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昭重情,這是他麾下的這些文臣武將們都很清楚的事情,在一般人身上,這是一個優點,但在雲昭身上,大部分時間是優點,但某些時候,便有可能成為弱點,而他們就必須要在這個弱點爆發前,將其擋回去.


    秦柔娘與雲昭之間的糾糾葛葛,恩恩怨怨,不是一個簡單的了字可以完全斷開的,人有七情六欲,便是再壞的人,也有溫情的一麵,也有念舊的一麵,更何況雲昭本身就是一個極重感情,極念舊的人.


    這一次,文武百官們都是一個心思,那就要是掐斷雲昭心裏頭的那一抹溫情,那一點念想.雲昭麾下,並不是鐵板一塊,文臣武將之間,亦是山頭林立,其實這也是一個好現象,所有人當真團結無間,雲昭反而要不放心了,但在這件事上,所有人,不論是益州係,盧城係,還是後來的一些勢力,都站到了一起.


    在秦柔娘與小皇帝李昊的事情上,絕對不能有一絲的憐憫.


    中軍大營行轅門外,大越的最高統治者秦柔娘孤零零的站在哪兒,沁娘牽著馬,站在她身後數步的地方,臉上的怒氣愈來愈濃,卻又無可奈何,秦柔娘已經在這裏站了很久了,但沒有得到絲毫回音.


    見或者不見,竟然沒有一個答複.


    但秦柔娘竟然有一股韌勁,就這樣站在轅門之外,任憑雲昭中軍大營來來去去的軍將好奇的看上看下.


    沒有幾個人認識秦柔娘的,他們隻是奇怪,中軍大營轅門這麽重要的地方,怎麽任憑兩個來曆不明的女子就這樣站在哪裏,而且一站就是這麽長時間.


    遠處京城之內,震天的喊殺聲愈來愈大,沁娘慢慢地走到秦柔娘身邊,”太後,回去吧,對方已經開始攻打皇城了,也就是說,沒有辦法了.”


    秦柔娘似乎沒有聽到沁娘的話,仍是直挺挺地站在哪裏.


    “太後!”沁娘低低地叫了一聲.


    秦柔娘身子微微一抖,突然伸長了脖子,尖聲喊了起來.


    “雲昭,雲昭!”


    轅門之外執勤的兵將都瞪大了眼睛看著瘋了似的秦柔娘,這個女人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直呼王爺的名諱,隻不過先前他們看到領著這兩個女人來的人是猛虎營大將全益鳳帳下的將領,他們雖然憤怒,倒也沒有上前幹涉.但進出的那些兵將可就不幹了.


    “兀那瘋婆子,從哪裏來的,敢在這裏大呼小叫,王爺的名諱是你能亂叫的,再在這裏瘋嚎,當心老子將你抓起來!”一個滿臉傷疤的哨將帶著一隊兵丁剛好巡邏經過這裏,聽到秦柔娘的喊叫,不由勃然大怒,大步走過來,厲聲喝斥道.


    “大膽!”沁娘柳眉倒豎,跨前一步,手一揚,馬鞭便直抽了過去,疤臉將領身子一側,手已經摸上刀柄,但馬鞭在眼前一晃,突然之間傷向下卷了過來,一抽一帶,疤臉將領抽了一半的鋼刀已是被沁娘卷了過去.


    疤臉將大吃一驚,他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臉上這橫七豎八的刀疤便是他的勳章,隻一動手,他便知道對手不是善茬,自己不是對手,後退一步,一揮手,其麾下的士兵已是一湧而上,數十把長槍已是對準了秦柔娘與沁娘.


    好漢架不住人多,任你武功通天,一頓亂拳,照樣能將老師傅打趴下.


    “住手!”轅門處,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疤臉將轉臉一看,不由大吃了一驚,躬身道:”夫人.”


    “你們退下去吧!”一身紅衣的紅娘子出現在轅門口.


    “夫人,這瘋婆子厲害得很!”疤臉將不心地道.


    紅娘子眼睛一橫,疤臉將頓時一縮脖子,心道糟糕,說錯話了,誰不知道夫人紅娘子是征北軍中數得著的高手,聽說連王爺都不是對手.當下訕訕地退了下去,剛剛吃了沁娘一個虧,現在他倒是挺希望紅娘子替他找回場子,狠狠地教訓一下這個女人.


    “紅娘子?”秦柔娘盯著對方.


    “我是,秦柔娘,我們又見麵了.”紅娘子看著秦柔娘,眼中盡是憐憫之色.


    似乎感受到了紅娘子的憐憫,秦柔娘眼中閃過一絲屈辱,”我要見雲昭.”


    “何苦呢?”紅娘子緩緩搖頭,”你回去吧,雲昭不會見你的.或者你這個時候離開,不回皇城,天下之大,盡有你藏身的地方.”


    “我要見雲昭.”秦柔娘似乎沒有聽到紅娘子的話,重複道.


    “我替雲昭生了一個兒子,叫允文,另外,雅爾丹也要生了,聽說也是一個兒子,雲昭已經給他取了名字,叫允武.”紅娘子道.”秦柔娘,雲昭不會見你,你應當明白,這件事情,沒有任何緩衝的餘地,或許雲昭心中還有舊情,但你不要忘了,他現在是征北軍之主,不是他想做什麽,就能做什麽的.”


    秦柔娘閉上了眼睛,兩滴淚水自眼中滾出,”我可以死,他想讓我怎麽死都行,我隻求他能放過我兒子,放他一條生路,放逐也好,囚禁也好,留他一條生路.”


    “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反過來倒還有可能,你活,李昊則必死無疑.”


    “他才兩歲,什麽也不知道.”秦柔娘厲聲叫了起來.


    “他姓李,是李逍的兒子,李嘉的孫子,李氏王朝的繼承者,大越的最後一任皇帝!”紅娘子一字一頓地道.”誰都能活,就他不能活,秦柔娘,我不大懂政治,但我也明白你的要求是不可能的,你難道還不明白?回去吧,你看,皇城起火了,回去吧!”


    秦柔娘霍地回頭,皇城之中,突然之起便燃起了衝天大火.夜光之下,火勢映紅了半邊天,秦柔娘發出一聲淒厲的喊叫,轉身便向馬奔去,一不小心之下,踩到了裙角,一跤便摔了下去,卻又極其敏捷地爬了起來,翻身上馬,打馬往城內隻奔而去,沁娘趕緊跟了上去.


    紅娘子微微有些心酸,她也是當母親的人,此情此景,終是讓她有些難以目睹.


    “你過來,帶人送她回去,沿途軍將,不許阻擋!”紅娘子伸手招來疤臉將,低聲吩咐道.


    “夫人,她是大越的太後?”疤臉將此時終於反應了過來.”我們抓了她不是正好麽?”


    “多嘴!”紅娘子怒道:”照我的吩咐去做.”


    “是,夫人!”疤臉嚇得倒退一步,轉身便奔了出去.


    抓她做什麽?抓了反而讓雲昭更不好做,由她去吧!紅娘子心中明白,秦柔娘這一去,終是沒有再見之日了.


    身後響起密集的腳步聲,紅娘子回頭一看,不由一怔,竟然是雲昭.


    “你怎麽來了?”紅娘子低聲問道.


    雲昭的目光停在火光之下那遠去的背影,出神了半晌,”走吧,皇城要破了,我們一起去看看.”


    “雲昭,算了,別去了!”紅娘子道.


    “沒什麽!”雲昭強笑了,”你不要忘了,上京城下,我既然已過了,那就是一了百了.皇城這把火起得蹊蹺,不會是全益鳳放的,我也吩咐他要完整地保存皇城的,這把火是他們自己放的.”


    紅娘子默然點點頭,心中知道雲昭雖然是托辭,卻不不點破,秦柔娘已去,也許雲昭就是想再看一眼,一眼而已,了卻這最後一點心願.


    “那我們得快一點.”她低聲道.


    二人翻身上馬,身後,韓仲等人紛紛跨上戰馬,隨後追來.


    雲昭說得不錯,這把火,的確是皇城之內的自己人放的,秦柔娘一去,蘇燦便命令將太極殿之中堆滿了易燃之物,然後抱著李昊坐在了大殿之上的禦坐之上.


    隨著姚長坤的到來,全益鳳的進攻力度陡然加大,皇城之中秦升率領的守軍再也無法抵擋征北軍如潮的進攻,在全益鳳一馬當先,衝進皇城,一槍挑死奮勇殺過來的秦升之後,皇城之中殘餘的守軍瞬間崩潰.


    也就在這個時候,太極殿陡地燃起了衝天的大火.


    大火起勢突然,燃得極為迅猛.當姚長坤全益鳳等人衝到太極殿外之時,這座皇城之中最大的宮殿已經完全陷入到了一片火海之中救無可可救.二人能做的隻是迅速建立起一條隔離帶,以免太極殿的大火波及到其它地方.


    姚長坤與全益鳳站在熊熊燃燒的太極殿前,搖頭歎息.剛剛抓到了一批虎衛,從這些人嘴中,兩人確認虎衛統領蘇燦帶著大越最後一任皇帝,年僅兩歲的李昊就在太極殿之中,根本就沒有出來.


    “這是最好的結局!”姚長坤道.全益鳳微微點頭.


    “昊兒!”身後突然傳來尖厲的叫聲,兩人愕然回頭,兩匹馬快如閃電般地奔來,在兩馬的身後,數十匹戰馬緊緊追隨,”夫人有令,不得阻擋!”那是疤臉將的聲音.


    沿途的征北軍迅速閃出一條通道,任由秦柔娘與沁娘衝了過來.


    “王爺也來了!”姚長坤臉色一變,低聲道.


    在疤臉的身後,霹靂那高大的身影在火光的照耀之下正猶如閃電一般地疾馳而來,伴在霹靂身邊的,是紅娘子那匹同樣火紅色的戰馬,其它的馬匹由於不由這兩匹戰馬的神駿,被甩開了近百米之遠.


    “如果王爺有留下秦柔娘的意思,你便讓人一箭了結了這個女人!”姚長坤低聲道.


    全益鳳一愕,”我哪有這個膽子!”


    “王爺或許會一時痛惜,但久後必然知道你的忠心.”姚長坤道.”兩位夫人也會念你的好的.”


    秦柔娘絲毫沒有減速,馬鞭不停地擊打在馬股之上,戰馬向著熊熊燃燒的太極殿衝去.”昊兒,娘來了!”她厲聲呼道.


    “柔娘!”雲昭大聲喊了出來,”柔娘,不要!”


    熊熊的火光之下,秦柔娘回過了頭,看向了離她已經不遠的雲昭,那張蒼白的臉上,布滿了淚水.她就這樣回著頭一直看著雲昭,隨著戰馬的狂奔,徑直衝入到了烈火之中.火焰閃了一閃,瞬息之間便將秦柔娘的身影完全淹沒.最後留給雲昭的那一瞬間,仍是那張布滿了淚水的臉龐.


    “柔娘!”雲昭大聲叫了出來.霹靂身邊,又多出了一匹戰馬,全益鳳與紅娘子一左一右,各自伸出一隻手去,死死地勒住了霹靂的馬韁,兩匹戰馬亦是一左一右,將霹靂死死地夾在了其間.


    “柔娘!”雲昭大哭出聲,熊熊燃燒的火焰似乎將他帶回了十數年前的雲家村,衝天的大火燃燒著一切,火中慘叫之聲不絕於耳,而在那些聲音之中,秦柔娘的聲音清晰可聞.


    “雲大哥,救我!”


    “雲大哥,救我!”


    十二年前,自己沒能救出她來,從此兩人天涯永隔.


    今天,大火再起,自己仍然不能救她出來.


    時光流逝,轉瞬之間,距離李氏王朝覆滅,雲氏王朝建立已經過去了二十年,在雲昭的治理之下,太平盛世終於漸現雛形,在通州與潞州交界的大山之間,一輛四輪馬車的新修的馳道之上緩緩行走,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透過車窗,看著馳道兩邊長勢正好的莊稼,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他叫郭鋒,職方司第一人,在服役數十年後,他終於可以告老還鄉,能從這個職位之上全身而退,郭鋒很滿足,但他也知道,也許他的繼任者不會有他這樣的好運氣了.此去興靈,安享晚年,這一生,他活得夠精彩,也夠本了.


    眼中突然閃過一個熟悉的背影,郭鋒微微一愕.


    “停車!”他敲了敲車壁,馬車停了下來,車夫是跟了他數十年的貼身親衛,”老爺,怎麽啦?”


    郭鋒從馬車之中鑽了出來,微微眯起的眼睛之中閃過一絲寒光,親衛一怔,一隻手已經伸到了懷裏,但凡從郭鋒的眼中閃過這個神色的時候,一定是有了重大發現,但環顧四周,除了農田之中正在忙活著的一些老農,什麽也沒有.


    “沒什麽事!”郭鋒搖搖頭,”好象碰到了老熟人,你在這裏等等我.”


    郭鋒慢慢地走到了農田之中,走向了正在田中忙著薅草的一個老漢.老漢似無所覺,仍在辛苦地勞作,他的一條腿有些不大靈便,一走一瘸.


    郭鋒就站在田埂之上,一直到那老漢慢慢地幹到了自己跟前,這才輕聲歎道:”誰能想到,當年叱吒風雲,名震天下,唯一一個以一己之力破去陌刀陣的大將軍,居然成了一位老農!”


    老農慢慢地抬起了頭,看著郭鋒,雖然臉上多了無數皺紋,但眉眼之間,卻正是當年名震天下的雄闊海.


    聽到郭鋒的話,他身體一顫,”你是?”被人揭破了數十年的秘密,雄闊海卻似乎並不怎麽害怕,他沒有見過郭鋒.


    “尊夫人還好吧?”郭鋒微笑著道:”我和她是老朋友了.”


    “老了,都老了.”雄闊海拄著鋤頭,道.


    “能見見她嗎?數十年不見,當年的老朋友是越來越少了!”郭鋒笑道.


    雄闊海沉默片刻,看向了馳道之上護送郭鋒的那些人.


    “郭軍,你隨我來,其它人都在這裏等著,我要去拜見一個老朋友,很快就會回來.”郭鋒高聲叫道.


    雄闊海沒有再說話,扛起了鋤頭,當先便走,郭鋒也不作聲,默然地跟在他的身後.


    遠處,有十數戶人家,炊煙嫋嫋,卻是到了餉千做飯的時候了.


    一個四合院中,一個老婦人正往地上撒著穀殼,嘴中咯咯地喚著,在她的腳下,是一大群顏色各異的雞鴨.


    “老頭子,還沒去叫你,你便回來了?”老婦人抬起頭,笑道,然後,他便看見了郭鋒.聲音戛然而止,她怔怔地看著郭鋒.


    “紫燕大人,數十年不見了,你還好麽?”郭鋒微笑著向前一步,雙手抱拳.


    紫燕怔了半晌,搖搖頭,”躲了這麽多年,終於還是被你找到了.郭大人,我們兩口子跟你走,我的孩子什麽也不知道,能放過他麽?”


    郭鋒微笑著道:”紫燕大人,我致仕了,正準備回興靈去養老.你這裏真不錯,真會找地方養老啊,怎麽啦,幾十年的老朋友,不請我吃頓飯麽?”


    紫燕愕然地看著他.


    “娘,飯熟了!”一個年輕的女人從廂房之中走了出來,脆聲笑道.


    “我兒媳婦!”紫燕點點頭,對郭鋒道,”莊戶人家的女兒.”


    “娘,我回來了!”院子外,響起了一個年輕的聲音,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夥扛著一擔柴禾大步走進了院子.”家裏來客人啦?”小夥子看著郭鋒,爽郎地大聲笑著,”爹,娘,這是你們的客人嗎,怎麽從來沒有見過?”


    郭鋒微笑著道:”是老朋友,二十年沒見了.”


    “二十年啊,那我豈不是剛剛出生.”小夥子笑著:”爹,那可真得好好喝幾杯,娘,今天你就讓爹喝個盡興吧!”


    “好,好,行,讓他喝個盡興!”紫燕深深地看了一眼郭鋒,牽著兒子,又說又笑地走向廂房,”郭兄,留下來吃飯吧!”


    時光荏苒,數十年轉瞬即逝,興靈,作為雲氏王朝的發源地,這裏已成為上京的陪都,因為每隔數年,皇帝便要回來小住,使得這裏已經成為上京之外的第二大政治中心,而當年追隨雲昭的文臣武將也在致仕之後,大都選擇來這裏安度晚年,這裏,已經形成了一個控製龐大北地遠至大漠的大城市,僅次於上京,而他於雲氏王朝的重要意義,更是遠勝上京.


    這一年的冬天,皇帝又來了,不過絕大部分人不知道的是,皇帝來了興靈之後,便輕車簡從,離開了興靈,至於去了哪裏,除了極少數人之外,沒有任何人知道皇帝的行蹤.


    雲昭回了雲家村,隨行的隻有吳凡與蔣旭.


    “娘,我又回來看您了!”坐在雲母的墓前,雲昭盤膝而坐,”娘,您別怪我啊,兒子也老了,不能給您老跪下叩頭了.”


    同樣已是老態龍鍾地吳凡,拉著蔣旭,站在遠處,看著白發蒼蒼的皇帝.


    “咦,這裏怎麽有一塊沒有字的墓碑呢?”蔣旭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驚訝地湊到了一塊一人來高的墓碑前,墳很考究,碑是用昂貴的整塊玉石打造的,但就是沒有一個字.


    蔣旭上下左右四處掃視,終是沒有發現一個字,奇怪的瞪大眼睛看著吳凡,吳凡歎了一口氣,牽著蔣旭,”走吧,別看了,陛下累了!”


    “怎麽會有一塊沒有字的墓碑呢,這可是皇家陵園啊!”一邊走,蔣旭一邊大惑不解地道.


    (明天後記出來,嗯,說明一下,後記是槍手的碎碎念,寫書多年了,有很多話要說,嘮叨也好,吐槽也罷,終是不吐不快.)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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