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1年7月16日,星期五。亞速爾群島,特塞拉島,英雄港。


    總督府裏,“駐亞速爾群島總領事館商務參讚”史文博、“國會議員”蘇子寧以及若幹打醬油眾,和亞速爾群島葡萄牙總督加西亞為首的官員坐到了一塊兒。


    華文、葡萄牙文以及拉丁文,一式三份的正式協議被分別簽字確認。加西亞總督在簽完最後一份拉丁文協議後,長長地舒了口氣,滿心喜悅地挺著他大大的肚子,笑得極其燦爛。


    “好了,先生們,西麵的那片土地現在正式出租給貴方,期待將來與美國客人更多的往來!今天是個值得開心的日子!”


    嗯,確實開心,數百畝的土地,協議上隻寫下了每年1000西班牙銀元的租金,但總督加西亞卻一次性獲得了2000西班牙銀元的“勞務費”。現在已經月收入可比以前大半年收入的加西亞天天被自己老婆往死裏誇讚,簡直覺得自己生活在天堂。


    至於什麽十年土地租賃協議,什麽租界治外法權等等一大堆聽起來令人煩心的內容壓根就沒有讓加西亞上心。十年後,自己也差不多應該吃飽喝足卸任了,不然裏斯本那群眼紅的貴族肯定會背地裏戳自己的小人。


    世界近代國際關係中的主權、領土等等原則,一直要到三十年戰爭結束簽訂的《威斯特伐利亞和約》才真正登上國際舞台。顯然加西亞提前代表他親愛的葡萄牙吃了第一隻螃蟹。


    “那麽……讓我們結束這場令人鼓舞的聚會吧。”蘇子寧整理了下西裝,端起葡萄酒杯站起來,環視著在場的一眾“兩國官員”,以極為外交範兒的姿勢領導著最後一次集體裝逼。


    一個全國正式人口還不到500人,一個至今還被西班牙國王玩在手掌裏,兩個在目前曆史時期都極不靠譜的“國家”就這樣裝到了一起。


    西麵,連同曾經買下的華美商會會館以及總領事館,那塊與英雄港最繁華街區相鄰的大片郊區土地,成為了“美國政府”的租界。雖然早在一周前,就有超過600名從歐洲大陸,尤其是從荷蘭運來的歐洲難民已經住進了葡萄牙官方協助修建的窩棚檢疫區,但外交場合上的協議還是需要簽訂的。


    ……


    ……


    港口邊,足足7艘目前隸屬於曼哈頓社區的風帆船正在進行出航前的簡單保養與裝貨。它們分別是:五月花號、雯雯號、聖瑪利亞號、聖尼古拉號、獵犬號、牧羊人號、妖精號、伊登號。


    為了湊齊一支有效的遠航船員隊伍,由阿德萊德這位經驗豐富的老船長出麵,幾艘已經往返數次北美的受信任老資格船員進行了一次重組,並加入了少許從歐洲招募到的水手契約奴,使船隊船員總數達到了200人。連同前聖利瑪利亞號上的代理水手長安德魯在內的老水手,都得到了提拔,成為了代理船長。


    這將是本年度迄今為止最大規模的一次物資輸送,1200噸進口物資、300名歐洲難民、工匠或契約奴,構成本次返航的運載內容。如果一路順利,對曼哈頓的物資輸送量算完成了全年計劃的三分之一。


    透過商務會館的窗戶,能遠遠望見下坡下那片用木柵欄圍起來的歐洲難民隔離檢疫區。客廳裏近十位曼哈頓穿越者都靜靜地坐著,而蘇子寧卻在眾人的目光注視下緩緩地在窗前來回走著。


    “建國會議……你確定社區委員會將在9月16日那天宣布建國?”


    從荷蘭返回英雄港才一周的蘇子寧,在忙過一係列雜事後,終於在這一天召開了一場特殊的通氣會。


    “嗯,那位法學教授鍾老已經被社區委員會授權成立立法小組了,明顯眼都能看出來是什麽意思,出發前基本上全社區的人都知道了。”


    任長樂有點緊張地看著眼前比之幾月前更加深沉的同伴,忽然感覺自己有點身不由己的感覺。他不得不承認蘇子寧有著一種領導氣質,但越是這樣認為,他越是從內心萌發出一種忐忑不安。雖談不上是種威脅,但對方那種仿佛能猜透他人心思的目光,一直讓自己有點不舒服。


    “關於嚴曉鬆去明朝的事,委員會沒動火?”蘇子寧點了點頭,坐到了椅子上。一邊的袁欣藝趕緊遞上了咖啡杯。


    袁欣藝這幾個月對蘇子寧的態度,已經讓人很明顯地感覺到了一種信號,所以包括愛開玩笑的任長樂和周可民,都對這個女翻譯收斂了不少語言上的玩笑。為此楊雯雯還專門嘲諷了一遍偽商務參讚史文博,稱對方隻能去騙那些不通世事的歐洲土著妞,而史文博卻有著自己的另一番見解。


    “沒敢提啊……”任長樂苦著臉,攤開雙手,一臉無辜狀,“我就是在擔心這點,蘇子寧你腦子靈,可能需要這次一起回去說……”


    “嗯,問題不是很大……”蘇子寧想了想,輕輕歎了口氣,回身站到了窗前,目光轉向了碼頭方向,“我們這些人時間還來得及,但嚴曉鬆恐怕就是飛,也趕不到建國會議那天。”


    “哎,我可不關心這些,都是你們這些臭男人的事,我可興趣不大,回去幹啥,看你們吵架?我還是留這裏做我的歐洲時尚生意吧!”


    楊雯雯慵懶地在椅子上翻了下身體,數個月的歐洲修養與走動,讓這位自封的時尚達人已經名聲在外,不少葡萄牙或西班牙貴族男女都以各種理由跟著她到了亞速爾群島。


    手下雇傭了一班歐洲裁縫,一件現代時尚氣息與古典風範並存的維多利亞時代歐洲高檔禮裙,楊雯雯可以輕易向那些沒見過世麵歐洲貴族女子賣出500西班牙銀元,而一套用名貴絲綢和精致棉料裁剪的東方宮廷裙裝,楊雯雯更是開出了2000西班牙銀元的天價,而且還極為搶手。


    至於目前還無法生產的法國香水和化妝品,楊雯雯幾乎是以一種用多少算多少的價錢在勒索著幾個西班牙貴族千金。


    可以說,楊雯雯應該是目前私有財產最豐厚的曼哈頓穿越者了,這還不包括某個葡萄牙貴族花癡每個月都會想方設法塞來的各種亂七八糟堆滿房間的禮物。


    “大姐,這次會議可是關係到我們所有人的未來利益,別小看自己的那個投票權!”周可民坐直了身體,提醒著除蘇子寧外的另一個異性偶像。


    “嗯,這也是雖然社區委員會沒有明說大家必須返回曼哈頓,但我還是建議大家一起回去的理由。”任長樂趕緊補充著。


    “得!我還打算和米穀去歐洲大陸呢,看來又要耽誤了!”史文博遺憾地扭頭看了眼風衣墨鏡打扮一聲不吭的軍火販子,麵帶捉弄的笑意,“米古,倉庫裏又多了2000枝燧發步槍,但你的生意要泡湯了。”


    “有什麽風向嗎?”突然一直沒說話的退役特種兵祝曉力問了句,房間裏的男女都伸長了耳朵,所有人的目光都對準了任長樂。


    “有……主席劉老似乎和軍事委員鄭泉有點意見不合……齊建軍一直在和工業部的那些人交換意見;董久楠對齊建軍不滿得很……”


    任長樂掰著手指頭,一一將自己知道的各種消息撂了出來,但真相卻難以分辨。除了帶著墨鏡看不出啥表情的米古外,在場的男人都神情各異。


    他們看過自己的信了,終於開始了……蘇子寧心裏一跳,突然沒來由的心虛。


    “怎麽了……難道建國不是好事嗎?怎麽都這麽個表情?”袁欣藝左右看看,眉頭皺了起來。


    “每個人看到的‘好’不在一個層麵,想到的‘事’也不在一個方向。”蘇子寧聳了下肩,說出的話有點玄乎,但祝曉力等人卻若有所思。


    “憲法什麽的出來了嗎?”老實的英雄港進口物資保管員、曾經的退役兵兼快遞員霍謙小聲問了句。


    “八字沒一撇,臨時選舉製度還沒出來,製定憲法就是沒譜的事。”任長樂難得博學了一把,但臉色似乎不好,“我是不管什麽更複雜的憲法條款,也不管誰當權,但必須保證私人權益不受任何侵犯!”


    “哼,私有製……你這樣想,董久楠他們不會這樣想……都是一起過來的,憑什麽少部分人以後能發財升官?”霍謙此時突然有點激動。


    “以後發財升官?又不是我們搶來的好吧,都是憑各自本事!你說憑啥?”任長樂也瞪起了眼,對著在歐洲貿易商一直合作不錯的同伴難得一副怒容。


    靜靜地看著兩位平日裏默默無聞的進口物資保管員和總會計一副劍拔弩張的樣子,幾秒鍾後,蘇子寧輕輕笑了起來。


    “當我們處於社會弱勢地位的時候,我們會尋求一種絕對秩序下的公正公平……私有製度導致的不可避免的優勝劣汰確實會讓部分人望而卻步,但絕對秩序下的公有製本身就是一種強製平均他人權益的不公正,甚至絕對秩序的領導者,本身也是一種利益獨占者。說白了,還是屁股決定腦袋的事。”


    蘇子寧站起來,麵帶輕鬆的微笑,目光卻一直沒有離開霍謙的臉,而霍謙也帶著求解的表情看著蘇子寧。


    “現在,我們這近500號人,屁股坐在哪?”蘇子寧環視了眾人,忽然問了一句。


    眾人一愣,除了小護士夏秋喻還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基本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假如換做曾經的社會,這樣的會議和我們什麽關係都沒有,我們不過都是兩種不同模式的被支配對象而已,是螞蟻。”蘇子寧聳聳肩,一副草根屁民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但很快又換上了一種十分玩味的神秘笑容,“難道各位認為,現在,大家還坐在曾經的草根屁民座位上嗎?”


    “這個……”霍謙有點卡住了,臉微微發紅。


    “這說明我們中間的部分人還沒有適應身份的轉變,包括董久楠他們……但這不重要,事實上,無論采取什麽樣的製度,各位,這裏的所有人,都是高高在上的既得利益者!那大家還需要擔心私有製更好,還是公有製更佳的問題?”


    說完,蘇子寧微笑地將手裏的咖啡杯遞到了滿臉崇拜表情的袁欣藝麵前:“謝謝,再來一杯吧。”


    “說得對啊!要麽絕對保護我們將來的私有利益,要麽是絕對秩序下保證我們的獨占利益!不管怎麽說,規矩還是掌握在我們手裏啊!”任長樂一拍大腿,笑得格外誇張。


    “我們主導公有製,社會大眾的平均主義,會讓我們很有高高在上的感覺;主導私有製,則可以通過各種手段把我們隱藏起來。”史文博瀟灑地點上一根香煙,舒服地架起二郎腿。


    “蘇哥,你果然是狐狸啊……”終於明白過來的霍謙露出了會意的笑容,還不好意思地對著任長樂微微致歉。


    嗬嗬,霍謙大概就是和董久楠一樣的那類人吧,他們總是不由自主地把自己放在了時代的弱者位置上,也許是種習慣,也許是種不自信,甚至是一種破罐子破摔的長期憤懣積累效應……看著瞬間又和好如初的同伴,蘇子寧心裏微微歎氣。


    “那政治製度呢?中央委員製,還是文官議會民主製?是不是要求軍政分離?我和周可民是不是就沒資格參政了?”


    祝曉力又丟出了一連串的炸彈,這下包括周可民也露出了緊張的表情。


    哎,就這麽幾個人,還沒回去,就是一個小小的曼哈頓社區了……蘇子寧心裏一跳,放到嘴邊的咖啡杯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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