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輕響,燈花綻開,房間內瞬間一亮又旋即黯淡下來,沉思中的曹儀猛地被拉回到了現實中來,看著曹相取下燈罩,挑亮燈芯,曹儀心中已是有了決斷。


    四爺李逍是要借助自己這幾十年來的人脈,威望,以及實政經驗,在這一點上,李逍卻實比李鑒要強得多,李鑒將自己趕下台,本也沒有什麽錯,一朝天子一朝臣,但他顯然選錯了時機,太著急了一些,徐恩茂或者是一個好的謀士,但不見得是一個好的治政之臣,這兩者之間可是有天差地別的。


    “曹相,這幾天,打發人去看看你兒子吧!”曹儀突然道。


    “啊?”曹相顯然沒有反應過來,看著曹儀,愕然不知所措。


    “我這裏有幾封信,到時候會派人和你的人一起去衛州。”曹儀淡淡地道。


    “哦,是,是!”曹相連連點頭,讓自己派人去看兒子隻是托辭,將那幾封信送到才是關鍵,“老仆會挑穩健的人去做這件事!”


    “磨墨!”曹儀提起了筆。京中,自己暫時還不好動,但自己的老家就在衛州,衛州上上下下,幾乎都是自己的人,通州蕭中則,亦是自己同科進士,多年好友。潞州楊宏發,更是自己的門生。


    當聽到程群陡然之間大反常態,大舉進攻從良所部的消息的時候,自己就有一種很怪的感覺,已自己對程群的了解,此人要麽不踏出那一步。一旦踏出,就絕不會再走回頭路。隻是現在不知道四爺是用什麽打動了此人,從而布下了這個對薛承義來說的絕死之局。


    今天看到左文仲,曹儀知道,事情已經無可挽回了,李逍敢開口,自然這個殺局已經開始了。既然如此,自己當然要將利益最大化,而最大化的手段莫過於在李逍向上京進發的過程之中。讓他體會到自己的能量。


    大越的首輔隻可能是自己。曹儀提起筆來,濃濃地蘸上了墨汁,略一思索,已是揮毫寫了下去。


    四爺府。


    相比起門前冷落鞍馬稀的曹府,現在的四爺府就可有破敗兩字來形容了。以前雄偉的大門緊緊關閉,門上朱漆斑斑駁駁,已有大片地脫落。兩個巨大的銅環上鏽跡重重,已經與朱門緊緊地粘合在了一起,這門,也不知有多少時日沒有打開過了。


    門前,寬闊的街道之上,除了正中還能依稀看到以前平整的青石板道路。兩邊都已長滿了齊膝高的野草。


    偌大的四爺府內隻有幾處亮著燈火,其它區域都是一片漆黑。


    一個黑影輕巧地躍上了高高的圍牆,狸貓一般地伏在圍牆之上,警覺地觀察著四周,半響。才一躍而下,落到了院內。


    前麵幾處點著燈火的房子裏。可以影影綽綽地看見有不少的人聚在一齊,隱約可以聽見喝酒劃拳的聲音,顯然這是負責看守宅子的士兵,來人伏在草從之中,稍稍停了片刻,便一躍而起,向著後院急奔而去。


    這個黑影顯然對於這個宅子極端地熟悉,那裏布有崗哨,那裏會設有暗哨,他竟是一清二楚,不費吹灰之力便避開了這些地方,向著後院那有些淒涼的一盞孤燈處奔去。


    那是一間極小的院落,門前雜草從生,落了半尺厚的樹葉,看守比起外麵顯然要嚴密得多,不時會有一隊巡兵從這裏走過。黑影伏在暗處,盯著這些巡兵,暗自計算著他們往來的時間,這些士兵的紀律看起來很鬆散,巡視之間,還在不時地說著閑話,開著玩笑,他們駐紮在四爺府已經數年了,隻是看守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最初還有些緊張,但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們已經毫不在意了。


    也許沒有人在意這間小院子裏的人了。


    更鼓敲過二響,黑影長身而起,手在院牆之上輕輕一按,已是翻了過去,落在小院之內。


    暗淡的燈光將一個削瘦的身形映照在窗紙之上,黑影慢慢地潛到窗戶之下,聽到屋裏那人正在輕輕哼唱著一首曲子,他慢慢地直起身子,將窗紙輕輕捅破一個小洞向內看去,昔日尊貴的四王妃心湄一身布衣,正坐在床前,手輕輕地拍著床上的兩個孩子,顯然正在哄著兩個孩子睡覺。


    黑影摸到門前,翻腕之間,輕輕摸出一柄短匕,插進門縫,想要挑開門閂,卻不曾想,門卻應聲而開,這門,根本就沒有拴,黑影一楞,吱呀響起的開門聲顯然驚著了裏麵的人,心湄霍地回過頭來,看著找開的半扇門那裏蹲著的一個黑影,霍地立了起來,張嘴欲呼。


    “王妃娘娘,是我!”黑影跳進房內,反身掩上房門,急急地低聲道。


    心湄猛地伸手捂住嘴巴,將驚呼聲生生地憋了回去。來人已經拉下了蒙麵布,向著心湄便大禮參拜下去。


    “連仲文,怎麽是你?你是怎麽進來的?”看著跪倒在自己麵前的連仲文,心湄驚道。


    “娘娘,微臣到上京已經很久了,一直沒有找到好的機會來見娘娘,請娘娘恕罪!”連仲文低聲道。看著心湄,眼角魚尾紋極其明顯,最讓連仲文心驚的是,心湄發間,竟然夾雜著不少的白發,“娘娘,您受苦了!”


    心湄搖搖頭,“四爺他還好麽?”


    “四爺很好!”連仲文點點頭。


    “是真得麽?你不要騙我!”心湄盯著連仲文,“白日裏,那個看守我的小官還得意洋洋地來告訴我,從良蘇燦已經兵敗江州,四爺敗亡無日!”說到這裏,臉色忽然慘變,“你突然來,是不是,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娘娘小聲些!”連仲文急道。卟地一口吹滅了燈火,“娘娘您坐,四爺沒事,而且我們就要贏了,這一次我過來,就是奉念雲王妃之命,來救娘娘出去的。”


    “真的?”


    “是!”連仲文肯定地點點頭。


    “你詳細地說與我聽聽!”


    屋裏一團漆黑,心湄坐在床邊,連仲文盤膝坐在床前,將現今的局勢輕輕地一一講給心湄。


    “娘娘,我們的大軍很快就會擊敗薛承義,通州唾手可得,大軍將直擊上京,四爺和念雲王妃都擔心當大軍出現在京城之時,大爺會拿娘娘和兩位小公主撒氣,所以這一次我來的重要任務之一,就是救出娘娘您。”


    “程群已經歸附了四爺?”心湄問道。“你們這一次進京,除了我,還要將程群以及四衛主要將領的家屬都帶走吧?”


    “是,娘娘!我們都已經布置好了,就在這兩天,我們便會陸續安排這些人分批出城,城外已經有人接應,我們準備先將他們送到衛州去。”


    “衛州?”


    “是,衛州是首輔曹儀的地盤,在那裏,我們便能隱藏起來了。”


    “曹首輔也答應協助四爺了。”


    “是!”


    心湄站了起來,半晌,才道:“我不能走!”


    連仲文一驚,“娘娘,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你們能安排程群以及四衛將領的家屬離京,是因為這一次的江州大捷蒙蔽了李鑒的眼睛,對他們這些人的監視放鬆了才有機會,但我這裏,你進來時也應該看到了,戒備森嚴,每天那個看守我的官員都會來檢查數遍,我如離開,用不了幾個時辰,便會驚動對手,連仲文,那時全城戒嚴,偵騎四出,你們誰都走不了,不要忘了,苟敬現在就在上京城中!”


    “娘娘,就算救不出他們,我們也要將您和兩位公主救走啊!”連仲文急道。


    “糊塗!”心湄低聲斥道:“現在的我,除了身份尊貴,還能有什麽作用?幫不了四爺任何忙,但程群等人的家屬可就不一樣了,將他們救出去,掌握在手中,便能讓程群更加死心塌地,如果他們有失,不知道又會出什麽意外。所以說,現在的他們比我重要多了。”


    “娘娘,還有兩位公主呢!如果真到了那一天,難道您眼睜睜地看著兩位公主……”心湄坐到床邊,輕輕地撫著兩個熟睡的女兒的臉蛋,眼淚撲裟撲裟地掉了下來,“我苦命的女兒,下一輩子,可千萬不要生在帝王家了!”


    “你走吧!”心湄背轉身。


    “娘娘!”連仲文跪了下來。


    “念雲還好麽?可有了四爺的孩子?”


    “是,念雲王妃已快要生產了,王爺,哦,也就是溫神醫肯定這是一個男孩。”


    “那我就放心了!”心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去吧,我們也不見得就死!”


    連仲文重重地叩了一個響頭,“娘娘,保重!”


    曹府,曹儀看著左文仲,“現在四爺府那裏看守的人還是你們刑部的吧?”


    “是!”


    “我聽說那個負責看守的官對四王妃很不敬啊!”曹儀淡淡地道。


    “微臣知道,但是不便插手。”


    “這個人會意外死亡,你在刑部想法子換個自己人去,另外,看守的士兵也要陸續換上自己人。”


    “這個動作是不是大了一些?”左文仲有些遲疑。


    “你糊塗!”曹儀斥道:“四王妃是什麽人,將來就是皇後娘娘,但眼下卻處在絕大的危險當中,四爺兵臨城下之時,四王妃必難幸免,如果我們到時能保下四王妃,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你把內裏的人都換成你的人,外麵看守的軍隊我來想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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