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九嚴老頭兒的決意


    而嚴文昌卻一直坐在那裏,嘴裏低聲咕噥著什麽,過了片刻,他朝王璞拱一拱手:


    “王大人,這個……您是從大地方來的,見多識廣,聽說那陝西流賊也在殺官造反,其間詳情,可能向我等說道說道?”


    王璞瞧不起嚴文昌,後者其實也一向沒把這個外地來的書呆子放眼裏,尤其是王介山幾次三番在短毛那裏吃虧之後,這邊大小官佐自然更加瞧不起他。


    不過今晚,都能跟亂民坐在一起喝酒了,這兩個讀書人互相說說話自然也沒啥了不起。


    王璞哼了一聲,本來習慣性的又要擺架子。不過看到手中油膩膩的雞腿,苦笑一聲,幹脆狠狠啃上兩口,又喝一大口酒,搖搖頭:


    “還能有什麽,無非裹挾,流竄二策而已……”


    ――在王璞前來瓊州之前,他曾聽說過陝西流賊的事跡:每下一地,不分貧富俱劫掠之。又將村民老弱置於陣前,迫使良民持刃殺之,以此互相裹挾,一日內可得數千乃至上萬人力。


    那些原本很純樸的農民,在自己的妻兒親人都被亂民殺害以後,有敢於反抗的,往往一同被當場殺死,而活下來那些,卻轉而成為暴民一員,掉過頭又去屠殺別人的妻兒老小。造反隊伍就是這樣迅速壯大,一亂十,十亂百。


    這樣的隊伍當然是沒有任何生產能力,他們隻能搞破壞。所以必須要不停流竄,不停搶劫――如果搶不到別人地糧食物資,他們就隻能凍死餓死。為了活下去,為了能有氣力繼續去就搶劫,他們甚至可以吃人肉。


    “一旦被暴民裹挾,那就不是人了,隻是一群魔鬼而已。縱使後來接受朝廷招安。也很難再安心為民,降而複叛乃是常事……楊老大人的招撫之策……唉。”


    王璞開頭時還耐下性子。向周圍人介紹關於陝西的情況,但到後來卻不知不覺變成了對現任三邊總督楊鶴的批評,果然是東林黨的老習慣――什麽事情都能能扯到朝政上。


    不過旁邊那些聽眾當然不會和他計較這個,實際上,在聽聞了那些陝西流賊的恐怖作為之後,除了嚴文昌以外,那些大都一輩子沒出過的海南島地土包子們都在怔怔發呆。


    隻有那位人老成精。袍子底下若露出條尾巴肯定帶白毛的瓊州府老主簿卻是若有所思,口中哼哼唧唧。


    “果然……早說他們不象是一般地反賊……”


    仿佛是為了堅定自己的信心,他又衝著王璞追問一句:


    “這麽說,王大人,您也覺得……這些短毛所作的事情,果然和一般匪盜之流大不一樣?”


    王介山平時頭腦很靈敏的,嚴文昌今天情緒有點不大對頭,若在平時他早能看出來。但這時候。苞米酒灌多了人也有點昏昏沉沉的。因此不但沒在意,反而順著對方的話頭接下去:


    “那是自然――占據府城卻不掠奪,反而去結交商賈大談貿易,現在更像模像樣收起稅來……若不是他們今晚幹了這麽一出,還真是一點都沒有反賊樣子。”


    稍頓了一頓,王璞王介山趁著酒勁。終於說出一句心裏話:


    “而且對於象我這樣,屢次頂撞過他們的人,居然也能容留下來,恐怕就是當年那位淮右布衣,也不過如此罷了……”


    話一出口,王璞卻把自己給嚇住了――自己怎麽會說出這種大逆不道地話來?可話已出口,當著那麽多人的麵,卻是收不回去了。


    果然,旁邊嚴文昌已經開始發出怪異笑聲:


    “哦?……淮右布衣?咱們讀書不多,可也知道那是太祖爺洪武皇帝吧?到底是進士老爺。這見識果然高人一等!”


    不過嚴文昌接下來的動作。卻是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嗖的一聲,他居然從靴子裏摸出一把短刀來。這下子可把王介山這個標準文人給嚇壞了:


    “老嚴你要幹什麽?別別別……別做傻事……”


    再也顧不得什麽官箴體統,王介山連滾帶爬朝旁邊閃去。周圍幾個小吏也嚇得連連後退,但嚴文昌卻隻是嘿嘿一笑,反手摘下帽子:


    “連進士老爺都這麽說,那我姓嚴的也就豁出去了……”


    哧的一下,嚴文昌竟然一刀割斷了自己的頭發。


    “既是已經有了淮右布衣……哼哼,那咱們這些人中間,也就未必不能出個劉伯溫,李善長!”


    …………


    此時此刻,那群穿越者們當然不會知道,他們的王八氣又吸引來了至少一個忠心投效者。對於他們來說,這不過是一場人為製造地狂歡節而已,就是血腥味稍微濃了點。


    但也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老解那樣,毫無顧忌全身心投入到人民群眾汪洋大海中去的。雖然人人都知道:應該和人民群眾打成一片。可真正要坐到他們中間去……忍受著撲鼻而來的口臭味去聽那些根本聽不懂的方言?明知道沾上口水卻還要和一群根本不認識的家夥輪流啃一塊半生不熟的肥肉?又或者明明看到對方髒兮兮地大拇指都浸在酒碗裏了,卻還要笑眯眯接過來一飲而盡?


    ……除了解席,張申嶽等寥寥幾個牛人之外,大部分現代人還是接受不了。


    “真沒想到老解居然還會跳街舞……”


    像龐雨這樣自認為是知識分子,專門搖鵝毛扇的家夥,當然受不了那場麵。恰好敖薩揚也不習慣這個,所以他們兩人各自拎一瓶酒。隻坐在王家大廳的台階上看熱鬧。


    大廳裏麵很安靜,隱隱還傳出一些壓抑地抽泣聲――那些王大戶的家屬們,都被關在大廳裏。龐雨等幾人之所以選擇坐在這裏,也順便充當了看守之責。


    不是為了看守裏麵那些――裏麵那些人早就嚇破了膽子,如果說先前分財產時她們還頗有魚死網破不死不休的架勢,到真正把那幾個當家男人拖出去砍頭之後,隻剩下那些女人孩子。到現在連哭都要用拳頭塞住嘴巴,唯恐聲音稍大一點。引起外麵人的注意。


    龐雨他們所要阻止的,乃是外麵那些癲狂民眾的行為――已經有不止一個人借著酒勁,操著家夥硬要往裏麵闖,但都被敖薩揚的部下們給擋了回去。


    群眾運動,對於一心想要打破這死氣沉沉明末社會地穿越眾們來說,實在是非常強力和有效地手段,但有一個前提――這種運動必須是在控製之下。


    老解等人其實並不在乎那大廳裏十幾號人地生死。但他們必須讓這場群眾運動至少還受到某種規則地約束――殺人總要有個理由。如果連這一點都無法保證,那這邊的局麵肯定就會失控了。


    敖薩揚就是用這個理由,好不容易才說服了王辛芝,但後者依然很不高興,鑽進人群喝悶酒去了。後麵又來了一些人,嘴上說是跟王家有仇的,要來報複,但紅通通的眼睛中卻分明燃燒著**之火。顯然是吃飽喝足了想要來發泄發泄……對於這些人,龐雨等人根本懶得作語言交流,一個簡單的動作足夠表明態度――在雪亮刺刀麵前,那些黎人哪怕喝得再醉,也會馬上退縮。


    龐敖二人也壓根兒沒把這幫無賴漢放心上,兩人自顧自聊著天。直到王辛芝帶著那個名叫盧勁婁的城管隊小頭目走過來:


    “誒,龐先生好,敖隊長好!”


    王飛將看來已經是想通了,又恢複到原來嬉皮笑臉地無賴樣子。


    “弟兄們在下頭喝酒,都鬧得挺開心。就是這二愣子有個問題咋想也想不明白,特地來請教兩位先生。”


    “說吧。”


    敖薩揚笑吟吟道,王飛將這麽快就能平複心情是件好事。對於這些人的思想情緒,他們素來非常注意。


    “殺雞儆猴這一招咱都懂:搞了這一家子,其他大戶應該會放聰明點。隻是,兄弟們都覺著……咱們辛辛苦苦打開了寨子。何必把東西分給那些窮棒子。糧倉田地。直接罰沒收官,豈不是更便宜些……兄弟們也好多分幾個。”


    耐著性子聽他說完。龐敖二人對望一眼,臉上都顯出幾分笑意來――這分明是王某人自己想不通,卻拉了那個二愣子來頂缸。


    拍拍對方的肩頭,龐雨哈哈一笑:


    “啊,飛將哪,你現在也算是咱們的嫡係人馬了,咱們這個團體的規模,你心裏肯定有個數――我們一共有多少武裝人員?”


    “呃……城管隊是兩百四十七人,各位先生的親兵隊是三十四人,總共是……”


    也虧得王飛將最近跟短毛走得近,從他們這兒學會了阿拉伯數字和列加減算式,否則一碰到數字問題他肯定抓瞎。王飛將低頭努力做了半天算術,終於在部下盧勁婁欽佩的眼光中報出正確答案:


    “總共是兩百八十一人!”


    “嗯,不錯,兩百八十一人,三百都不到……那麽這瓊州府的大戶你可知道有多少?”


    知道對方肯定答不上來,龐雨直接報出數據:


    “光是擁有田地超過一萬畝以上地大戶家族,就有十七戶。這十七戶都是大家族,聚族而成村。我看縣誌記載,往年兩家大戶相互之間若有衝突毆鬥時,動不動就是五六百號人的規模,甚至上千……光是這十七家大戶,多了不說,一兩千家丁,三五千民壯總是能湊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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