上水,用力地搓洗起來。原來是這家客棧準備客人早餐的廚娘,郭鋒自失地一笑,將刀插回刀鞘,放回到枕下。


    這麽一折騰,郭鋒卻再也睡不著了,幹脆打開房門,走到井台邊上,提了一桶水起來,雙手掬起一捧水,潑在臉上,冰涼的冷水浸在臉上,激淩淩地打了一個寒戰,一下子便覺得精神了許多。


    灶台一旁的廚娘抬頭看了一眼進台邊的郭鋒,微微一笑,又低下頭去,捧起淘好的大米,傾進一邊沸騰的水中,恰在這時,郭鋒也轉臉看向那頭,兩人目光一碰,廚娘微笑著低頭,郭鋒卻如遭雷擊,那麵相,那輪廓,竟然與雲昭要他找到的柔娘有七八成相似。臨走之前,畫師根據雲昭的描述所畫出的畫像,這一次行動的人可都是牢牢地記在腦海之中。


    郭鋒雙手微微顫抖,猛地低下頭,兩手按在桶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有這麽巧的事情麽?自己要找的人竟然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兩手將冰涼的冷水澆在自己臉上,也許隻是相像而已,大越這麽大,麵貌相似的人多了去了。


    李逍與柔娘就在潞州,這裏,又有一個與柔娘麵貌如此相似的人,豈有這樣的巧合?


    他穩了穩情緒。邁步走向廚娘。


    “你好!”他微笑著向廚娘打著招呼,用的卻是盧州本地的方言。“這是在準備早飯麽?”


    廚娘抬起頭來,看著他,“客人起這麽早啊?早飯還要一會子才能備好呢,你先溜達一圈去,回來就好了!”


    郭鋒停下了腳步,看著對方。這個廚娘居然呼懂了自己的盧州方言,怎麽可能?如果這是一個長於南方的女子。怎麽可能聽懂北方的方言?郭鋒在心裏狂喊。


    似乎是反應過來什麽。廚娘抬起頭來,眼中掠過一絲異色,“客人是從北方來得麽?”她問道。


    “是,我從北方來,受人之托來找一個人。”郭鋒微笑道:“大姐能聽懂我們北方話,莫非你也是北方人?”


    廚娘搖搖頭,“我們客棧整天南來北往的客人數不勝數。在這裏呆得久了,倒是什麽話都能聽懂一點。客人的話,我勉強聽得懂意思。”


    這話倒也合情合理。郭鋒沉吟了片刻,點點頭,“大姐先忙吧!打擾了。”


    看著郭鋒轉身離去的身影,廚娘的眼中露出一絲驚慌之色,心不在焉地在大鍋裏攪了幾下,轉身走回到了廚房。


    隔著窗欞,看著廚娘,郭鋒對身後的王麗華道:“帶幾個人,悄悄地跟著這個廚娘,看她落腳在哪裏,家裏還有什麽人?”


    王麗華驚訝地道:“她是誰?”


    “她很象我們這一次行動的目標!”郭鋒沉聲道。


    屋裏頓時死一般的寂靜,半晌,王麗華才顫聲道:“我們這麽好的運氣?”


    “的確有些運氣,但還需要再確認。”郭鋒道。


    “如果是她,我們為什麽不直接表明身份?”王麗華問道。


    “第一,她憑什麽相信我們?”


    “第二,不要忘了,還有一個李逍!”


    “現在的潞州是群狼環伺,稍有不慎便是滅頂之災,小心為上。如果這人隻是與我們的目標相像,而不是我們要找的人,我們表明了身份,可就是一場災難了。”郭鋒沉吟道,“先確認了目標之後再說。”


    那個廚娘自然就是念雲,剛剛陡然聽到鄉音,稍一忘神之間,便露出了破綻,她的心中砰砰亂跳,透過廚房的大門,看到那一群人吵吵嚷嚷地從屋裏走了出來,大呼小叫地洗漱著,先前與自己搭話的那個人也在其中,看起來卻沒有什麽兩樣,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也許,這就是一個巧合,她輕撫著胸口,安慰著自己。


    呆到晚飯,那夥人又一起回到了院子裏的雜屋,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柔娘終於放下心來,這的確是一個巧合,她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提著飯盒,走出了客棧,匆匆地向家走去。


    “將軍,我們已經摸過底了!”雜屋之內,眾人盤膝坐在地上,王麗華低聲道。


    “怎麽樣?”


    “這個廚娘這裏的人都叫她李秦氏,住在這裏的貧民區,家裏還有一個病重的丈夫,從來沒有出過門,我和兩個弟兄去踩了一下底。”


    “見著他那個丈夫了嗎?”


    “沒有,那個男人一整天都沒有出過窩棚,連門都沒有開!”


    郭鋒輕輕地敲擊著桌麵,“孤身一男一女,男的從不露麵,的確可疑。他們是本地人,還是外來人?”


    “外來人!”


    郭鋒眼睛一亮,“什麽時候到潞州的?”


    “時間上吻合!”


    “消息可靠麽?”


    “可靠,我們從他的鄰居,一個賣大力丸的家夥那裏打聽來的,那人是個大嘴巴,我們買了他幾十粒大力丸,問什麽他說什麽!”王麗華輕笑道。


    “沒露破綻吧?”


    “將軍放心,對付這樣一個江湖騙子,根本就不用花費什麽精神。”


    “看來不會錯了,傳我的命令,潞州城裏所有弟兄都作好準備,啟動一號預案,一旦確認身份,我們就可以帶著柔娘離開。”


    “將軍,那個李逍呢?”


    “我管他去死!”郭鋒冷笑一聲。眾人都是輕笑起來,的確,他們管李逍是死是活!李逍現在是苟敬的第一目標,沒了這個家夥的拖累,他們要帶著柔娘離開,那可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貧民窟中開始飄起炊煙的時候,念雲回到了那個逼仄的窩棚,想起今天的事情,總是有些惴惴不安,她雖然統率著李逍的地下部屬,但這種江湖經驗她卻基本沒有,幸虧那隻是一群不相幹的人。看著狼吞虎咽的李逍,念雲決定還是要盡早地聯係上自己的部屬。


    板門被敲響,外麵響起了雄闊海的聲音,“開門,開門!”


    念雲打開板門,看見喜氣洋洋的雄闊海,他一隻手裏端著一隻大海碗,裏麵香氣四溢,卻是一大碗紅燒肉。


    “雄大哥,你這是?”柔娘奇怪地問道。“發財啦?”


    雄闊海大笑,“今天遇到了識貨的行家,我賣了一兩銀子的大力丸,喏,說過要請你們吃肉的。”


    柔娘抿嘴而笑,裏頭的李逍也忍不住輕笑起來,也不知是那個冤大頭,被他給騙了。不過此人對朋友倒還真是言而有信,這一大碗紅燒肉在李逍們來說,實在算不得什麽,但對於雄闊海,那可是大大的奢侈行為。


    “多謝雄大哥!”念雲接過紅燒肉。


    雄闊海高興地轉身離去,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對了,你們是不是還有親戚在城裏,今天有人問起你們了?”


    念雲臉上笑容頓時斂去,屋裏的李逍全身神經亦是一下子繃緊。“雄大哥,是什麽人問我們?在這城裏,我們並沒有親戚啊!”


    雄闊海撓撓頭,“不是親戚啊,那就奇怪了,他們形容你們的模樣倒有**份相似,還說你們是他們失散的親戚呢!”


    “謝謝雄大哥!”念雲臉色已是完全變了,砰的一聲關上板門,窩棚之內,李逍已經站了起來,“我們必須馬上離開!”李逍道。


    “現在還不行。”念雲道:“天還沒有黑定,城門也早已關閉,我們根本沒辦法出城。苟敬老賊在城裏實行宵禁,我們出去,便是自投羅網。”


    “那怎麽辦?現在已經有人注意到我們了!”李逍道。念雲一時之間也是沒了注意,兩人對望,臉上都是露出絕望的情緒。如果這些人是苟敬的人,那他們就在劫難逃了。


    “如果事情真到了不可收拾的一步,你武功高強,或許還能闖出去,四爺,答應我,到時候,不要管我,一定要走,沒有我的拖累,你或許還能闖出去。”夜色漸深,終於,念雲開口道。


    李逍看著她,搖搖頭,“要走一齊走,要死一齊死。我絕不會拋下你不管的。”


    “四爺!”念雲急道:“你不要任性,我被抓住,不見得會死,你一旦被抓住,就必死無疑了。”


    李逍堅定地搖頭,“念雲,從你到磨盤山的那一天,我就絕定,這一輩子絕不會再離開你。”


    “你……”念雲看著李逍的眼神,一時之間不知說什麽才好,不由閉上了眼睛,兩行清淚奪目而出。


    “死便死吧!”李逍站起來,將念雲擁進懷裏,“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兩人沉默地在黑暗之中相擁在一起。


    “什麽人?”隔壁突然傳來雄闊海的聲音,隨即一聲低沉的悶哼,似乎有什麽重物摔倒在地,兩人霍然分開,“來得好快!”李逍嗆的一聲抽出了鋼刀,一手牽起念雲,兩人轉身,看著板門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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