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夷簡好像百口莫辯慚愧萬分,在家不停寫檢查。


    首相丁相公好像也看不下去了。你們怎麽能這麽多人欺負人家一個呢?於是獨獨是他替呂夷簡寫了辯狀。說事出意外,不能全部怪罪副相。當時大家四四六六把賬算清了才同意官家上墳的,有這麽些瘋子拿著燒火棍來捅老虎鼻孔,他怎麽能料到。而且不是也沒事了麽?


    首相聲威大,而且事先又沒跟誰打招呼,一下子把夾在百官中想渾水摸魚的任中師和張耆搞得有點昏頭。說相公當日不是說好了隨便咱們招呼呂夷簡的麽,怎地忽然轉性替他辯護起來?


    兩人認定丁謂一定有什麽後招沒說。於是決定,暫時啞火,看看事態發展再說。


    冬月初三的小朝會,垂拱殿偏殿裏坐滿了人,暖烘烘的火盆燒了五個,以至於有些氣血旺的大臣都略略見汗。


    劉娥在珠簾後出聲道:“今天可有什麽大事沒有?”羅崇勳清清嗓子又重複了一遍。


    一陣交頭接耳的低低說話聲過去,魯宗道開口道:“啟奏太後、官家,參知政事呂夷簡已上第五本辭相,請聖裁。”


    劉娥還沒說話,丁謂卻好像等不及似的,趕緊出來道:“太後,呂坦夫無過,且不可因身在局外的悠悠之口誤傷重臣,請三思。”


    “丁相的奏本哀家看過了,不無道理。不過,此事於呂坦夫也非完全無過。至於是不是局外人不明真相的亂彈。還真說不清楚。這樣吧,陳執中來了沒有?你來說說當時情形。”


    陳執中這兩天也很難受,因為沒人彈劾他。他暫時兼著禦史中丞的位子,手下就是言官。其實大宋有個很好的文化氛圍,不論是不是自己的頂頭上司,隻要認定有錯,基本上都沒人情講,寫文件開罵就是。這次自己也參與其中,屬於陪駕重臣之列,有人罵楊崇勳。有人罵石元孫,更有很多人罵呂夷簡,偏偏沒人罵自己!


    這很容易給人造成一個印象:陳執中把持了諫台!


    危險了,大宋曆來防官如防賊,從不允許任何人獨大,尤其是說話的地方,要是隻有一種聲音出來,那就表示出現一種情況――朋黨!


    稍稍看過史書的,都知道朋黨的厲害。這兩個字在曆代皇家的心中分量有多重,危害有多大。


    但陳執中知道自己之所以不被彈劾。並不是因為自己把持了諫台,恰恰相反,是因為這些人都不喜歡他。當然,每個人看問題本能都朝自己的角度出發,他把這歸之為自己性子太直,禦下太嚴,得罪人太多的緣故。


    可是啞巴吃黃連,有口說不出!


    這時隻有出來,老老實實回話。把當日的情況複述了一遍。對於當時呂夷簡當機立斷叫停鑾駕,召陳堯佐護衛的事說了一遍。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好像忘了梁豐在旁邊出的主意。


    他把事情匯報完,章得象和晏殊作了證,確實無誤。


    這就更引來爭論,一邊說這證明了小題大做就是從呂夷簡開始,以致後來勞師動眾;一邊說當時患在肘腋。作為駕前最高行政官員,責無旁貸要做出最周全的安排。


    偏殿內口水橫飛,誰也沒把尷尬臉紅的小皇帝趙禎放在眼裏,都盡情地享受著對噴帶來的快感。


    還是劉娥壓住了聒噪的聲音。問話道:“萊公,你看呢?”


    寇準從進來就沒發過言,一直悶著。劉娥問話,他才稍微欠了欠身子道:“各有道理,若是老臣,也要同呂坦夫一般處事。”言下之意,他是認可了丁謂的說法。


    魯宗道急道:“萊公,此話差矣,若非呂坦夫當時串掇官家謁陵,焉能有此事故發生?說來禍事的根源,還在他的身上。豈能以無事開脫?”


    寇準聽了,眼裏忽然精光一閃,逼視魯宗道。轉瞬又垂下眼皮,話都懶得說了。魯宗道才說完,其實心裏馬上就後悔起來,自己這張破嘴,怎麽比腦子還要快?這不是當著和尚罵禿瓢麽。當年寇老西扯著真宗皇帝的袖子去打仗,可不比這個厲害千倍。咋就忽然在他麵前管不住嘴呢?


    趙禎也是氣呼呼地看著魯宗道。這老不死的,太討厭了,你說就說唄,還用串掇二字,豈有此理!


    劉娥倒是笑了,不管怎麽說,決斷還是在她手裏。道:“眾卿的意思,哀家都明白了。要說有過,可不止呂夷簡一人。石元孫料敵不明,已然受罰。呂坦夫堂堂副相,焉能獨免?依我看來,陳昭譽恐怕也難辭其咎吧?你身在帝側,該司諫言,卻並無一句,自己不想想麽?”


    陳執中滿頭大汗,站起來躬身認罪。


    “哀家意決,呂夷簡罷參知政事,以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出迎北使,專責迎接此番北朝賀儀;陳執中除右諫議大夫;罷楊崇勳殿前都指揮使,除捧日、天武左右四廂指揮使;章得象、晏殊雖係儀臣無過,抑當自思,不罰。”


    劉娥宣布完畢,鴉雀無聲。


    少頃,丁謂站了出來:“太後,呂坦夫有功無過,不該受罰,望三思!”


    “已經說了哀家已經意決,丁相沒聽見麽?”劉娥冷冷道。


    “臣聽見了,隻是臣覺判的不公,請太後考慮。”


    “不用考慮了。丁謂之勿複多言!”


    “臣忝列門下,有駁正違失之責,太後明察!”


    丁謂好像吃錯了藥,一句不讓地頂著。當然,尚書左仆射總領三省,對劉娥的命令有封駁之權,沒錯。但這時候提出來就是大問題。丁相公好像恢複了前幾年驕橫跋扈的氣勢,太後不把成命收回他誓不罷休。


    在場眾人見不慣他的很多,但這時候都替他捏了把汗。老小子,膽子太肥了!


    劉娥柳眉倒豎:“丁謂之,你這是要同哀家打擂台麽?”


    丁謂神色不變道:“臣已具本上奏,呂坦夫有功無過,豈能重責?若太後一意孤行,臣願一同領罪!”


    “好,哀家成全你。聽宣,罷丁謂尚書左仆射、侍中,改中書門下平章事,判刑部尚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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