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沒來,其它的大大小小的二三流門閥還沒有放在柔娘眼中,三下五除二,讓這些人除了戰戰兢兢,汗流浹背,俯首稱臣之外,竟是沒有一句多餘的話敢說,但這些人的雌伏顯然是達不到柔娘的目標的,所以,她決定親自去秦府,秦家家主不是病了麽?好,我堂堂皇子側妃親來府上探望,當是給足了麵子了吧?


    萬長風則是一張臉皮成了苦瓜,他雖是彬州知州,但在彬州,凡事都要看看秦家家主臉色的,秦家的霸道他是一清二楚,但現在,明顯來了一個更霸道的娘娘,他這夾板氣是受定了,當真是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如果秦柔娘收拾不了秦家,轉頭肯定要找自己的誨氣,而秦家如果在娘娘麵前吃了癟,娘娘滿意地拍拍屁股走了,自己還得在彬州當這個官,秦家不找自己的麻煩才怪?


    “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秦柔娘看著萬長風:“萬大人,你記住了,你的主子隻有一個,那就是四爺,不是什麽秦家,隻要你死守這一點,再大的浪頭本宮也能給你擋下來。”


    “多謝娘娘,下官一定謹記娘娘教誨!”萬長風終於下定了決心,是啊,四爺馬上就是要登基的人,眼前這位娘娘位高權重,將來一個皇貴妃是跑不了的,再加上又為四爺生下了長子,說不定將來還能更進一步,巴結好眼前這一位,萬家幾世富貴那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自己瞻前顧後的拿不定注意,這是上位之人最為忌諱的事情。別到頭來兩邊都成空。放著秦柔娘這條粗壯的大腿不抱。難道去抱秦家那條比較孱細的腿麽?


    “娘娘,其實這一次的糧食危機,是曹首輔的主意,他聯絡了江南豪門大家以及其它地方有影響的大閥,目的是讓四爺明白,離開了他們的支持,四爺是成不了事的。”既然已經決定賣身投靠了,萬長風便幹脆將自己洗得幹幹淨淨。


    秦柔娘眉頭微微一皺。“曹首輔的影響有這麽大,能夠影響全天下的世家?”


    “當然不能,但娘娘應當明白,世家之間雖然也有矛盾,有些世家甚至是死敵,但是他們有一個目標是共同的,那就是占據大越最高的那一片地方,這便是曹首輔能說動他們的地方。”


    “曹儀為什麽要這麽做,大越世家已經到了人世間權力財富的頂端了,難不成他們也想造反不成?”


    “娘娘說笑了。造反這些世家是萬萬不肯幹的,隻是曹首輔說。四爺已經流露出了要整頓吏治,清算田畝,改革稅製等一係列的施政方略,而這些,無一不是觸及到這些大閥們的切身利益,他們當然要奮起反擊。”


    秦柔娘搖搖頭,歎息道:“曹儀英明一世,卻是糊塗一時,他身為大越首輔,不會不知道大越的弊端,如此下去,整個大越終是要分崩離析,但他為了世家利益,竟然視此如若不見,終不是我大越良輔。”


    “娘娘英明!”


    思忖片刻,秦柔娘突然問道:“萬大人,曹儀以及你們這些世閥對北地雲昭雲都督怎麽看的?”


    萬長風道:“娘娘,私下了,江南世家也曾討論過雲都督,說實話,現在雲都督兵多將廣,勢頭正盛,而且雲都督明顯有不臣之心,當年大越不少頂級世家亦曾討論過支持雲昭的可能性,但隨時時局的發展,以及雲昭在北地的施政方略,他們不得不放棄,而且將雲都督列為必須消滅的對象。”


    “哦?還有這樣的事情?”


    萬長風苦笑道:“雲都督大軍所過之處,豪門世家灰飛煙滅,頂級世家消失,大量小地主,小貴族興起,在北地,曾有一句流傳甚廣的話,叫打土豪,分田地,那些世家所擁有的土地現在已經成了北地那些泥腿子,大頭兵的財產,您說說,大越世家們焉能不為之痛惜,警惕?假如雲昭大軍到了中原,他們的下場可想而知,所以,中原世家們對擊敗雲昭是眾誌成城,這也是四爺當初能說動程群北渡的理由啊,程群大軍,高級將領之中大都出身豪門世家,如果沒有這些世家的推波助瀾,四爺焉能輕易說動程群?”


    “原來如此!”秦柔娘點點頭。


    “娘娘,所以眼下,對世家是隻能拉,不能推,他們能興國,亦能亡國啊!”


    秦柔娘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我明白了,眼下隻能保守治療,不能激進,更不能想一步根除大越毒瘤,隻能慢慢來了,也許需要一兩代人才能再中興大越,四爺的確是走得太快了,走吧,我們去看看那位病重的秦家家主秦鵬程。”


    秦氏,彬州第一大家,他們的家主並沒有住在彬州城,而是在距彬州城外五十餘裏的水田壩。大隊人馬出了彬州城,沿著三合土壘成的大道一路行向水田壩秦家莊子,正值春播時節,田地裏大量的百姓正在耕作,男人扶梨,吆喝著老牛將田地翻鬆,江南基本都是水田,田坎之上,女人正在細細地分著一堆一堆的秧苗。


    “這些土地都是秦家的,這些人也都是秦家的佃戶。”騎馬伴在馬車之旁,萬長風小聲地對著秦柔娘道。


    “不隻這些吧?”秦柔娘道。


    “是,其實彬州近三分之一的良田都掌握在秦氏嫡係以及他們的旁支手中,剩下的才是其它人分潤,娘娘,如果秦家作梗,下臣想要籌集足夠的糧食,的確困難重重。”


    “你不用叫苦,我知道!”秦柔娘放下了窗簾子,“我要小睡一會兒,到了地頭,你再叫我!”


    微閉上眼,秦柔娘卻哪裏睡得著,萬長風的一席話仍然在耳邊回響,此前,她從來沒有想過雲昭有一天會造反,會想著打過江來,是因為不忿自己成了四爺的側妃,是因為惱火自己親筆寫下和離書拋棄了他麽?秦柔娘心中五味雜陳,不知是喜,是愁,是悲,還是苦?隻是覺得心中如同壓了一塊大石,沉甸甸的讓人難以喘過氣來。


    “雲大哥,不要過江來,你會在中原這張大網之中被纏得寸步難行,直到精疲力竭的!”這些年,秦柔娘已經見識到了世家的力量,特別是當世家們眾誌一心,想要滅掉某一樣物事的時候,他們從來都是無往而不利。


    中原不同北地,你在那裏能做到的,在中原肯定行不通!在心中默默地道,如果雲昭當真踏過了大江,想要攻略天下,等待他的隻怕便是身死敗亡的下場。連大越的幾任皇帝都不得不在這些世家的力量麵前低頭,何論於你啊?


    也許自己該想法子與雲大哥好好地溝通一翻,事已至此,不管怎麽樣,自己終究是要麵對雲大哥,是要給他一個交待的。


    馬車微微一震,將秦柔娘從沉思之中驚醒過來,“娘娘,到了!”萬長風在車窗外低聲道。


    掀開車簾,柔娘從馬車裏站出來,站在車轅之上,看著近處巍峨壯觀的秦家莊,不由驚歎不已,這那裏是什麽莊子,這完全就是一座設施完備的城池,城中,竟然還包含著一坐數百米的高山,鬱鬱蔥蔥,林間隱約可見房屋輪廓。


    城門處,秦家擠擠攘攘約有百十來人,葡伏在地,恭迎著秦柔娘的到來。


    眼光掃過跪在麵前的秦家眾人,沒有看到秦鵬程,秦柔娘的臉色便冷了下來。


    “恭迎娘娘!”一年約四十的長須中年人大聲道:“秦縱率秦府上下恭迎娘娘駕臨秦家莊!”


    秦縱,秦鵬程長子,縱橫馳騁,秦家四虎。


    “秦世兄,秦老莊主為何沒來?”萬長風走上前去,大聲問道。


    “回大人,家父病重,纏綿病榻,實在是難以前來親迎,還請娘娘恕罪!”秦縱道。


    “罷了,既然秦老莊主病重,那就不用苛求了,秦縱,你便帶我去看看秦老莊主吧!”秦柔娘柔聲道。


    秦縱麵露難色,“娘娘萬金之軀,家父現在這個樣子,實在不堪娘娘一見,秦縱忝為秦府長子,替家父致謝了。”


    秦柔娘哼了一聲,“秦老莊主為朝廷盡心竭力,以至累倒,我今既來,怎麽不親臨病榻,以示慰問?帶路!”說完這句話,轉身便進了馬車,再也不理會秦縱了。


    “秦世兄,不要多說了,娘娘的脾性向來是說一不二的!”萬長風走到秦縱麵前,低聲道。


    秦縱無奈,爬了起來,“是,草民給娘娘帶路!”嘴角撇了撇,早有一人如飛一般地向著莊裏裏奔去,旋即內裏響起了馬蹄之聲。


    從城門處到秦鵬程所居之所,可不是三兩裏路,還遠著哪!


    馬蹄聲聲,終於車外響起了秦縱的聲音,秦柔娘約摸估計了一下,從進城門開始,到這裏,隻怕足足有十幾裏道,好一個秦家,當真是富可敵國,便連京城的紫禁城,也就這規模吧!


    下得馬車,看著眼前的幾幢房子,秦柔娘眼前不由一亮,相比於豪奢的秦家莊,這幾間房子掩映在密密的樹林之中,倒真有些返樸歸真的意思,紅磚碧瓦,草木成趣,這秦家家主倒也是個雅致之人。


    “家父病重,這裏安靜,適宜家父休養,所以便搬來了這裏,簡慢了娘娘,還請娘娘恕罪!”秦縱躬身道。


    “帶路吧!”秦柔娘不置可否,揮了揮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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