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墨家軍某處大營主帥賬裏,燭火依然靜靜地燃燒著。舒殢殩獍墨修堯坐在書案後麵看著手中的折子,清雋的眉頭不時微微皺起。墨景祈想要摧毀墨家軍的決心確實不容小覷,這些日子五十萬墨家軍隻明麵上需要麵對的敵人就高達八十萬以上,再加上暗地裏的敵人,保守估計也在一百萬左右。雖然墨修堯確實是行軍打仗的天才,但是這樣的情形依然讓他頗感壓力。不僅要分兵應對來自南詔,西陵和黎王的軍隊,還要隨時放著墨景祈在身後作怪。不過一個月不到,墨修堯竟是比從前病中更瘦了一圈。


    “王爺。”許久不見的阿謹出現在門口,年輕的臉上依然如往常一般的沉默寡言。


    墨修堯抬起頭來,問道:“西北的戰報傳來了麽?”阿謹點點頭,將剛到手的戰報送到了墨修堯跟前。無論多晚,王爺總是堅持每天看完了西北的戰報才能休息。深知這一點的阿謹也習慣了每天一收到消息就立刻送過來給王爺過目。墨修堯伸手接過,低頭看了看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對於戰報中提及的墨家軍一路撤往洪州的消息讓他劍眉深鎖。這不像是墨家軍慣用的打發,而且西陵大軍也遠沒有厲害到能夠讓墨家軍以那樣的速度撤退的地步。看著戰報上寫著的傷亡數字,墨修堯抬手揉了揉眉心,“是阿璃的意思麽?阿璃你在想什麽?”沉思了片刻,墨修堯抬頭道:“把前些日子的戰報全部拿過來,還有地圖!”


    阿謹有些驚訝的看著自己王爺猛然起身神色劇變的模樣,連忙應了聲是匆忙轉身去取墨修堯要的東西。


    阿謹的動作很快,不一會兒墨修堯要的地圖和戰報都擺在了他的跟前。墨修堯仔細拿起每一份戰報琢磨著上麵的每一句話,不時的看了看地圖,最後沉思起來。


    “王爺?”阿謹有些擔心的叫道,王爺的臉色實在是不算太好。


    墨修堯垂眸,臉上的神色有些苦澀和無奈,“阿璃……”墨修堯看著眼前畫滿了標記的地圖心中五味雜陳,他看明白了葉璃的布局,也明白了她的用心。但是正是因為這樣才讓他覺得分外的痛苦。他摯愛的妻子,他的阿璃,原本應該是人人豔羨養尊處優的定國王妃,如今卻隻能遠在西北那樣的荒涼之地,指揮著千軍萬馬行走在腥風血雨之中。這一切…隻因為他的無能……“切斷西陵大軍和西陵邊境駐軍的憐惜,全殲二十萬西陵大軍…阿璃,阿璃……”墨修堯心中驀地仿佛被什麽扯了一下,似乎一瞬間痛的有些喘不過氣來。好不容易平息的心中翻騰的思緒,墨修堯心中一跳。阿璃的計策或許是不錯,但是西陵鎮南王也不是普通人,若是被他看破了阿璃的想法……


    猛的站起身來,墨修堯沉聲道:“去備馬,本王要出去一趟。軍中暫時交由幾位大將軍負責!”


    阿謹一愣,不解的看著墨修堯。此時已經是三更時分,王爺怎麽會突發奇想要出去?看了看桌上攤開的卷宗和地圖,或許是王妃出了什麽事?阿謹並未領命,沉聲道:“王爺,馬上就是十五月圓了。萬一你在途中…而且,如今戰事緊急,你突然離開隻怕有些不妥……”墨修堯垂眸,同樣也想起來今天已經是十月十三,而自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再兩天之內感到洪州去的。而軍中的大事也卻是需要處理…沉吟了一下,墨修堯很快回過神來,道:“明天一早通知所有將軍以上的將領來見本王。另外,通知墨華,立刻帶人前去西北保護王妃安危。必要時候…不惜一切代價將王妃帶離戰場。立刻啟程!”


    “是,王爺!”阿謹應聲而去。


    墨修堯有些無力的跌坐回椅子上,輕聲低喃道:“阿璃…你一定要平安無事……”


    西北的戰事仿佛因為壓抑的太久,終於在一瞬間爆發開來。進入洪州以後鎮南王很快便發現了墨家軍的攻勢一次比一次猛烈,他們想要往前推進的速度也越來越慢了。遠遠地看著遙遙在望的洪州城,鎮南王陰沉的臉色再也沒有見過晴天。他知道他上了葉璃的當,被誘人了西北腹地。但是那又如何?縱然西陵大軍損兵折將,墨家軍也不會比他們更好。他絕對不相信同等兵力的情況下他會鬥不過一個女人。而且時間也不允許他停下來等待西陵邊境的援軍到來了,他必須以最快的速度奪下洪州城,控製整個西北為即將到來的援軍開路,也同樣是為了進入大楚府邸做準備。


    “王爺,墨家軍大部已經退回了洪州城,應該是準備死守洪州了。”


    鎮南王揚眉一笑,“本王還以為葉璃有什麽高招呢,死守洪州…她能守十天還是半個月?等到我軍東征大軍到來,區區一個洪州城她還能受幾日?”手下將領諫言道:“王爺不可掉以輕心,葉璃當初在碎雪關以區區兩萬兵力死守永林不破,實在是不可小覷。”鎮南王收起了笑容,淡然道:“本王自然不會小覷了葉璃,以最快的速度攻下洪州城!”他當然不會小瞧她,隨意他會用他全部的力量攻破洪州。大意輕敵並非他這個年紀的人容易犯的錯誤。想起那個看似婉約清麗的女子,他實在是有些好奇等到他攻破洪州站到她麵前的時候,她是否還能保持那樣的淡定從容?


    十月十三,西陵大軍終於兵臨城下,洪州城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猛烈攻擊。但是同樣的,西陵大軍也遭遇到了從未有過的頑強抵抗。城樓上,黑雲騎的箭如驟雨一般的射向城下的入侵者,而城下的人卻也同樣前赴後繼舍生忘死的前進這。鎮南王策馬佇立在大軍的後麵,隱約的看到洪州城樓最高處一個青衣女子安然而坐,平靜的俯視著底下的廝殺。青衣女子身後,幾名挺拔的男子負手而立,同樣旁觀者這一場廝殺。遙遙的,鎮南王依然能認出,那其中一襲紅衣的俊美男子正是定王的心腹鳳之遙。看到自己的對手如此悠閑的安坐高台,鎮南王眼中殺氣畢露,怒極反笑,“好一個定國王妃!”


    高台上,葉璃同樣遠遠地望著遠處西陵大軍後麵的某處,回頭對鳳之遙笑道:“鳳三,這還是我們第一次麵對麵的和鎮南王對戰吧?”鳳之遙無趣的翻了個白眼道:“可不是麽?之前不是玩什麽詭計就是一路邊打邊退,再這麽打下去都要讓別人懷疑咱們墨家軍是不是隻會退了。”聽著鳳之遙怨氣頗重的抱怨,葉璃莞爾一笑道:“既然如此,合該好好慶祝一番才是……”說罷,葉璃轉身從身後秦風手裏接過琵琶,輕輕撫弄了一下,清脆的音調從指間流出。葉璃淺淺微笑,十指靈活的在琵琶上翻飛挑撥撫弄,琵琶聲由小漸大,漸漸地傳遍整個戰場。


    廝殺中的將士們卻沒有功夫欣賞著氣勢磅礴的樂音,戰場上即便是分毫的閃神需要付出的都可能是自己的生命。但是那樣似乎沉鬱卻又似高昂的聲音卻清楚的傳到每一個將士的耳朵裏。墨家軍的將士們在那曲聲中仿佛憶起了墨家軍昔日的榮光,仿佛看到了當年曆代定國王爺帶著他們衝鋒陷陣的豪邁和霸氣。


    “驅逐賊寇,振我墨家軍魂!”不隻是誰喊了一句,戰場上的人們立時殺氣騰騰,“殺!”


    站在葉璃身邊,鳳之遙微微變色道:“這是…《越王破陣曲》……”葉璃不答,手中十指疾飛流出一串氣勢磅礴殺氣凜然的曲聲。葉璃從小被徐氏以及徐家眾人教養,怎麽可能真的不通樂理,隻是不太喜歡罷了。這首入陣曲本是古琴曲,大氣雄渾,古樸高雅有上古之風。但是葉璃覺得它更適合用琵琶來演繹,就像前世的十麵埋伏,別的樂器未必不能演奏,卻絕對很難達到琵琶的效果。琵琶的指法和音域很十分這樣激烈而大氣的曲子。鳳之遙顯然也沒指望葉璃回答,隻是輕聲道:“越王破陣曲失傳已有兩百多年,大約也隻有徐家才會藏有這樣的古曲譜了。”


    兩軍交戰,所謂狹路相逢勇者勝。當墨家軍將士因為自家王妃而殺氣騰騰的時候,相比之下西陵將士的氣勢就要弱一些了。遠處西陵大軍旌旗飄揚出鎮南王有些出神的盯著遠處那一抹青衣,眼中精芒湛然。身邊跟隨的將領低聲叫道:“王爺…墨家軍氣勢正盛,不如我們先…避其鋒芒?”不得不說,那位定國王妃確實是一個人才,區區一段琵琶聲,就將整個墨家軍的氣勢提升了一個層次。鎮南王仰天長笑,手中的馬鞭往城上最高處一指朗聲笑道:“這樣的女人才有意思,跟她一比天下的絕色都是廢物!哈哈…敢後退者殺無赦,這個女人…本王要定了!”


    身邊的將領喏喏的應下不敢再勸。鎮南王笑道:“聽聞墨修堯是排兵布陣的天才,隻是不知道墨修堯如今不在軍中,墨家軍可還有人能破陣否?”鎮南王顯然也聽出來了剛才的曲子正是越王破陣曲,西陵東楚千年前本就是同出一源,許多文化雖然不盡相同卻也大同小異。一揮手,身後響起了戰鼓,幾名士兵舞動手中的紅色小旗。很快,西陵士兵的陣勢開始改變,這樣的變化自然瞞不過居高臨下的葉璃等人。鳳之遙皺眉看著底下的陣勢變化,道:“六花陣…不對…有什麽不同…”


    隻見城下西陵士兵極快的形成一個內圓外方的巨大陣型,而這個巨大的陣裏麵又套著無數個小陣。墨家軍出城迎戰的人數原本就少於西陵軍隊,此時一如陣中仿佛水如汪洋一般渺小了。


    鳳之遙輕哼一聲,一揮手城頭上打出青色的旗幟,墨家軍的陣勢也隨之一變一條巨大的黑龍盤踞在整個戰場上,霸氣囂張的龍頭是墨家軍最精銳的黑雲輕騎,所到之處無人敢觸其鋒芒。黑龍擺尾之時敵軍的陣勢也隻能七裏八落搖搖欲墜。


    西陵大軍後麵,升起黑色的小旗,戰場上的六花陣重新演變化作一隻巨鵬厲爪飛快的抓向黑龍的身軀,瞬間將巨龍截為兩段。


    “該死的!”鳳之遙低咒一聲,城頭再次變換旗幟,墨家軍被截斷的巨龍立時化作無數的黑色利箭衝向那巨大的鵬鳥。


    葉璃起身看著城下的交戰,現代戰爭所謂的陣法早就失傳,也並不太需要了。所以葉璃對此很是陌生,雖然在兵書上看到過許多,但是實際應用起來卻是一片空白。此時看著鳳之遙指揮大軍陣法,心裏總算有了一些真正的概念。順便低頭思索起破陣之法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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