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府。


    自從左文仲拜訪過曹儀之後,被幽居在府中的心湄以及兩個小公主的日子便好過得多了。曹儀利用他無比深厚的人脈以及潛藏的勢力,悄無聲息地便將看管心湄的官員換成了自己人,而左文仲也借職務之便,將外圍的看守都換成了自家人。


    這個冬天,心湄覺得日子不那麽難熬了。趕在入冬之前,便有人送來了上好的木炭,這些精製的無煙煤炭在李逍還沒有倒黴的時候,對心湄來說實在是太過於普通,不值一提的東西了,但隨著李逍成為叛賊,成為通緝犯,連著幾個冬天,心湄與兩個女兒以及沒有離開的幾個老家人,便隻能拆下四爺府中的一些木製板材來燒火取暖,常常將兩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熏得烏七八黑,咳聲不斷。


    今年冬天,好像有一些不一樣了,新來的官員態度恭敬,這些家居物事源源不斷地送進來,甚至隔三岔五還為兩位小公主帶來一些京城有名的小吃,以及精巧的玩意兒。這讓兩個小家夥無比的開心,幽居的院落之中總算傳出了一些開心的笑容。


    心湄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但是與新來的官員簡單的交談之中,她了解到這個官員是屬於曹儀一係,大越的前首輔對自己態度的變化是不是代表著自己的丈夫已經在某些方麵取得了進展呢?這讓心湄欣喜不已。


    窗外寒風呼嘯,屋內卻是溫暖如春。破損的窗紙早已經重新糊好,炭盆之中。上好的木炭燒得正旺,青綠的火苗閃現,炭盆邊上,一個小銅壺內正嘟嘟地冒著熱氣。油燈之旁,心湄坐在床邊,臉露微笑,看著兩個正在熟睡的女兒,有了這些炭火。這個冬天,孩子們終於可以好好睡覺了。


    數年的幽居歲月,兩個女兒的歡笑是支撐著心湄的唯一精神支柱,她們的歡笑聲,讓心湄覺得自己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小女兒說著夢話,伸胳膊踢腿的將被子掀開,心湄微笑著替她重新掖上。往年的這個時間。兩個女兒都是凍得瑟縮地抱在一起取暖,那能睡得如此安穩?那時房間裏沒有上好的木炭,用木材點火,煙又太濃,根本無法睡覺。


    門外響起了急驟的腳步聲,心湄臉色微微一變。此時夜已深。來人腳步急促,說明出了什麽事情,而這些年來,她最擔心的便是這種夜半來客,因為他們帶來的。基本上都不是什麽好消息。


    “娘娘,您休息了麽?”門外響起低聲的問候聲。


    “韓大人。有什麽事麽?”心湄問道,這位韓大人,叫韓家寶,便是後來由曹儀施展影響,派來看管心湄等人的官員。


    “娘娘,刑部侍郎左文仲大人來了,有急事要見您。”


    “左文仲?”在沁湄的記憶之中並沒有這個人,而且此人現在身為刑部侍郎,替代了徐威,便必然是李鑒的人,“他來此作甚?”心中悚然一驚,聲音也變得尖厲起來,“他帶來了多少人?攜帶著李鑒的秘旨麽?”


    “不,娘娘,您誤會了!”門外的韓家寶一楞,似乎想起了什麽,“左大人是孤身至此,有要事要向娘娘稟報,娘娘見是不見?”


    孤身一人?心湄一呆,這個左文仲是什麽人?


    “讓他進來!”心湄坐在桌邊,伸手剔亮了油燈,“韓大人,你也進來!”


    “是!”


    房門被輕輕推開,一股寒風撲麵而來,心湄激淩淩地打了一個冷戰。眼前的左文仲讓她感到極為詫異,此人沒有穿官袍,而是穿了一件街上士人最常穿的青衣袍子,身披鬥蓬,將整個腦袋都捂在鬥蓬的帽兜之中。


    “左文仲拜見娘娘!”


    “戴罪之人,不敢當左大人大禮!”心湄坐在桌邊,冷冷地道。


    左文仲直起身子,心湄不知自己身份,冷淡亦是應該的。


    “娘娘,文仲是四爺的人。從前便是,現在也是!”左文仲開門見山,直接道出了自己的身份,“韓大人是曹相的人,也是自己人!”


    韓家寶在一邊彎腰示意。


    心湄大感驚訝地看著左文仲。半晌才反應過來,“你是四爺的人?”


    “是!”左文仲點頭道:“文仲在刑部多年,一直便跟隨四爺,隻不過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我的這一身份一直不為外人所曉,當然,如果不是身份隱秘,我也不可能現在能做到刑部侍郎的位置。”


    “現在四爺怎麽樣了?”左文仲身居高位,必然知道很多外人不知道的東西,心湄興奮地看著他,問道。


    “娘娘,四爺聯合程群,在通州大敗薛承義,全殲薛承義所部十餘萬人,薛承義兵敗自殺,通州知州蕭中則獻城投降,四爺大軍馬上就會進逼衛州了!”左文仲道。


    “已經到了衛州了?”心湄大喜過望,衛州,便已經到了上京的門戶了,看來四爺已是勝利在望了,她回頭望了一眼仍在熟睡之中的女兒,雙手合什,“阿彌托佛,看來我們的噩夢終於要結束了。”


    “娘娘!”左文仲卻是神情嚴肅,“四爺馬上就要進逼衛州,李鑒已經決定禦駕親征,今天我得到消息,李鑒要帶著娘娘以及兩位小公主去衛州,上前線!”


    心湄的眼睛頓時瞪圓,“帶我們母親上戰場,他想幹什麽?”


    左文仲歎道:“還能幹什麽,不外乎就在兩軍對壘之時,以娘娘和兩位小公主為質,威脅四爺麽?”


    “李鑒竟然如此下作!”心湄柳眉倒豎,“他們男人之間的戰爭,竟然要將兩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也拖進去麽?”


    “娘娘,因為小公主是四爺的親生骨肉!”左文仲低聲道。


    心湄緩緩坐了下來,“大軍什麽時候出發?”


    “娘娘,現在京城之中正在集結軍隊,準備糧草,五天之後,前鋒軍隊便會出發,十天之內,十萬大軍便會出京城開往衛州。”


    “我是不會去衛州的。”心湄緩緩地道。


    左文仲和韓家寶兩人默然不語,一個弱質女子,兩個未成年的孩子,拿什麽來與李鑒抗爭。


    “娘娘,我已經知會了我們在京城的情報機構的負責人,他們正在籌劃將娘娘以及兩位小公主救走。娘娘卻請安心等待幾天,我們即便粉身碎骨,也要將娘娘救出去。”


    心湄緩緩搖了搖頭,“時間太短了。你們能做到現在這一地步,已經是盡了最大努力了,李鑒既然已經決意要帶我走,隻怕這兩天,就會有人過來了。左大人,你位置重要,千萬不要因為我而暴露,以後也不要再來了,告訴在京城的我們的人,不必做這種無謂的犧牲,他們不可能救出我們的。”


    “娘娘!”左文仲低下了頭。心知心湄說得不錯,但即便知道事不可為,京城之中的情報機構亦不得不做這種沒有結果的事情。


    “韓大人,我拜托你一件事!”看著韓家寶,心湄道。


    “娘娘請吩咐,下官一定替娘娘做到。”


    “你替我尋些鶴頂紅來!”


    “娘娘!”韓家寶,左文仲兩人大驚失色。“萬萬不可!”


    心湄走到床沿邊,伸手撫摸著兩個孩子紅撲撲的臉蛋,深情凝視著兩個孩子,語氣堅定地道:“去替我找來,我是絕不會去衛州的,左大人,你是四爺的人,韓大人,你是曹相的人,想必現在曹相已經與四爺結盟了吧,難道你們想看到兩軍對壘之時,我們母女三人被高懸於旗杆之上受辱麽?難道你們想看到四爺的軍隊因為我們母女三人而失敗麽?不,我絕不允許出現這種情況,為山九仞,豈能功虧一簣,四爺走到今天不容易,我即便死,也不會讓這種情況出現。”


    “娘娘!”左文仲與韓家寶兩人眼眶濕潤,無言地跪倒在地。


    “去替我找來。你們放心吧,不到最後時刻,我是絕不會帶上兩個女兒去死的,她們的好日子還沒有開始啊!但是如果事不可為,我們母女三個同赴黃泉,她們也不會孤單寂寞,我會照料她們的。”心湄俯下身子,將自己的臉龐貼在女兒的臉上。


    “娘娘,你們不會死的!”門外,突然響起一個聲音,房內之人都是大驚失色,回頭看去,一個黑衣人正站在門口。


    “你是誰?”左文仲一躍而起,手縮進袍袖之中,握住了一柄短弩。


    “我叫曹平!”黑衣人臉色平靜,大步走進房中,“左大人,小心你的弩箭!”


    “曹平?你是曹相的人?”心湄直起了身子。


    “娘娘明見!曹相今天知道了娘娘將要隨大軍出發前往衛州,所以派我前來保護娘娘!”


    “你能救走娘娘?”左文仲驚喜地道。


    “現在在上京城中當然不行,不過,過些日子便行了。娘娘卻請安心隨李鑒大軍出發,曹相已經作了周密安排,我便是那天押送娘娘的士兵中的一員。到了時候,會護送娘娘安全離開。”曹平道。


    “大軍之中,你如何能護送我們母子離開?”心湄疑惑地道。


    曹平微微一笑,“娘娘可以不信任我,但一定請相信相爺,沒有萬全的把握,相爺豈敢拿娘娘和兩位小公主的性命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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