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不歡而散。


    鄭美堂頭一個離開譚啟華辦公室,出門之後,鄭書記的臉色便即恢複如常,並不見得如何的生氣,嘴角反倒微微浮起一抹笑意。


    可見鄭美堂剛剛在譚啟華辦公室表現出來的憤怒,多半是裝的。


    官場上,人人戴著假麵具,有多少表情是真的,多少是假的,誰說得準呢?


    範鴻宇的臉色,也很平靜,緩步向前。


    剛剛來到市委辦公大樓一樓,腰間的傳呼機再次震響起來。範鴻宇拿起傳呼機一看,臉上略略顯露出一絲笑容。


    首都的電話號碼,李春雨副主任辦公室的。


    這段時間,和李秋雨葆興等人通電話,大夥都不約而同地告訴範鴻宇一個“驚人的消息”,李春雨一改紈絝作風,成了“工作狂”,幹得特別賣勁。


    連範鴻宇都大感意外,沒想到更換工作之後,李春雨會發生如此巨大的變化。


    以往想要看到李春雨在辦公室給他打傳呼,那幾乎難以想象,估摸著李春雨同誌連自己以前辦公室的門朝哪開都有點拿不準了。


    範鴻宇想了想,登上尼桑車,吩咐吳輝直奔郵電局,找公用電話亭打電話。


    估計李春雨這會子給他打傳呼,也和那篇評論文章有關,範鴻宇不想在市委辦公樓打這個電話。一些話語,給體製內的人聽到和給無關的路人甲聽到,是完完全全的兩碼事。真要是全聽到了,反倒不是很要緊,怕就怕聽個一鱗半爪,以訛傳訛,到時候不知道會變成怎樣的版本。


    雖然說堂堂一縣之長居然去郵電局打公用電話,是有點掉份,好在也沒幾個市民能夠將範縣長認出來。


    從齊河市委大院到郵電局,短短幾分鍾時間,傳呼機就響了三次。


    範鴻宇不由略感詫異。


    李春雨的脾氣,什麽時候變得如此急躁了?


    須知李二少那樣的頂級紈絝,可是很講究個風度的。


    郵電局的公用電話廳很大,分成很多個小隔間,還有凳子坐,條件挺“不錯”呢。


    範鴻宇交了押金,走進一個小隔間,抓起電話,給李春雨撥了回去。


    “春雨……”


    “範鴻宇,你總算回電話了。”


    誰知範鴻宇話音未落,那邊就響起了李秋雨的嚷嚷聲,顯得很不耐煩。


    “秋雨?”


    範鴻宇頓時莫名其妙,連忙又拿起傳呼機看了一下,沒錯啊,是李春雨辦公室的電話號碼。怎麽接電話的卻是小魔女?


    “哎,你怎麽回事啊?人家這邊都急得跳腳了,你那麽久才回電話?範縣長架子那麽大!”


    李秋雨很不滿意地叫道。


    範鴻宇索性不吭聲了。


    對小魔女的性格,範縣長可是知之甚稔,總得讓她先說夠了,然後才輪到你開口。


    誰知李秋雨又不滿意了,嚷嚷道:“哎,幹嘛不吱聲?”


    “聽你說話呢。”


    範鴻宇微笑著說道。


    李秋雨一迭聲地說道:“我沒話說,我就是擔心你,又惹禍了,又被人惦記了……”


    範鴻宇雙眉微微一蹙,詫異地問道:“秋雨,你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你不明白啊?《時事論壇》上發表了一篇文章,某某寫的,指名道姓說你壞話呢。你沒看到?不是吧,範縣長,你這政治敏感性也太差了點。”


    小丫頭嚷嚷得更厲害了。


    這回範鴻宇是真的吃驚了,怎麽連李秋雨也知道了這回事?


    “慢著慢著,秋雨同學,你是首都大學的學生好吧?你別告訴我,你也看《時事論壇》啊。”


    範鴻宇連忙說道。


    首都大學雖然以培養“學霸”著稱,但再厲害的學霸,也沒人喜歡研究黨報黨刊,除非是學政治專業的學生,那又另當別論。


    “嘻嘻,範縣長,你還真小看人,我看《時事論壇》怎麽了?告訴你,我不但看《時事論壇》,我還看《群眾日報》,《陽光日報》和《號角》雜誌。連我爸帶回來的內參,我都看的,而且看得很認真……怎麽樣,想不到吧?”


    小丫頭頓時便得意洋洋地說道,範鴻宇能夠想象得到,在電話那邊,小魔女肯定驕傲地翹起了她的小鼻頭。


    “這是怎麽回事?”


    範鴻宇又是驚訝又是好奇。


    這個世界怎麽了?還真讓人搞不懂啊!


    “沒怎麽回事,我就是看不慣你在我麵前耀武揚威的樣子。你能搞得明白的事情,我也能搞得明白。我又不是傻蛋!”


    合著小丫頭是在跟範縣長較勁呢?


    範鴻宇又不說話了,心裏頭湧上一股別樣的情愫。別看小丫頭說得好不輕巧,其實是想在他倆之間努力創造共同話題啊。不然,以李秋雨的性格,她怎會真的去研究那些東西?隻怕看不到半篇文章,就昏昏欲睡了。


    可是這個事,範鴻宇真不敢深入下去。


    曾因酒醉鞭名馬,生怕情多累美人!


    小丫頭卻似乎絲毫沒有察覺到範鴻宇內心情緒的變化,繼續說道:“範二,這回情況真的不對啊,人家擺明針對你呢。李春雨說,又是張冰和她那個老公在背後搗蛋,你得小心點。他們那些人,不講什麽原則的,老想整人。”


    這一句又露怯了。


    別看李秋雨很努力的閱看黨報黨刊,卻永遠都隻能懂得那些表麵上的東西,這原本就不是她的菜。在官場上打滾,從來都沒有教科書,一靠閱曆,二靠悟性,三靠運氣,四靠鑽營。所以最終還是“李春雨說”,小丫頭是在搞不懂那些陰人算計人的諸般手段。


    “秋雨,沒事,你別擔心這些。好好學好你的專業知識,這些事,我自己會應付。”


    “我也不想關心這些,可是你關心嘛……”


    李秋雨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一不小心,就泄露了心底的秘密。


    要不見了麵,談些什麽呢?


    其實範鴻宇很少和女孩子談論政治上的問題,高潔是唯一的例外。隻因為他倆都在體製之中,高潔還是他原先的同事現在的未婚妻。和李秋雨呆在一起的時候,有的是別的話題。但女孩子的心思,誰說得清楚?許多女孩子,為了自己心愛的男人,改得“麵目全非”,都迷失自己的本性了。


    範鴻宇忽然說道:“秋雨,你別看這些東西了,你下次來雲湖,我給你講故事,保證三天三夜不重樣。”


    “真的?”


    李秋雨頓時大喜過望,雀躍不已。


    “當然是真的,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範鴻宇的語氣,變得十分柔和,帶著明顯的溺愛之意。


    “嗯,好像是沒有……行,那我相信你。啊,對了,你哥們在這等著跟你說話呢,手伸得老長,要搶話筒。都副處級領導幹部了,還是一點都沉不住氣……嘻嘻。”


    小丫頭嘻嘻哈哈的,忍不住調侃李二少一把。


    “喂,鴻宇。”


    下一刻,話筒裏就響起了李春雨的聲音。


    “我跟你說,李副主任,你還真應該好好跟範縣長學習學習,人家比你還年輕,那官架子擺得十足。一看就知道是個重要人物,哪像你啊……”


    李秋雨雖然將電話交給了哥哥,卻還在調侃他。


    “去去去,小丫頭片子懂個什麽?我這叫英雄本色,他那叫裝大瓣蒜……我說範二,你自己老實說,你是不是裝的?”


    得,戰火終於燃燒到範縣長頭上了。


    “李主任,聽說你現在大權在握,又有錢又有權,一天到晚扮演慈善天使,被一幫子大學生包圍著,馬屁與高帽齊飛,諛辭共逢迎一色,小日子過得滋潤無比,是不是啊?”


    範鴻宇笑著說道。


    “那是,我跟你說,哥這幾個月,老受人尊重了。這種發自內心深處的感謝和尊重,你這種官僚主義分子,是永遠都感受不到的,和你說了也白搭……”


    李二少也變得十分得瑟。


    或許,這就是李春雨由紈絝變成“工作狂”的主要原因。


    男人的成就感和虛榮心啊!


    工作上得到普通群眾的尊重感激,與紈絝圈子裏的威風凜凜,就不是一回事。


    範鴻宇笑哈哈的,很為哥們高興。


    人這一輩子,隻要像李春雨這樣投對了娘胎,吃喝玩樂這些物資上的享受,真的不算什麽了,重要的是心裏的感受。


    “哎,範二,跟你說正經的,人家是真的和你杠上了,隻要逮著一星半點的機會,就跟你死磕。你說吧,這事,要哥們怎麽幫你?”


    李春雨就是這樣的,壓根就不問範鴻宇要如何應對這個事,隻問自己的“戰鬥任務”是什麽。


    能和李春雨這種人做哥們,實實在在是範鴻宇的運氣。


    範鴻宇笑了笑,說道:“沒事,讓他們去鬧騰,鬧不出名堂來的。”


    “你不能掉以輕心啊,我覺著,這回人家是有備而來,對你們縣裏的情況,了如指掌……**,這人怎麽那麽沒勁啊,好好過自己的日子不行嗎?非得折騰!我就不明白了,這麽折騰來折騰去,對他們有什麽好處?”


    說著,李春雨又有點氣憤憤的。


    對於喜歡玩陰招的家夥,李二少是一點都看不慣,半點都看不慣。


    “先等一會吧,過幾天,可能會讓你幫個忙。”


    範鴻宇穩穩地說道。


    “行,那我就等著,不管怎麽說,不能被他們陰了。”


    ps:今兒兩章一起發了,明天更新還是上下午各一章,請知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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