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三京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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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那匪首李九成乃千年老李子樹成精,算得自家屬木,利在東方,果然自山東起兵後一路攻城破寨,好不威風虧得咱大明朝中也有數術高手,更有欽天監西洋周天算法相助……乃細細掐指一算,欲滅此等木妖,必得南方火德星君來助。於是請得那東林天巧星出麵前往瓊州府,招安海南。”


    ――四九城外,一處小小茶館內客人爆滿,台麵上說書先生手舞足蹈口沫橫飛,正是當前京城裏最流行的“走馬取登州”段子――這年頭三國水滸西遊隋唐之類傳統項目固然經久不衰,但畢竟聽過的人多,會說的人也多,競爭激烈,說書也要緊跟形勢啊


    此時茶館中密密麻麻擠滿了人,倒茶小二擠得滿頭大汗都很難給客人添上水,而那些以往挑剔不已的老客們則出奇好說話,銅板劈裏啪啦直朝桌子上扔,把個茶館老板樂得合不攏嘴――果然還是新段子容易招攬客人趕明兒再去找自家那個消息靈通的表弟好好嘮嗑嘮嗑,爭取多打聽些消息來,讓先生改一改就用上。


    “……待得萬事俱備,隻見那南海火龍炮中已有九條赤龍盤旋飛舞,短毛大當家作法已畢,隻等統軍大帥一聲令下,便要發射出去……”


    “師傅,師傅”


    正說到要緊關頭,旁邊忽然冒出來一個小徒弟連聲叫喚,說書先生眉頭一皺,借著喝水喘氣的功夫回頭看看:


    “幹啥呢,沒聽我正說到緊要處嗎”


    “師娘快要生啦,王奶奶說要當家男人回去房門口坐著好避邪。”


    說書先生登時一哆嗦,連忙朝台下拱拱手道聲歉便要離開,想了想又把小徒弟扯到台上:


    “你替我繼續說――記著,我回來以前這一炮絕對不能發射出去”


    ――因為家中事繁,這位先生一去就是三天,等他回來見徒弟果然沒讓火炮發射,隻東拉西扯的說些閑話,這幾天來茶館中客人居然沒減少,還略多了些。先生在欣喜之餘也有些感慨悲涼之情:這小徒弟比他還能扯淡,顯然可以出師了。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愛聽閑話,在發現從那小徒弟口中得不到關於山東那邊的具體消息時,茶館中某位長衫客人站了起來,隨手丟下幾角碎銀後掉頭離開。他在外麵又胡亂逛了幾圈後,便來到內城某處官員宅邸,敲開門走了進去。


    來到書房,那邊已有四五位客人或幕僚正圍繞在主人身邊議論不休,見此人進來紛紛詢問:


    “如何,可有什麽新消息麽?”


    那幕僚先生隻無奈搖搖頭:


    “沒用,全是些荒誕不經之語,無非和市麵上其它流言一樣,盡在說那火龍炮如何威猛,關於瓊州短毛的真實動向,那些愚民豈可得知。”


    “看來還是要找廠衛中人打探,眼下山東巡撫奏報未至,也隻有那一廠一衛最清楚前方戰況了”


    廳中眾人都是嗟歎不已,眼下正是朝廷中政治角力的關鍵時刻,關係他們這些官員的站隊問題,偏偏消息不夠靈通,這可是最要命的事情。


    “錢受之還沒有回京麽?”


    主座上那位官員沉聲問道,旁邊最為得用的一個清客夫子嘿嘿一笑:


    “還沒呢,說是以朝廷招撫大使的身份巡視呂宋,大員二島,宣揚大明國威去了。”


    “他倒是瀟灑,京師裏這麽關鍵的時候,居然還敢在外麵遊山玩水?”


    “估計連錢牧齋自己也沒料到,他找來的那幫短毛下手竟然如此之快,否則是肯定要回京領功受賞的。”


    “在錢受之回來之前,朝廷想必不會對山東之事作出評判,東林那幫人也必定會設法拖延,以求取得最大利益。這段時間裏,朝堂內外怕是不能安靜了……不過也罷,反正現在最著急的肯定不是我們,且看周玉繩,溫長卿他們如何應對吧,哼哼。”


    那位官員最後隻是低聲冷嗤,做出了暫且觀望的決定。


    …………


    就在這短短數日之內,諸如此類的對話在京城內外的官員宅邸中屢屢發生,這次山東叛亂被迅速平息,可說是自奢安之亂以後大明所取得的又一樁重大軍事勝利,北京城裏上至天子,下至黎庶,無不歡欣鼓舞。不過,夾在中間的那麽一群人――大明朝的官僚,卻未必都會對此感到高興。


    隨著原本遠在天邊的海南瓊州府一下子成為眾人焦點,那支橫空出世的瓊海軍已然引發朝中政局變化。自天啟年間便一直被死死壓製的東林黨人眼看著就要重新得勢起來――先前已有一位東林黨人徐光啟入了閣,不過老徐年過七十,年老體衰不說,還隻對天文曆法感興趣,從不介入朝爭,倒還不怎麽引人注目。


    但如果那個年富力強又有東林魁首之聲望的錢謙益也入了閣――憑他以前的名望以及這次立下的功績,入閣綽綽有餘――內閣中原先兩位大佬:周延儒和溫體仁各踞一方的局麵必然會被打破。更不用說周,溫,錢三人彼此間還有一番恩怨在,這鬧騰起來可有得熱鬧好看了。


    周延儒還比較能沉得住氣,畢竟先前他跟錢謙益有過君子協定。而且作為首輔,當初在招安短毛的問題上他投了讚成票,這時候就多少能沾點光了。在配合徐光啟一起搞定了刑部尚書,保住孫元化的小命之後,他就可以確定:至少這回,東林黨不會站在自己的對立麵上。


    而另一位原本野心勃勃,先前還覬覦著首輔位置的權臣溫體仁可就慘了,這段日子以來他可真是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焦躁不安。錢謙益可以跟周延儒講和,與他之間的仇恨卻絕不可能輕易化解,如果錢某人當真入閣上位,他可以肯定,自己的下場絕對好不了。


    一連數日,溫府的書房裏燈火都徹夜未息。溫體仁和他的智囊親信們聚集其中苦苦籌謀應對之策――很要命的一點是當初在招安瓊州軍問題上,他溫黨是站在了旗幟鮮明的反對派立場上,跟東林那幫清流吵得不可開交。


    明朝官場上可沒什麽對事不對人的說法,每個人所主張的政策向來是跟本人的政治前途息息相關。既然雙方在此事上互不相讓,那麽按照大明政壇的慣例,如果最終證明哪一方錯了,他就要主動辭職。


    所以溫體仁如果是一個傳統的士大夫官僚,他現在就應該主動寫辭職報告了。如果他不肯辭職而仍然堅持戀棧權位,掌握了輿論武器的東林清流們絕對能把他祖宗八代都罵的翻過身來――當然光是罵兩聲並不能讓他緊張,反正清流罵他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隻要頂頭上司崇禎皇帝,以及周邊同僚們對他沒意見,這屁股下的椅子就仍能保持牢靠。


    可問題是他上次倉促企圖扳倒周延儒沒成功,而內閣裏麵的對頭卻又越來越多。那些清流言論如果隻在市井之間傳播固然無礙,可一旦進了禦史言官的奏章,被送往內閣討論的話……總而言之,溫體仁現在的形勢很不妙。


    不過溫體仁畢竟是權謀高手,在仔細分析了敵我形勢,以及自身處境之後,他迅速作出決斷――某日下朝之後,溫體仁極為客氣的攔住了周首輔,表示希望能和他開誠布公的談一談。


    官場上沒什麽能比看著政治對手低聲下氣向自己求饒更爽快的事情了――周延儒接受了他的請求。他們本就是很親密的政治盟友,溫體仁對於這位狀元首輔的性格弱點早就揣摩得一清二楚,曆史上他隻一次偷襲就幹淨利落把對方扳倒,一直到自己臨死之前都沒給這位周狀元任何起複機會。眼下雖然由於被人提前揭破而壞了好事,溫體仁自信依舊能夠找到突破口,令對方暫時放棄對自己的仇怨。


    兩人坐下來談了一段時間,溫體仁成功向周延儒灌輸進一個概念:自己這一派眼下已經沒什麽危險性了,未來能夠對首輔大人地位構成衝擊的,毫無疑問將是東林。而由於瓊州軍的強勢表現,手中掌握了武力的東林黨人是否肯保持當前這種朝中各派大致平衡的政治局麵,可就難說。


    這話果然令周延儒陷入沉思,東林黨在這方麵的紀錄很不好――當年天啟皇帝初登基時,朝廷中差不多就全是東林黨人在把持著大權,他們得意洋洋將這段時期稱之為“眾正盈朝”――朝廷裏都是正派人啊


    結果呢,人人都知道九千歲魏忠賢所領導的閹黨就是在這段“眾正盈朝”時期發展壯大起來,其中固然有皇帝刻意扶植內廷對抗外朝的因素,東林黨在朝中大肆剪除異己,逼得其它政治派別不得不紛紛尋求閹黨庇護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經過一番考慮之後,周延儒雖然沒有公開表態,卻也默許了溫體仁所期望的:能再給他一段時間,先別著急把自己趕出朝堂的請求――如果首輔這時候與東林聯手,他溫某人肯定要滾蛋的。


    “……那麽,就拜托玉繩兄了。”


    即使是對著一個背影,溫體仁依然極為謙卑的彎著腰保持著大禮姿勢,直到對方身影徹底消失之後方才起身。


    “隻要拖延一段時間就好……”


    溫體仁緊緊攥著手裏一張小紙條,那上麵正是從山東巡撫朱大典先前上報的奏章中抄錄出來的幾句話――諸如我瓊州軍不屬於大明之類。


    “以那幫髡匪的狂妄,遲早現出反賊本性來……到時候成也瓊州,敗也瓊州。孫元化逃過了一劫,且看你錢受之有沒有這等好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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