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零一留守人員


    小日本的事情雖然有些突兀,但還稱不上麻煩,畢竟那些人是投靠他們的,收不收都在這邊一句話,無關大礙。


    真正讓李老教授憂心的,卻還是與鄭家的關係問題。老爺子的長篇電報中涉及最多的篇幅也正是關於他們。


    鄭家在本地素有根基,即使在先前荷蘭人統治時期,台灣島上數量最多的外來移民團體,依然要數鄭家前幾年趁災荒從大陸遷來的移民。以中國農民的勤勞樸實,現在又沒有了歐洲人的壓製,可以想象,這個團體很快就會發展壯大起來。


    正是憑借這一點,鄭芝龍先前在談判時才很大度的表示:所有西洋人的地盤打下來後都歸你們短毛所有,咱們隻要保證原來那些漢人移民的安全就可以了。到時候各家經營各自的地盤,不傷和氣。


    但這邊可不傻――西洋人才占了多少地方?連台南台北都算上,充其量不過幾處港口,建築了幾座小城堡而已。整個台灣島三萬多平方公裏的土地,這時候基本都可以算作“無主之地”,要搞開發,明朝老農民的鋤頭可遠比穿越眾的瓊海步槍有效。要比從大陸上招募流民的能力,穿越眾也確實不如人家鄭氏。


    如果真象鄭家所說: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經營,恐怕用不了幾年,大約除了當前幾處海邊港口,島上其它地方都要歸鄭氏所有了。北路軍辛辛苦苦跑這一趟,結局卻是為人作嫁?幫鄭芝龍收複台灣來了?――他們要是上這種當,也別說自己是什麽現代人穿越眾了,直接找塊豆腐一頭撞死了事。


    既然看出來了,當然就要加以破解――於是短毛眾在後續談判中表現出的“謙和”與“大度”又要比鄭家多了好幾倍:誒呀呀,這麽見外幹什麽!咱們雖然不是明人,卻也是漢人哪。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怎麽能說什麽各顧各呢?


    其中老李教授更是站在民族大義的角度,義正辭嚴指出:在趕跑了西洋夷人之後,台灣已經回到祖國懷抱,在島上隻能有一個政權,任何企圖建立兩個平行政權的舉動都是在搞分裂,是逆曆史潮流而動,是不得人心,是注定要失敗的!


    雖然沒有親身參加那次談判,但龐雨也可以想象當時對麵鄭家人的鬱悶――估計他們再也猜想不到這些稀奇古怪的大道理從何而來,恐怕也很難理解。不過是否理解無所謂,關鍵是這邊拳頭大,拳頭大的人,道理總是要硬一些。


    光有大道理還不算,短毛在這種較量上可是從來不肯吃虧的――阿德又非常“好心”的表示:同為漢人,同舟共濟乃是理所應當,大陸移民的麻煩也就是我們的麻煩,短毛絕不會對島上漢民的困難袖手旁觀!


    可憐的鄭氏,先前李教授的那番大道理估計已經很讓他們鬱悶了,現在阿德的“好意”肯定更讓他們憋氣――話說得好聽,來意卻不善啊。島上移民本是他們鄭家辛辛苦苦組織起來的,當初為了給那些移民發安家銀子,買耕牛,鄭家可花了不少錢。現如今短毛就憑一句話就要介入到對島上移民的管理中來,相當於把手伸進了他們鄭家的基本盤,這可是關係到鄭家勢力將來能不能在島上繼續立足的大事!


    龐雨相信以鄭芝龍的眼光和頭腦,肯定能看出這其中的不利之處。如果換了其它任何勢力,哪怕是大明朝廷的官員,膽敢提出這種要求,恐怕鄭芝龍早翻臉了。但在北路軍麵前,他們卻沒有任何敢於翻臉的餘地,再怎麽苛刻的條件,估計也隻能捏著鼻子接受。


    當然了,完全以勢壓人並不是他們短毛的作風,硬話說過,軟糖也多多少少要給幾個。難得這回老李教授和阿德在談判中都充當了黑臉角色,於是天邊一聲炮響,解席閃亮登場――以講義氣,護交情的山東爺們兒形象,老解跳出來唱白臉了。


    當初在瓊州府談判時,解席跟鄭芝虎聊得就比較投機,這回兩人又一起出兵打下了北部地區,關係迅速升溫,很快達到了相互稱兄道弟的地步。不知道是不是出於鄭芝龍的授意,鄭芝虎在某次酒酣耳熱之後主動提出要和解席拜把子結兄弟,後者在請示了老爺子之後,痛痛快快表示了同意,於是在雙方“家長”的見證之下,解席和鄭芝虎正兒八經燒香磕頭,結為異姓兄弟。


    以兄長的身份,解席私下裏透了不少“底”給鄭芝虎,而鄭家也終於弄清楚短毛的目的之所在――他們要控製台灣島,這一點毋庸置疑,也無法阻止。不過好消息是短毛並不打算把鄭氏排除在外,他們不介意和鄭家分享島上權益,甚至包括已經占領的,原本屬於荷蘭人與西班牙人的那些港口,城堡,也都可以與鄭家“共有”,當然前提條件是:島上其它漢人控製區,短毛也一樣有權插手。


    後者其實已經不可避免,鄭芝龍在反複思量後,決定接受這份條件。不就是雙方繼續攪在一口大鍋裏鬥智鬥勇麽?他鄭某人從一無所有的逃家子,混到威震南海的一方大豪,眼下連三十歲都不到,正是一生中膽氣最盛的時候,麵對挑戰還有迎難而上的勇氣。而不會像後來晚年麵對滿清那樣,輕易就作出投降決定。


    認清了局勢,明確了方針,此後談判就簡單多了。鄭家痛痛快快認了老2,這邊也沒讓他們太吃虧,因為北路軍計劃在台灣戰事結束後撤回大部分人馬,留在島上的人手有限,這邊幹脆連北部地區西班牙人的兩座城堡都丟給鄭家管理了。短毛的勢力將隻收縮於台南赤嵌城一帶,及其附屬港口。按照後世的發展前景,他們將來的主力開發方向將是更南邊一點的打狗港,也就是未來台灣第一大港:高雄。


    雙方約定組建了一個“聯合管理委員會”,簡稱聯管會,共同處理島上一切事物。鄭芝龍本人並沒有進入這個委員會,他覺得自己就算進來也隻能做個副職,太沒麵子,幹脆不幹。隻是把自家兄弟鄭芝虎推出來當了個副頭目。


    聯管會的正職首腦當然是由短毛眾派人擔當的,老李教授原本屬意解席,畢竟他最有在外麵經營的經驗,和鄭家關係也好。但老解卻死活不肯留下――開玩笑,在這種地方一待下來,一年到頭除了野鹿之外恐怕連大活人都看不見幾個。高雄港將來也許會有很好的前景,但天曉得要多少年才能建設得像個樣子……他解席滿懷雄心壯誌,可不想在這兒作一塊默默無聞的鋪路石……


    解席不肯留,唐健倒是想要留下來守衛寶島的。但李教授考慮到這裏形勢複雜:留守人員不但要同時應對土著,日商,鄭家以及殘餘歐洲人等多方勢力,還要在荷蘭人留下的基礎上繼續建設港口,發展貿易……唐健領兵打仗是一把好手,但要處理這麽多錯綜複雜的局麵,恐怕還難以勝任。


    其間葉孟言等幾個年輕小夥兒還自告奮勇主動提出:他們想要留下來進行此地的開發工作。本來這幫小夥子就向委員會提議過要去海南三亞一帶開分基地,現在直接把分基開到台灣島,對他們其實並沒有什麽差別――反正都是一樣的荒涼,一切都要從頭開始。


    北路軍的領導層內部為此進行了一番討論,不少人覺得小家夥們恐怕還難以擔當如此重任,不過老李教授卻認為年輕人有衝勁,敢於攬事――這絕不是壞事情,所以應該給他們個機會試一試。當然,必要的監督和製約肯定要有。


    於是經過協商後,決定由文德嗣同學出任管委會的首任會長,帶領葉孟言所在的一營三連所部,接下治理寶島的第一棒。文德嗣平時主要管理運輸船隊事務,不會在島上常駐。當他不在的時候,岸上事務就由那批年輕人自行決定。


    經過半年或一年,如果這些年輕人證實了自己確有管理一地的能耐,到時候就會把權力正式交接給他們。


    …………


    在把駐軍和占領的事情處理好之後,北路軍主力就準備搬師回航了。他們之所以這麽著急返回,是因為從鄭家那裏,得到了一條自福建官場轉發出來的確切消息。


    經過一番明麵上無聲無息,私下裏卻頗為激烈的角逐和博弈,在明帝國內部終於最終確定:將由哪一派勢力接過熊文燦丟下的這份大功勞――招降短毛。


    大明帝國的正式談判人員,他們自己稱為“招撫大使”的官員,已經從南都金陵出發,本來若是按常例走陸路,少說也要好幾個月路程,這邊也不必著急。但偏偏聽說這回那位“招撫大使”頗為心切,說是反正要坐船的,幹脆直接在長江口那邊就上了海船,直放瓊州島!


    這樣,北路軍主力,特別是老李教授那幾位,就不得不盡快返回,為接下來真正的重頭戲:招撫談判,做好必要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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