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銘之死,雲昭一直以來,都是以為他是因為傷重不治才過世的,對於嶽銘將當時的安慶邊軍交給自己這樣一個後來者,而不是蘇定方胡澤華,雲昭一直心存感激,沒有安慶邊軍這一個平台,沒有安慶城守這樣一個起點,可以說,雲昭根本就沒有施展手腳的機會,當時的安慶城守雖然職位在大越軍隊體係之中並不是太高,但在當時,卻是整個大越的焦點,因為那是數支邊軍之中唯一一支還在戰鬥,抵抗的一支大越軍隊,當關外大越大潰退之際,安慶邊軍飄揚的大越旗幟不知鼓舞了多少關外的抵抗力量此起披伏的反抗蒙軍的統治。


    正是有了這樣一麵舉世矚目的旗幟,再加上其它一些機緣,雲昭在安慶城守的位置之上一躍而成為大越最為年輕的四品宣威將軍,創造了大越軍官升職的傳奇。


    此時陡然聽說嶽銘之死的背後竟然還有蔣豐與姚謙的手筆,是他們將嶽銘謀殺,而目的就是將自己送上安慶城守的寶坐,雲昭身上冷汗不禁涔涔而下,看著蔣豐,不知如何應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個情況。


    “我和姚謙,一直以來都不曾將這個情況吐露給都督,一來我們認為都督不知道可能更好,二來,當時的都督畢竟太年輕,雖然有一身本領,但心智並未達到我們想看到的那一個階段。過早告訴都督,對都督是有害無益。所以一直瞞到了今天。”蔣豐微笑道。


    “你們認為現在我就可以麵對了?”雲昭喃喃地道。


    “當然,這七八年來。都督的成長有目共睹。”蔣豐笑道。


    “就是說我現在變得更加心狠手辣,變得更不要臉了吧!”雲昭苦笑。


    蔣豐仰天大笑,“某些事情不同的人做來,便會有不同的說法,比如都督奇襲王好古,吞並簡述部屬,別人來做,那是背叛兄弟情義,都督來做,那叫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又好比逛青樓**,一般人做了,那叫行為不端,但文人雅士做了,那叫風流韻事。甚至流傳千古,任何一件事,從不同的角度來看,都會有不同的結論。”


    看著蔣豐,雲昭覺得今日當真在經受一場道義的洗禮。蔣豐所說,與自己從小接受的教育當真是格格不入。連二接三地被蔣豐進行著重磅轟炸。雲昭心旌神搖,一時之間,竟是難以自持。


    “換而言之,如今與蒙族議和,如果別人來做,說不得那是賣國求榮,但都督來做,那就是心懷仁慈,促進民族融合。因為這麽多年來,都督一直便在抗蒙的第一線,抗蒙英雄便是都督臉上的標簽,七八年打下來,蒙族已經被都督打得瀕臨滅亡,在可以滅亡他們的情況之下,都督卻放他們一馬。許以招安,沒有人敢說都督什麽閑話!”蔣豐道。


    雲昭站了起來,在屋子裏走來走去,臉上神色變幻不定。顯然心中,正在不停地掙紮著。從他還是一個獵人開始,就視蒙人為大敵,偷偷摸摸地獵殺落單的蒙人,後來更是以滅蒙為己任,數年馳騁,百場征戰,戰場之上血流成河,現在陡然聽到蔣豐說起要與蒙人議和,並將蒙人納入征北軍體係當中來,一時之間,他還真感覺到難以接受。


    “蒙人已經立國,要想他們向我們投降,或者說聯合吧,這不是容易的事情。這裏有個主次的問題!”


    “這不是什麽大的問題。”蔣豐笑道:“都督不正是在向燕京步步緊逼麽?別看蒙人現在還擁有不小的地盤,其實他們中的才智之士都明白,蒙人撐不下去了。他們絕大部分的精銳在這幾年當中,已經損失殆盡,看看他們的兵力分布吧,交州,合州,延州,泰州,蒲州,隴州六個州的地盤,他們隻有勃律一支軍隊駐防,其它都是新招地方兵,這些人的戰鬥力若何,不言而喻,姚將軍之敗,敗在出其不意,當然,亦是敗在韓仲的奇算之下,這隻是一場特例,這樣的戰鬥隻有其一,不可能有第二次,而程群過河之後,我們主動放棄了秦州,翼州,但這點地盤如何能滿足程群的野心,姚將軍與王強兩人重兵收縮於梁州,都督,您說說,程群這頭野狼會去咬誰?必然要去咬蒙人,縱然他不也不想將蒙人守完全打垮,但從蒙人手裏奪幾個州的地盤,那是板上釘釘的事情。換句話說,逼迫蒙人與我們走上談判桌的不僅是我們,還有程群也會幫我們啊!”


    “這一點倒不錯,程群的確會這麽做。”雲昭點點頭。


    “更何況,都督,與蒙人和談,我們還有另外一張籌碼呢!”燕豐看著雲昭,意味深長地道。


    “還有什麽籌碼?”


    “那便是都督你自己啊!”蔣豐哈哈大笑,“蒙元皇帝雅爾丹對都督你一往情深,這在雙方高層之中,已經不是什麽秘密,這一次姚謙回來曾跟我提起過,在雅爾丹的書房之中,同心結掛滿了一牆壁。”


    雲昭不禁老臉一紅,他與雅爾丹的幾次秘密會麵,自然是瞞不過都督府最核心的一群人的。


    “蒙人要的是生存,我們要的是天下,既然如此,都督何不給他們生存的土地,從而換取這一把鋒利的馬刀呢?”蔣豐道。


    燕京城中,氣氛一天比一天凝重起來,韓仲在的勝利雖然讓他們贏得了喘一口氣的機會,但對他們的境況並沒有實際上的改變,兵力嚴重不足的弊端已經暴露了出來,除了集重兵與燕京之外,勃律與韓仲在北方亦隻是勉力維持局麵而已。


    在蒙人控製區下,有許多人已經看明白了蒙人隻是在作最後的垂死掙紮,他們的統治已經延續不了多長時間,在這種情況下,怎麽還會有人甘心為他們陪葬?雲昭在延州的雷霆之舉讓這些州的豪紳大戶,英雄豪傑們都心有餘悸,覃理豐何許人也,被征北軍殺得隻剩下孤家寡人一個,延州數萬戶百姓更是被強行遷走,這直接導致了現在的延州民生凋蔽,大量田地荒蕪,沒有人想在這個時候步覃理豐後塵,一旦蒙人失敗,征北軍重來,秋後算帳之時,誰也受不了這種打擊。是以這些地方雖然還在蒙人的統治之下,但平靜的水下,波瀾湧動,小股的暴動,抵抗此起彼服,更有不少大戶暗中蓄積力量,與征北軍姚長坤眉來眼去,暗通款曲,不求別的,隻求將來蒙人失敗之時,他們能撈一個敵後英勇抗敵的英雄帽子,從而在新的統治者麵前撈取一些好處。


    姚長坤自然是來者不拒。但凡有人投誠,他便秘密派出一批人員潛入這些地區,直接去組織這些抵抗者,等待時機成熟,便一起舉事。蒙人當初為了保持這些地區的有生力量,對當地的豪紳大戶采取了懷柔政策,這讓這些人有了反抗蒙人的資本。


    燕京,皇宮。


    術赤匆匆奔進了雅爾丹的書房。


    “陛下,韓仲的奏折。”


    放下手中的朱筆,揉著有些隱隱作痛的太陽穴,雅爾丹接過奏折,並沒有馬上展開,看著術赤,“征北軍開始進攻了麽?”


    “是,劄木合將軍和脫裏將軍已經離開燕京,前臨前線了,上次我們放棄了霍城,這一次陘口,義渠,狄道,九原再也不能有失,這些地方再丟,燕京就完全隻能困守城中了。”


    “征北軍進攻的部隊有那些?”


    “孟姚的盧城營,蘇定方的安慶營,胡澤華的磐石營,霍震霆和周廣益的第六營第七營,而且,雲昭的親衛營已經抵達了霍城,親自指揮。”術赤道。


    “這是要勢在必得嗎?”雅爾丹喃喃地道:“雲昭還有幾支部隊去那裏了?燕小乙呢?”


    “陛下,燕小乙,樸德猛兩支部隊進入了盧州,再加上已在盧州的石敢當,那裏已經聚集了三支征北軍部隊,如今去向尚不明朗!”


    “他們是想去支援姚長坤,從南方再給我致命一擊麽?”回頭看著地圖,雅爾丹低語道。


    “陛下,南方有勃律親王,韓仲親王坐鎮,料想不會出什麽問題!”術赤道。


    雅爾丹搖搖頭,打開韓仲的奏折,看了幾行,臉色卻是有些變了。


    “陛下!”術赤不安地問道。


    “韓仲建議我放棄陘口,義渠,狄道,九原,收縮兵力於燕京城!”雅爾丹晃晃手裏的奏折。


    “什麽?韓仲這是什麽意思?保存實力保存實力,將兵力都收縮進了燕京,讓對手兵臨城下,我們還如何保存實力?”術赤驚道:“韓仲想幹什麽?”


    “韓仲在信中道,他相信用不了多久,整個局勢便會發生大的變化,將我們最後的精銳放在這些地方與征北軍硬拚,會讓我們以後遇到極大的困難。”


    “大的變化,能有什麽變化?”術赤搖頭道。


    “韓仲在信中道,他已經得到消息,李鑒出了上京,要與李逍在衛州決一死戰,韓仲說,他期盼的變數便在這裏。雖然一時還看不出有什麽,但韓仲相信,李鑒出京,太不尋常了,幾乎是孤獨一擲,如果勝利還好,一旦失敗,必然萬劫不複,韓仲相信雲昭一定會對此做出應變,而雲昭的應變便是我們的機會。”雅爾丹看完奏折,一雙丹鳳眼漸漸地亮了起來,“我明白了,征北軍在盧州的三支部隊不是去支援姚長坤,而是要渡江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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