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十補充


    ――短毛又開始折騰了!


    自打這批短毛占了海南島,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事情就沒停過。無論什麽事情,在他們手裏似乎總能鬧出驚天動地的後果。做生意是這樣,收糧納稅也是如此,當然還有打仗……瓊州府的老百姓對此已經頗為適應了。但還有一個階層,以前總是遠遠遊離於短毛發動的各種運動之外,還能單純以旁觀者的心態注視著這一切。


    這個階層,當然就是海南島上的士紳們。


    作為明朝社會的中堅力量,海南島上的士紳階層和大陸那邊有著種種千絲萬縷的關係。家族裏有人在大明朝廷裏做官的自不必說,就是那些致仕的,告老的,或是還沒怎麽發起來的……基本上,隻要屬於大明“中產階級”的一部分,對於打亂了傳統社會秩序的短毛,肯定不會有什麽好感。


    當然,懾於短毛所表現出的強大實力,他們也不敢公然表現出對抗態度。有產階級的顧慮總是多些,一直以來短毛對海南島上的士紳階層從未采取過強硬手段,就是征糧納稅時也按照明王朝的慣例對他們進行了減免,這樣一來士紳們當然也沒必要一心跟短毛過不去,雙方保持了一種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幹涉的狀態。出於共同的利益,偶爾還會進行一些合作――例如在做生意或招安等方麵。但在大部分情況下,海南島上的士紳家族,對於短毛的所作所為,依然是以旁觀為主,並沒有投身進去的覺悟。


    隻不過這一回,短毛們所幹的事情卻由不得他們不關注了――這幫無法無天的家夥竟在大街小巷貼了許多“招考榜文”,公然說要在瓊州府開科舉,考舉人!


    在明朝社會,躋身上流階層的唯一手段是讀書――經商的人雖然可以賺到錢,但若沒有讀書人家的庇護,在官宦們眼中就是任人宰割的肥羊。軍戶和功臣後裔開國時尚有地位,到後麵就一代不如一代,越來越被人瞧不起。


    因此對於這些士紳家族來說,參加科考,取得功名,乃是維持家族地位的唯一手段。而反過來說,作為有功名在身的人家,他們始終覺得:自己天生就有壟斷社會權力的資格。


    而現在短毛竟然對這方麵下手,那可是撬動他們整個官紳階級根基的大事!自是引起了當地士紳階層的極大恐慌――這要是一般的流寇造反,山大王關起門來作皇帝封丞相之類過過官癮,倒還不至於讓那些人如此緊張,畢竟什麽山大王,土匪流寇之類都是些粗人,打天下可以,要治理天下,卻還是隻能依靠他們讀書人。


    但短毛卻不同――經過這一年多的接觸,稍微有些頭腦的人家都能看出來,這批短毛絕非一般山賊草寇可比。他們自己有一整套完全的文化,道德,乃至於技術和行政體係,甚至連文字都是自成一體的。如果這些人另起爐灶,建立起他們自己的考核體係。至少在海南島上,大明傳統的儒家文化恐怕真要就此沒落了。


    於是一連幾天,瓊州的官府衙門裏訪客絡繹不絕――都是來找王璞王介山大人的。身負兩榜進士光環,當初短毛進城時還曾經拚死抵抗過的王璞在本地士紳階層中聲望頗高,一向被他們當作朝廷的代言人看待。


    然而王璞這時候卻也一樣摸不著頭腦――因為短毛們張貼出來的榜文和龐某人先前跟他說定的不太一樣……


    “龐軍師,不對啊,不是說還采用我們大明的規矩開科舉麽?可為何這上麵卻說什麽人都能來考?”


    王璞拿著一張招考榜文去找龐雨對質,臉色當然就有點不大好看。但後者卻一臉無辜相,拿過榜文翻了翻,輕鬆笑道:


    “沒錯啊?不是按照你的要求,要考兩場麽?一場選拔童生的資格考試,再加一場鄉試補考?”


    ――王璞先前既然答應主持這次考試,就盡最大努力把一切正規化。他首先寫了一封信去廣州府,把這邊的情況向那邊作了個匯報,並正兒八經請那邊委派一名學政過來主持考試――當然是不可能有人來的。但他在廣州府的老朋友陳耀陳元朗卻可以趁機提議:索性讓他王介山代理學政。


    趁著那邊舊總督去世,新總督尚未到任,誰都做不了主,卻又人人都可作主的混亂局麵,王璞居然得到了這份任命,這樣他就有權點秀才了。不過這僅僅是第一步,接下來用什麽名目開鄉試才是重點


    在仔細研究了大明朝的考試規程之後,王介山決定把這次鄉試的名目定為“庚午鄉試補”――也就是應該於去年,公元1630年,農曆庚午年進行的舉人考試。


    當時的海南島上,瓊州府剛剛陷落,人心惶惶,大陸上又對瓊州府進行封鎖,不少生員秀才無法出海,那次考試就被耽擱了。於是王介山據此提出:由瓊州府自己出麵,對島上生員進行“補考”。


    這當然不符合“朝廷體製”,但王璞現在也想通了――既然短毛那幫人連殺官奪府的反叛行為都有把握洗白,那自己跟在後麵搞一些“從權之舉”,到時候讓朝廷追認一下估計也不會很困難。


    於是他最後提交給龐雨的考試計劃是分成了兩大部分:首先是要完成童子試,先考一批秀才出來;之後就是所謂“鄉試補考”,在那批秀才裏頭點舉人。


    所以按照王介山的要求,對於考生的資格要求其實很嚴格:本地士子若想參考,要麽本來就有秀才功名,否則首先要通過童子試,在取得秀才資格後,才允許參加下一輪的鄉試補。


    而且他堅決要求一定要在榜文上寫清楚:此次鄉試隻是瓊州府自己舉辦,將來朝廷未必認可。但舉子可以憑此在瓊州島上做官――雖然沒說明,言下之意卻很清楚:這是短毛的科舉,你們要考中的話,將來就是做短毛的官!


    王璞覺得自己已經做得很到位了,這張榜文中大部分內容也確實是按照他的要求書寫。可唯獨在最後,短毛卻又自行加了一段:如果有人不滿足上述要求,卻又想要出仕的話,可以另外報名參加瓊海貿易公司的“公務員”考試:年齡在三十以下即可,文化方麵僅僅要求認識兩千個常用漢字――這正是短毛對那些工匠仆役們速成教育的內容。在其它方麵則沒有要求,甚至連性別都不限――女人也可報考!


    “這這這……”


    於是現在,王璞捧著那張榜文,手指著龐雨半天說不出話,好不容易才迸出一句:


    “……這算什麽啊,你們這不是耍人玩麽!”


    ――大明朝的科舉製度就好像一座高大的圍城,無數人奮力攀爬,最終卻隻有極少數能夠進入城內,享受到那甜美的權力果實。然而短毛的舉動卻無異於直接在那城牆上開了個大窟窿,以後隨便什麽人都能大搖大擺走進去了,也難怪那些士紳家族個個驚慌失措。


    而王璞則更是憤怒,他覺得自己辛辛苦苦做的一切都白費了,既然短毛到最後還是另起爐灶。那自己先前的殫精竭慮又有何意義?


    麵對王介山的憤怒,龐雨倒是顯得很輕鬆:


    “沒必要這麽激動,老王,不過在你們大明的科舉製度上作一些補充而已。”


    “補充?什麽補充?”


    “很簡單啊……”


    龐雨笑眯眯拉王璞坐下,再度跟他談起心來:


    “你這次舉士,估計能錄取多少舉人出來?”


    王璞想了想,估摸道:


    “大概五六個吧,區區一府之地,最多也就這個數了。”


    “那秀才呢?”


    “秀才恐怕也不會太多,瓊州島畢竟僻處海外,除瓊澄臨三地外,其它各縣開化不足,文風不盛,每縣每年能出幾個秀才就不錯了。”


    雖然心情還是很不好,但王璞依然耐心回答了龐雨的問題。而後者則雙手一拍,大笑道:


    “這不就對了――連秀才帶舉人,你這次充其量也隻能給幾十個人補上功名,讓他們獲得進入政府的權力――可是老王,你上次向我要人,提出充實州府衙門,需求的人數是多少?”


    王璞的臉色瞬時變紅――那時候他可是獅子大開口,提出的名額不但要求補足原先缺額,還想要模仿短毛的大政府模式,設立許多新部門,所以提出來的人員要求也很誇張,甚至突破了百人大關。


    但當時他可是抱著漫天要價,好讓對方就地還錢的想法提出要求,卻不料此時反被對方利用:


    “所以說,老王,你的科舉計劃並不能滿足當前人才要求――不單單是你們州府衙門要人,我們這裏也需要啊。況且你也知道,我們的人已經出兵呂宋和台灣兩地,用不了多久那兩塊地方都將由我們的人來掌控――可人從哪裏來呢?光靠你那些秀才舉人肯定不夠。”


    又遲了一天,抱歉抱歉。


    我平時不看足球的,但有時候必須陪家裏人看。時間不受自己控製,沒辦法,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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