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鴻宇的眼睛眯縫了一下。


    張大寶!


    沒想到張大寶還敢到這小飯店來。


    張大寶依舊油頭粉麵,一進門,眼珠子便骨碌碌的亂轉,一眼瞥見坐在那邊的範鴻宇,連忙扭過頭去。顯然張大寶也不曾想到,會在這裏碰到範鴻宇。不過張大寶卻並未就此溜之乎也,隨即滿臉堆笑,對著後續進門的一個年輕人,連連點頭哈腰,說道:“鄭隊長,請,請……”


    這名年輕人,派頭十足,大約是二十四五歲的樣子,和張大寶一樣,頭發梳得油光發亮,衣著打扮十分時髦,料子做工都比較考究,一看就知道是直接買的成衣,不是在裁縫店做的,而且價格不菲。年輕人骨架粗大,但看上去身板卻並不十分結實,臉色青白,似乎被酒色淘空了身子。


    “喂,老張,你怎麽回事啊?請咱們鄭隊長來這種小店子吃飯?”


    不待鄭隊長開口,年輕人身邊的一名魁梧大漢,便很不悅地說道。這漢子甚至比範鴻宇還要略高,嗓門粗大,宛如打雷一般,年紀大約也在二十六七歲。


    “嘿嘿,黃隊長,你別看這店子小,老板娘手藝好啊。”


    張大寶衝著魁梧漢子黃隊長也是點頭哈腰不已,滿臉諂媚之色。


    “切!什麽玩意?老張,我跟你說,你辦事太不靠譜了。也不打聽打聽,咱鄭隊長是什麽人,平時都在什麽地方吃飯。這種小店子,虧你好意思!”


    黃連生根本就不買賬,語氣益發不悅,雙眼圓睜,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將張大寶教訓一頓。


    張大寶急了,連忙朝鄭隊長說道:“鄭隊長,不瞞你說,這小店的老板娘,手藝確實好,我以前來吃過好幾回的……趙歌,趙歌,你快過來,招呼貴客啊。我跟你說,鄭隊長可是縣裏鄭書記的公子!”


    說到這裏,張大寶頓時有些得意洋洋,仿佛他能夠和鄭書記的公子相伴而行,身價也跟著倍增了。


    “鄭隊長,你看,那就是這小店的老板娘,姓趙,叫趙歌!”


    趙歌正猶豫著,要不要起身去招呼客人,張大寶的手指已經指了過來。


    那鄭隊長本來也是滿臉鄙夷之色,壓根就看不上這種小店,更加看不上張大寶這小市民的寒酸相,但眼神在趙歌臉上一溜,立時便像釘子一般,釘在趙歌臉上,再也難以移動分毫。目光之中的貪婪淫穢之意,絲毫也掩飾不住。


    趙歌情不自禁地往範鴻宇身邊靠了過去,很是害怕。


    這人的眼神,實在太淫邪了,就好像是有形有質的兩隻手,從他眼裏伸了出來,在撕扯自己的衣服。


    範鴻宇雙眉一蹙,緩緩站起身來,上前一步,攔在趙歌麵前。


    鄭隊長這才輕輕一晃腦袋,咧了咧嘴,臉上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神色,說道:“小範?”


    “鄭哥。”


    範鴻宇點點頭,給鄭隊長打招呼。


    說起來,他倆還真是熟人。


    鄭隊長大名鄭峰匡,乃是宇陽縣公安局治安大隊二中隊中隊長。這猶罷了,他老子鄭天平,卻端的厲害,正經是宇陽縣縣委副書記,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長,縣委常委之中,排名第四,僅次於縣委書記,縣長,縣人大主任這三位正職一把手,甚至還在分管黨群的副書記之前。


    鄭天平是彥華地區行署專員李有智的親信,前些年從地區公安處副處長的位置上,回任宇陽縣,主持全縣政法戰線的工作。而鄭姓,則和範姓一樣,是宇陽縣最大的姓氏之一。因為這兩個緣由,鄭天平在宇陽縣極有勢力,平日裏連縣委書記和縣長都要讓他三分,許多事情要和他商量著辦。


    在宇陽政法係統,鄭天平是真正的一手遮天。


    範鴻宇在宇陽縣委大院生活的時間並不長。範衛國調任宇陽縣副縣長之時,範鴻宇在上大學,隻有寒暑假才回宇陽縣,大學畢業之後,範鴻宇便即去了彥華地委工作,與鄭峰匡之間,並無太多交集,彼此認識而已。


    老輩人回憶,那時節的鄭天平,在宇陽縣乃是真正的大人物,“威名顯赫”,可以止小兒夜啼,隨便一跺腳,整個宇陽縣的地皮都要抖三抖。而一些犯罪分子,更是一聽到鄭天平的大名,便宛如驚弓之鳥,嚇得魂不附體。


    但這樣一個威風凜凜的大人物,卻教育不好自己的兒子。


    明麵上,鄭峰匡是宇陽縣公安局治安大隊的幹警,實際上,卻是宇陽縣流氓惡勢力的總頭目。打人傷人,調戲婦女,流氓成性。在他的“麾下”,幾乎聚集了宇陽縣城關鎮所有出名的混混爛仔。儼然是一個黑社會組織的雛形。


    鄭峰匡酒酣之餘,曾經口出大言,說他就是宇陽的“皇帝”,隻要他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媳婦,他就能做哪家的“姑爺”。


    鄭峰匡這話,雖然狂妄,卻也有一多半是事實。


    整個宇陽縣,被他禍害的良家女子,不在少數。


    多年以來,宇陽縣的社會治安一直烏煙瘴氣,亂成一團,甚至前兩年席卷全國的“嚴打風暴”都未曾令得治安局勢好轉,究其原因,就在鄭峰匡身上。


    鄭天平的“赫赫威名”,完全施加不到自己兒子頭上,反倒成了鄭峰匡的保護傘。


    有這樣的政法委書記和這樣的紈絝兒子,宇陽縣的治安要是能搞好才有鬼了。


    後來,宇陽縣發生了一起著名的大案,“上達天聽”,其中主犯,正是鄭峰匡。因為那個案子,鄭峰匡掉了腦袋,鄭天平也丟官免職,遭了牢獄之災。


    但顯然,在這個世界,這是將來才會發生的事情,當此之時,除了範鴻宇,誰也不知道。眼下的鄭峰匡,依舊是宇陽縣氣焰最為囂張的“衙內”。


    不料張大寶竟然和鄭峰匡拉上了關係,還將鄭峰匡一行引到趙歌的小店子來,直接將趙歌引介給了鄭峰匡,瞧張大寶那狗腿的模樣,明顯是想以此向鄭峰匡討好賣乖。說白了,趙歌很可能就是張大寶想要向鄭衙內靠攏的“投名狀”。


    “小範,你怎麽在這?”


    鄭峰匡眼珠子也是滴溜溜的亂轉,隨口問道,頗為心不在焉,向前走了兩步,眼神隻想繞過範鴻宇,去看遮掩在他身後的趙歌。


    想不到這小店裏,還“躲”著這樣一個漂亮得不像話的年輕女人,以前怎麽不知道呢?


    範鴻宇笑了笑,說道:“這是我朋友開的店子。”


    “你朋友?”


    “對。這是我女朋友,趙歌。”


    說著,範鴻宇便拉住了趙歌的手,很自然地向鄭峰匡介紹道。


    趙歌的心,頓時砰砰亂跳起來,俏臉瞬間變得紅彤彤的,更增幾分嬌豔。


    範鴻宇說她是他的女朋友!


    一時之間,趙歌甚至忘記了鄭峰匡那淫邪無比的眼神,不自禁地挺起胸膛,和範鴻宇並排站在一起,向鄭峰匡微笑點頭致意。


    “不錯嘛,小範,找了那麽漂亮的女朋友。”


    鄭峰匡上下打量著趙歌,很不雅觀地咽了一口口水,嬉皮笑臉地說道。


    實話說,鄭峰匡可不怎麽將範鴻宇放在眼裏。關鍵是範鴻宇年紀輕著,比他小了五六歲,鄭峰匡又在公安部門工作,自覺手握重權,見多識廣,範鴻宇在他看來,就是個剛剛從學校畢業的雛兒。如果範衛國還在常務副縣長任上,範鴻宇也還在地委機關上班,自又不同。不看僧麵看佛麵,鄭峰匡也得將範鴻宇當作個人物。眼下嘛,卻是沒那個必要了。


    地區工業局一個坐冷板凳的副局長,憑什麽再和宇陽縣縣委副書記平起平坐?至於宇陽農機廠的工人範鴻宇,更是不可能和公安局治安中隊長相提並論。


    範鴻宇一上來就將“女朋友”的招牌端端正正別在趙歌胸前,不過看上去,似乎效果並不明顯,鄭峰匡對此不以為意。


    張大寶笑嘻嘻地說道:“範公子,你倆的年紀,好像不配吧?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趙歌應該比你大幾歲。女大三抱金磚嗎?”


    趙歌的父親曾經求張大寶辦過趙歌的轉正手續,對於趙歌的情況,張大寶知道得十分清楚。而作為農機局的幹部,張大寶對範鴻宇的情況也特別留意。


    “小範,你這就不對了。明明不是女朋友,幹嘛呢這是?哄我啊?”


    鄭峰匡雙眉一揚,眼裏閃過一抹喜色。


    雖然範衛國已經調走,終歸是曾經的常務副縣長,也算是宇陽縣的一個人物,還是地委副書記邱明山特別看重的幹部。趙歌真要是範鴻宇正經的女朋友,鄭峰匡多少還是會有些顧忌。萬一將老範家惹毛了,事情也不大好辦。但現在看來,範鴻宇隻怕也是和他一樣的心思,在打著這漂亮小老板娘的歪主意,詐稱趙歌是他的女朋友。那就沒什麽好擔心的了。


    “鄭哥,這有什麽好哄你的?哈哈,幾位今天來吃飯呢?行,請坐請坐,我做東,大家好好喝幾杯……張股長,你也請坐!”


    範鴻宇不願意在這個問題上糾纏,隨即笑著相邀,儼然將自己當成了小飯店的老板,眼神在張大寶臉上掃過,鋒銳如刀。


    張大寶情不自禁地縮了縮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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