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雨還沒到,分局的領導先到了。


    依舊是寶馬車打頭,緊隨其後的則是一台豐田警車。前兩年,有錢的單位都是買桑塔納做公務車,這兩年選擇就比較多了,桑塔納已經不是唯一的“高檔車”,進口車慢慢流行起來。


    彰顯身份嘛。


    尤其是體製內的領導,總不能弄個大牌子,將自己的身份職務寫上去,掛在胸前。草民百姓一看這洋車,立馬就明白車上的人非同尋常。


    寶馬車在院子裏停好,虎子動作賊溜溜的快,車還沒完全停穩,就飛身下了車,轉過這邊拉開了車門,臉上帶著諂媚的笑,連聲說道:“總經理,請……”


    許倩已經重新化好了妝,被李秋雨甩過一巴掌的紅彤彤的臉頰上補了粉,白裏透紅,煞是豔麗。款款從車裏下來,顧盼生姿。


    豐田車裏下來的是一位三十幾歲年輕男子,沒有穿警服,一身合體的休閑便裝,身材挺拔,頗有威嚴。


    “肖局。”


    許倩朝挺拔男子微微頷首示意,帶著矜持之意。


    肖局也朝許倩點頭微笑,背著雙手,緩緩走進了成平路派出所。


    剛剛來到走廊,派出所裏就是好一陣響動,白政委打頭,好幾名警察急匆匆地迎了出來。


    “肖局,您好!”


    白政委滿臉堆笑,疾步上前。


    “衛平同誌,你好!”


    肖局長年紀比白政委還小著幾歲,領導架子卻端得十足,一直等白政委走到自己麵前,才伸出手和他搭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瞧白政委的神情,對這位年輕的肖局長,著實敬畏,鞠躬如也。


    “衛平同誌,怎麽回事啊?怎麽你們所的轄區內發生了那麽嚴重的案子,你們卻遲遲不采取行動?還讓當事人的親屬告到分局去了?”


    肖局長也不進辦公室,就這麽站在走廊上,帶著很不悅的神情問道,雙眉緊緊蹙了起來。


    白政委瞥了肖局長身邊的許倩一眼,硬著頭皮解釋道:“肖局,情況還沒有完全搞清楚,我們正在進行了解……了解清楚後,肯定會處理的。”


    “白政委,這話有點不符合事實吧?那幾個凶手,都已經到你們派出所投案自首了,還有什麽情況沒搞清楚?直接抓起來不就完事了嗎?還是說,白政委有什麽顧慮啊?一個外地來的年輕人,自稱是個什麽縣長,你們公安機關就怕了?這也太鬧笑話了。”


    不待肖局長開口,許倩便橫插了進來,撇著嘴角,很不屑地說道,望向白政委的眼神,也滿是輕蔑之意,一副“看你怎麽交代”的樣子。


    我早就警告過你,讓你識相點,你以為我是嚇你的?


    白政委避開了她的目光。


    他也確實有點意料不到,這個女人的能量如此之大,居然真的將分局排名第一的肖副局長給搬動了,而且是直接給搬到派出所來。


    這個麵子夠大的。


    “老白,是這麽個情況嗎?”


    肖局長的神情益發不悅了,冷哼一聲問道。


    白政委就很尷尬,低聲說道:“肖局,咱們先進辦公室吧,我向你詳細匯報。”


    “嗯。”


    肖局長點了點頭,背著手,走向辦公室。


    “許總……”


    白政委又朝著許倩咧嘴一笑,訕訕的。


    “哼!”


    許倩頭一揚,理都不理,跟在肖局長身後,進了辦公室。


    白政委腮幫子一鼓一鼓的,眼裏閃過一抹極其憤怒的火苗。若果擱在從前,白衛平還是個小片警的時候,才不吃這一套呢。你有錢又怎麽樣?我老白就是不尿你!


    但現在不一樣了,他已經不是小片警,而是成平路派出所的政委,官身,要顧忌的方方麵麵實在太多。加上成平路派出所所長剛好出缺,是不是能夠順利由政委轉任所長,分局領導的意見至關重要。在分局排名第一的肖大中副局長麵前,白衛平實在硬不起來。


    “咦,那些凶手呢?那些犯罪分子去了哪裏?白政委,你不會把她們都放了吧?”


    下一刻,辦公室裏就響起了許倩的尖叫聲。


    肖局長也目光爍爍地盯住了白政委,蹙眉問道:“老白,怎麽回事?”


    白衛平抬手擦了一把冷汗,陪笑說道:“肖局,她們還在所裏呢……青山來的一位範縣長,和她們認識,想要了解一下情況……”


    “什麽範縣長?”


    肖局長更加不解,不過也不是很在意。如果是首都郊縣的縣長,或許肖局長還看重三分,好歹也跟地頭蛇挨點邊。這青山省來的什麽縣長,算那顆蔥?不要說肖局長這樣手握實權的正處級區局副局長,就算是大街上騎著自行車上下班的普通市民,也不會將外地“鄉巴佬”當回事。


    “是青山省雲湖縣的縣長,看上去挺年輕的,也就二十來歲……”


    “什麽?”


    肖局長雙眉猛地揚了起來,像看外星人似的上下掃了白衛平幾眼,滿臉都是不信的神情。


    這個老白,腦袋進水了吧?


    二十來歲的縣長,虧他說得出口。


    正在這個時候,範鴻宇緩步走進了辦公室。


    白衛平眼神一亮,連忙說道:“肖局,您看,範縣長已經過來了……”


    肖局長霍地轉過身,目光落在範鴻宇臉上,不由略略愣怔了一下。


    確實很年輕,也就二十來歲的樣子。


    白衛平已經大步走過去,對範鴻宇說道:“範縣長,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分局的常務副局長肖大中肖局長……肖局,這位就是青山省雲湖縣的代縣長範鴻宇同誌。”


    其實一個外地的代縣長,白衛平也不是真的那麽在意,不過現在,卻很“隆重”地將範鴻宇推了出來,實在他白政委眼下的境況過於尷尬,希望範鴻宇能夠幫忙抵擋一下。既然你是那幾個女學生搬來的救兵,那就請你自己擺平吧。


    “你好,肖局長。”


    範鴻宇微笑著上前兩步,向肖大中點頭致意。


    肖大中滿腹狐疑,也不朝範鴻宇伸手,上下打量著他,淡然問道:“範縣長?”


    範鴻宇又點點頭,說道:“肖局長。”


    卻也並不再向前,範縣長分明從這位肖局長眼裏讀到了懷疑和不屑之意。縱算他這個代縣長貨真價實,肖局長也絲毫都不放在眼裏。青山的一個代縣長,還沒有資格在京師指手畫腳。


    “老白,那幾個嫌疑犯呢?”


    下一刻,肖局長便撇開了範縣長,再不和他廢話,徑直盯住白衛平,冷冷問道。九十年代初期,“犯罪嫌疑人”這個稱呼,尚未出現,都是稱之為“嫌疑犯”。


    “這個,肖局,她們都在我辦公室那邊……”


    範鴻宇淡然說道:“肖局長,說話小心。這樣的定語,還是不要輕易做出來的好。”


    肖局長明顯是許倩搬來的援兵,而且眼界短淺,為人倨傲,剛愎自用,範縣長對他也就沒有什麽好感。


    “什麽?”


    肖局長“霍”地轉身,死死盯住了範鴻宇。


    “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派出所的人都呆住了,呆呆地望著範鴻宇,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這位,還真把自己當成個人物了,在成平路派出所對昭義區公安分局的副局長指手畫腳。


    哪怕你真是個縣長,在這四九城裏,算哪顆蔥?


    範鴻宇冷淡地說道:“肖局長,我建議你先把情況了解清楚再說。這麽草率地就下結論,萬一搞錯了,會很不方便。”


    “是嗎?這麽說,你是想要指點我們首都警方辦案了?範縣長?哈哈……”


    肖局長仰天打了個哈哈,滿臉譏諷與輕蔑之意。


    “肖局長,第一,我隻是提醒你一句,沒有要指點你辦案的意思;第二,你個人也不能代表首都警方。我認為,首都公安局的領導,不見得個個都會如此草率。”


    範鴻宇的聲音和神情都益發冷淡了。


    “白衛平!”


    肖局長死死盯住範鴻宇,忽然一聲怒吼。


    “把這個妨礙執行公務的家夥給我銬起來,拘留五天再說。另外,把那幾個嫌疑犯也給我銬起來,馬上帶回分局!”


    範鴻宇就笑了,望向肖局長的眼神,帶上了一絲憐憫之意。


    此人年紀輕輕,就做到了昭義區分局的常務副局長,可見也是個有後台的。這些年仕途之路太順利了,早已養成了目空一切唯我獨尊的習氣,容不得半點頂撞忤逆。


    “肖局……”


    白政委目瞪口呆,吃吃地說道。


    “怎麽,沒聽清楚命令嗎?要我說第二遍?”


    肖局長又是一聲怒吼,眼裏仿佛要噴出火來。


    “喲,誰這麽威風啊?動不動就把人銬起來,拘留五天十天的?得,稍等一會,把咱也銬起來吧,一塊蹲拘留所去!”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隨即“砰”地一聲大響,辦公室的門被人一把推開,兩個年輕人滿臉寒霜,走了進來。


    打頭那個,一身合體的阿瑪尼,正是團中央希望工程助學貸款基金管理委員會副主任李春雨同誌。另外一位,也是個年輕人,衣著得體,似乎年紀比李春雨大著幾歲。


    一見到這個人,肖局長頓時瞪大了雙眼,臉色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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