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方便各國道賀的使團又不至於影響城中的百姓日常生活, 皇太後此次的壽筵就特別設在城外的皇家行宮暢景園。


    暢景園占地廣闊,舒暢怡人。勤政殿、風和堂、朗琴園、鳴柏塢、瀾花語岸、提香草堂、聽濤雅築、鐵印寺、灝景閣……不同建築特點的宮殿、寺廟和園林建築星羅棋布, 散落在綠樹掩映之中。既有湖光山色,又有庭園美景。


    今年的皇太後壽辰比往年更為隆重。似乎南朝上下都要借著這個喜慶將半年多來一直籠罩在人們心頭的陰雲吹散。


    於是, 遠近各國都被邀請了使團過來,參加皇太後的賀壽慶典。


    而更為奇妙的是,這些遠道而來的客人中,不僅有為國事而來的,還有許多異族的妙齡女郎。衣香鬢影在來賓的隊伍中顯得格外顯眼。


    南朝眾人心裏有數。這是太後和老國舅在邀請函中特別提到的。其實也是這次太後慶典真正的目的所在,那就是——為不近女色的當今聖上選妃。


    青年天子是當世明君,論才貌品學都是人中龍鳳, 可惜的是, 他心頭舊情難忘,任太後和老國舅如何苦口婆心的規勸,都聽不進半句。


    這樣的男人,小戶人家是定不敢將女兒許配給他的。但那些在權力巔峰遊走的各國使臣和各邦公主可不這麽想。畢竟皇後的寶座所帶來的尊崇榮耀還是很令人向往的。


    退一步說, 就算不能一朝成鳳, 也還可以在南朝的青年才俊中挑選如意郎君。


    今年太後做壽,除了大宴百官歌舞助興,上演各路吉祥戲目,還有校場上的比武表演和詩畫競技。


    下場者都是朝中的世家子弟和科舉出來的後生新秀,趁他們一展長才之際,挑個如意郎君出來最方便不過。


    所以,一大早, 比武場外就開始人頭攢動。


    眾人簇擁著一身吉服的皇太後來到園子裏的校軍場。這裏早搭好了彩棚看台,並備好了茶點。


    眾人紛紛落座,聽司儀宣布比賽項目和規則。


    台下下場比武的眾人已經成了兩列。麵向觀禮台,按照司儀的吩咐,一起給太後行禮並祝太後福壽安康。


    慶王世子鴻銳和小武都站在世家子弟的隊伍裏。小武頗有些躍躍欲試。鴻銳卻有些心不在焉。隻拿眼看著旁邊隊伍裏的墨玉青。


    墨玉青是去年的武狀元,站在隊伍的最前麵。美玉似的容貌,纖細修長的身姿,禮罷抬頭的時候,引來觀眾席上一片低低的議論聲。


    比武項目有射擊表演和對搏兩部分。


    射擊項目又分成靜靶和移動靶兩種,靜靶是指在百步開外的樹上吊一個銅錢,射中者勝出。而移動靶則是雙方穿了重甲騎在馬上繞場奔跑,輪番向對方射箭,看誰先射到對方的要害則為贏。箭矢是特製的平頭箭,在前麵塗了白灰,打在身上不會傷人,卻可以留下印記。


    對搏比賽跟科舉中的比武十分相似,也是在比武場中心畫出一個方圈,雙方各展所長,隻要將對方擊出圈外者便視為勝利。


    比賽以團體形式進行,各場比賽的人手由各隊自行調配。


    兩路人聽完司儀宣布的規定,迅速就地圍攏起來進行戰略部署。很快,比賽開始。兩隊各出五人,輪番開弓,每人三箭。


    司儀高聲宣布著比賽進程,場外眾人和場內眾人都屏息等待。結果很快出來,小武以三箭連中在最後關頭為世家隊挽回了一箭的劣勢。世家隊獲勝。


    小武在眾人讚歎的目光中晃著肩膀走到場邊。看見並肩站在一起的鴻銳和墨玉青。小武走過去,拍拍鴻銳的肩膀,“怎麽樣,我還不錯吧。”


    鴻銳笑著點頭,手背拍上小武壯實的胸膛。“你練了這麽多年要是還射不中,我看連那棵樹都沒臉活了。”


    墨玉青在旁邊抿起嘴輕笑。


    下一個項目開始。有兵丁手握盾牌將場地團團圍住,以防亂箭誤傷到圍觀的眾人。


    場中青青的草地上,馬兒揚蹄奮進。觀眾席上,眾人不由自主的為自己喜愛的選手呐喊助威。選手們本就爭強好勝,再被觀眾鼓動,更是精神抖擻,場內場外,交相呼應。氣氛一浪高過一浪。就連看台上的老太後也看得目不轉睛,不時指指點點的詢問旁邊的官員。


    小武還沉浸在剛才勝利的餘韻中,心裏飄飄的。隔著鴻銳看看那邊的墨玉青,“小墨,怎麽不下去玩玩啊!”


    墨玉青扭頭看看小武,目光沉穩不急不躁。“這就去。”


    說完看了眼鴻銳,“我去了。”


    “嗯!”鴻銳點頭,目送墨玉青離開。


    墨玉青一步步走到場邊,接過侍衛手中的盔甲,穿戴到身上。


    比武場中,雙方都是兩勝兩負,這一局的關鍵就要看接下來的這一輪了。


    在場上繞了幾個圈子,察看好地形和馬匹的習性。墨玉青開始誘對手出擊。


    觀眾席上翁翁聲一片,眾人都沒想到,墨玉青武功如此之高。


    很快,司儀大聲宣布比賽結果:科舉隊勝出。


    場邊,小武捅了捅鴻銳的胳膊。“下一輪你該上了吧!”


    “有你呢,哪用得到我?”鴻銳抱著手臂,完全是旁觀的姿態。青兒的武功又精進了不少,南朝上下應該已經難逢敵手了。“你去吧,你這麽勇猛,女孩子們還都等著看呢!”鴻銳鼓動小武下場比武。


    小武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在小墨手裏輸一次就夠了,我可不想再丟人了。”小武縮起脖子。


    鴻銳無奈,也知道小武不肯去的道理。


    去年科舉武場比試,小武本可以不必參加的,可是他以為自己武功了得非要趁機賣弄一下,吵著讓他爹準他下場去比試。


    他爹怕他娘的河東獅吼,三磨兩泡的就同意了。結果沒想到他在最後一輪中幹脆利落地輸在了墨玉青手裏。他爹至今還對這事耿耿於懷的,說慶王府請了高人也不透露一聲,害武家丟臉。其實他哪裏知道,別說沒人告訴他,連慶王府的上下也都不敢相信呢。


    “世子,該你上了,……”


    “世子,露一手給大家看看吧。……”


    “世子,能克製墨小將軍的隻有你了,你可不能輸啊!”


    ……


    世家子弟們看墨玉青站在場邊,認定他會參加最後一輪的對搏,紛紛跑過來找鴻銳。


    前兩局兩隊互有勝負,平分秋色。關鍵就看這最後的一役了。


    眾人心裏有個念頭,總覺得墨玉青雖然厲害,鴻銳也不是沒有取勝的可能。


    鴻銳看看麵前一雙雙熱切期盼的眼睛。這最後的出場的重任顯然是不能推卸的。


    比武場上,十分的安靜。太陽的光芒穿過樹葉間的空隙,撒落在地上,斑斑駁駁,滿地都是葉的影。


    鴻銳麵對著墨玉青,輕輕地調整呼吸。


    墨玉青已經連挑己方兩員大將。此刻麵對著自己,微微的,有些氣息不均。


    美玉一樣的麵龐上有著胭脂般的顏色,和著周身熱騰騰的汗水,看上去越發的嬌俏俊美。


    場外眾人起初都還為他擔心,後見他劍法厲害無人能敵,這才放下心來,俱都含笑望著他,為他接下來的表現加油助威。


    這是比武的最後一場,勝敗其實已經不太重要。眾人需要的是精彩的表演。


    鴻銳並不怕輸,輸在青兒的手裏隻會讓他高興。而如何輸得讓觀眾高興,讓兩隊人都認可卻並不容易。


    說來,這兩年朝中大辦科舉,選拔人才,軍中也有人才大量湧現,這些青年官員們有實力有幹勁,熱血激情。隻是看不起那些靠祖蔭世襲的世家子弟們。而世家子弟中也湧現出了不少傑出人物,所以兩邊都互有不服,常有口角紛爭發生。


    這次比武,雖說隻是為慶典助興的節目之一,卻也是雙方重新認識對方的一個開始。南朝需要一批銳意進取的青年將領,更需要他們能夠精誠合作。


    而身為兩隊領袖的鴻銳和墨玉青,不得不為今後的南朝考慮得更深遠些。這一場誰都可以輸,但要輸得讓所有人認可就很難。這是對兩人配合的一次考驗。


    鴻銳看著墨玉青額頭上亮晶晶的汗珠,心下忽然明白了剛才青兒的用意。他是故意要讓眾人以為他體力消耗過大,內力不濟,所以出手速度才有所緩慢。


    而他的劍法一旦速度慢下來,威力勢必有所減弱。


    鴻銳心頭豁然開郎,青兒忙了這半天,就是在製造一個機會,一個讓自己可以跟他實力相當放手一搏的機會。


    好高明的計策,好聰明的青兒。鴻銳暗暗豎起大指。


    陽光下,兩個人都在彼此的目光中找到了了然與讚許。


    風搖,影動,人走,劍起。


    翻飛的人影和他們手中的長劍,凝聚所有觀者的視線。


    眾人凝神屏息看得冷汗直流大氣都不敢出。而場中二人卻鬥得旁若無人越發精彩。200個回合轉瞬即逝,二人還沒有高下之分。


    場邊圍觀的兩隊選手似乎也都沉浸在眼前的精彩比拚中,忘記了自己剛才的表現,忘記了勝負得失的多寡。大家走到一起,不分彼此的站成一堆,七嘴八舌地議論著場中二人的招式。


    這些人雖然同朝為官,卻對這二人的實力都不很清楚。尤其是鴻銳,身份尊貴,地位顯赫,從來不在人前輕易出手。以致有些人隻當他們是借了皇恩庇護,其實沒有什麽真本事。直到今日見了這番場麵,才知道自己一直小瞧了他們。不由為自己是否有過的輕蔑驚出些冷汗。


    觀眾席上更是一片讚歎。


    隻有小武,一個人站在一旁,抱著手臂眯起眼看著場中二人。完全不參與眾人的議論。


    300個回合轉瞬即逝,直到司儀的聲音傳進耳中,眾人才從夢境般的凝神中被喚醒過來。看到慶王世子棄了寶劍。眾人才確認比賽是真的完成了。


    皇太後從寶座上站了起來,為代表大家前來領賞的墨玉青頒獎。


    鴻銳笑嗬嗬地站在台側,看著青兒領獎,心裏似乎比他還要高興。待墨玉青走到自己身前,鴻銳高興地指著對麵大聲對墨玉青說:“青兒你看,爹爹他們在那裏呢。”


    眾人聞聲,循著鴻銳的手指望去。


    比武場對麵小山的土坡上,此刻正並肩站著兩個人。


    一個身穿紫色蟒袍腰係玉帶,麵容儒雅俊朗,副手而立,身形如蒼鬆般端正挺直。另一個,發絲飄逸,神態從容,一襲淡色暗紋織錦長衫,裹住清瘦的身子,隻閑閑的站在那裏,便晃如梅花悄然綻放。


    眾人再次為自己眼中所見折服不已,這樣的兩個人,站在那裏便是一座山峰。每個人都可以深深感知他們的高高在上,卻無人能夠效仿一二。那是刻在骨子裏的貴氣和傲氣,與生俱來的尊榮和霸道,更是上天賜予的威嚴和靈秀。


    這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以公正剛毅著稱的慶王爺麽?


    他身旁那人,就是傳說中被慶王爺癡愛半生的男子墨無痕了?


    好一對神仙眷侶,好一場金玉之緣。


    這樣的二人站在一處,便是一道絕美的風景。青鬆挺拔,寒梅冷香。隻讓人感歎,他們是如此的協調,缺一個都不完美。


    二人不知是什麽時候走來的,遠遠站在山坡上望著這邊,想必已經看到了剛才壯觀激烈的比試場麵。此刻見眾人向這旁張望過來。不由相視一笑,走下坡來。


    慶王爺攜墨無痕給皇太後見過禮,墨無痕退到一旁。慶王爺看了看對麵有些垂頭喪氣的老國舅,低聲詢問:“怎麽皇上還沒過來嗎?”太後壽筵慶典,皇上到這時還沒露麵。不能不說有些讓人疑心。


    皇太後聽慶王爺提起,臉上強裝的笑容瞬即瓦解。幾乎要紅了眼圈。老國舅趕緊出來圓場。“皇上在勤政殿接見使臣呢,說等一下就過來。”


    “哦,是這樣。”慶王爺了然於心,不再多問。轉身叫過鴻銳,“你去看看,幫皇上料理一下。弄完了請皇上快些過來,就說——這邊墨先生也來了,還帶了好禮。請皇上務必賞光。”


    鴻銳答應一聲,轉身跑了。


    慶王爺轉回頭再看皇太後時,太後的眼中蕩漾著一個母親發自內心的感激。


    仁壽殿,也名勤政殿,是皇帝處理政務的地方,門兩旁有兩塊青石,分別象征著東西方天神在此佇立警衛。


    殿中平床上設寶座、屏風、掌扇、鼎爐、鶴燈等,屏風上有九條巨龍。一方金漆寶匾懸掛在房梁之上。上麵四個倉勁有力的大字,寫得端莊凝重氣勢恢宏,仿佛一位叱吒風雲的老人目光炯炯穿透歲月隔空望來,審視著座上之人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


    此刻,當今天子正坐在寶座上接見前來道賀的北庭使臣。想必是談了有些時間了,北庭使臣的臉上都有些見汗。


    袁龍宜倒不急,耐心地把北庭皇帝耶律丹真的親筆信看了又看。凝神想了又想,喝上兩口茶,才問北庭的使臣。“天行他果然是這樣說的?”


    北庭使臣聽見南朝皇帝問起風天行的事,臉上立刻露出了爽朗的笑容,洪亮的聲音大聲答道:“那還有錯,聽宮裏的人說,我家陛下現在每天都要到皇後千歲的園子裏去呆上好幾個時辰。這些事都是他們商量好了才在朝上說的。我們一聽,就知道是誰的主意。哈哈……”


    “你家皇上每天都要到皇後千歲的園子裏去呆上好幾個時辰?” 袁龍宜淡淡地笑著,輕輕重複使臣的話。


    使臣見南朝皇帝有興趣,更打開了話匣子,說個不停。“皇後千歲不僅對我家皇上好,對我家皇太子那也是好得沒話說。不僅每天都教他念書習武,還把好吃的都留給他吃。我聽說,您送過去的那什麽果子,皇後千歲都賞了我們太子了。……我們大家都信得過皇後千歲!”


    袁龍宜看著擺在桌上的禮單,心頭仿佛沸油滾過。“是啊,他是應該對你們好。” 心裏酸得不行,連笑容都麻木了。


    說什麽對你家皇帝好,對你家太子好。他那樣驕傲的人,死都不肯低頭的性子,怎麽會去討好別人?


    他是在努力博得你們的信任,讓你們可以放心聽取他的意見。讓你們放下殺念,學會如何建設。歸根結底,他是在為南朝好,為這勤政殿寶座上的人好!


    也隻有他,可以做到這樣。自己縱然負了他,傷了他,他也不會拋棄自己,他雖然身在北庭,卻還在想方設法為南朝的安危盡心盡力。


    看這書信上耶律丹真提出的一條條利國利民互惠互利地合作綱領,有哪一項不是他的心血凝結,有哪一條不是他努力多日的成果。


    為了今日案頭這薄薄的一張紙,不知他受了多少委屈,忍了多少難堪。他那樣的性子,可怎麽受得了。


    “你們千歲他,近來胃口可還好麽?”他那麽挑食,動不動就會不吃東西。不知道耶律丹真會不會好好照顧他,為他找些可口的食物。


    “這個麽,在下就不太清楚了,在下隻知道陛下送過去的廚子一直在千歲專用的禦廚房供職,想必千歲還滿意吧。”北庭使臣說得模棱兩可。座上的皇帝輕輕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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