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樓閣佳人笑,海潮煙花千帆過。


    這兩句詩被無數人提起過,茶餘飯後,酒足飯飽,勾欄香坊,都是在說同一個地方,天雍王朝最富庶風流的東海都城――齊京。月下樓閣佳人笑,是因為齊月風氣奢華,尋常一座酒樓的精致程度都能媲美河西、漠北的首府官邸,而齊京近東海,江湖環繞,水汽滋潤,很能養人,曆來多美女,最有名的還屬當世月羽公主。至於海潮煙花千帆過,這句略有誇張,齊京靠東海但不臨海,沒有海潮但能望見明月江的浪潮。明月江是東南域唯一一條貫穿全境的大江,為東南全境最長水道,被齊月國占據了入海口,毫不誇張的說,每日都有過千海船過境停港,而它最大的港口便是齊京郊外三十裏的明珠灣。站在齊京樓閣高處,可遠觀金日下浪濤滾滾的明月江,以及來自海外島國五顏六色、奇形怪狀的船隻。千帆過境,如煙花綻放,是僅現於齊京的獨有風光。


    四月的午後,陽光暖融,讓人昏昏欲睡。


    寸土寸金的臨湖長街上,聚滿了看好戲的年輕武修,在人群中央站著兩名手持真氣長劍的青年,劍拔弩張,大有當街動武的架勢。年輕人好爭一時意氣,一言不合拔刀相向,一個多月來,這樣的事在齊京已是司空見慣,之所以還有這麽多人駐足圍觀,大多醉翁之意不在酒。不僅是圍觀者,就連圈中對峙的兩名青年,也都有意無意的瞥向街道對麵那座禁衛森嚴的樓閣。


    吸引眾人的不是樓閣的精致華美,而是樓閣三層,臨窗而坐的兩道倩影。雖有薄薄一層紗幕遮擋,朦朦朧朧,看不清窗邊女子的相貌,可能讓近百修為都在入道四重以上的齊月秘衛守樓,閣上女子的身份呼之欲出。


    “難得想和羽塵姐姐出宮逛逛街,卻被堵在這裏,都怪姐姐的魅力太大。嘻嘻。”


    穿著一身白紗輕羽宮裝的女子說道,她以無可挑剔的優雅姿態跪坐木榻,被束腰宮裝勾勒出的美好曲線映上帷幕,蜂腰翹臀,凹凸有致,也不知讓窗外多少年輕武修暗吞口水。


    對麵的唐羽塵卻是一臉無精打采,美人慵懶,玉臂輕倚,一副美人側臥圖赫然呈現於木榻檀香間。


    “小雀兒,你說男人為什麽都那麽討厭。”


    說話時,唐羽塵目光掠過窗外眾武修,順著繁華的臨湖長街飄去,直落向遠處煙波,漫無目的。


    獨孤孔雀放下玉盞,端詳唐羽塵片刻,臉上露出恬美笑容:“姐姐,你什麽時候又開始關心男人了?嘻嘻,是想你那個老情人天空和尚,還是你那個天才未婚夫江心月。天空、江心月都是要身材有身材,要臉蛋有臉蛋,還都那麽能打,想必床上功夫也不差呀!”


    獨孤孔雀還未說完便被坐起身的唐羽塵一巴掌拍打中屁股,響聲清脆。


    “發春了是不,剛離開天京就現原形。好,好,我這就去軍中挑幾個壯丁來伺候你。”


    “孔雀才不要臭男人呢。可惜姐姐突然轉性,要不然孔雀還想伺候姐姐幾天。”


    “小騷蹄子,要是讓十三皇子見到你這副模樣,也不知他還會不會把你當成高不可攀冰清玉潔的女神,整天不務正業跟在你屁股後麵轉悠。”


    “嘻嘻,人家本來就是冰清玉潔啊。說真的,今晚要不要小雀兒為姐姐獻身一次。”


    “我可不敢要你,我如要了你,中土天京不知有多少青年才俊要來找我拚命!”


    “唉,姐姐果然想男人了。”


    “騷雀兒,你再胡說我便傳信給十三皇子。有他這個跟屁蟲在,看你東南之行還能盡興。”


    “別嘛,人家不敢了”


    二女嘻嘻鬧鬧,說了會兒閨房私話,唐羽塵倒也不那麽困乏。


    她和獨孤孔雀是在那年平定海亂上京受封時認識,和別的女兒家喜歡勾心鬥角不一樣,兩個同樣不輸須眉的少女一見如故,伴遊天京五日後,便成知己,且是那種幾乎無話不談的閨房密友。否則以二人的身份地位,也不敢在大白天的說這些羞人的流氓話。


    唐羽塵這些年府中常有美女出入,讓世人猜測紛紛。至於獨孤孔雀,她可是天京乃至中土仕女小姐心目中的標榜典範,傳說她走路時頭能頂香爐而不落灰,坐時能半個時辰紋絲不動,笑不露齒,談吐優雅,蘭心蕙質,文靜溫柔。便連雍帝也常對左右臣工說,獨孤孔雀已是他欽定的兒媳婦,就看他哪個兒子有本事,摘得獨孤家女兒芳心。


    這時,兩陣低鳴傳來,唐羽塵和獨孤孔雀停止說笑,拿起放在一旁蟬絲簍裏的千裏信。


    “江家子流雲攜伯赤花飛現身明月江江口,即將到達明珠灣。”


    獨孤孔雀念著黑龍報,搖了搖頭:“這個家夥,總算出現了。就連小雀兒這樣不喜歡打打殺殺的淑女都聽得兩耳生繭,成天江流雲如何如何,好生無趣。”


    獨孤孔雀邊說邊向窗外望去,隻見原本聚在樓下的武修們爭先恐後的向東跑去,引得長街上的掌櫃夥計們探頭探腦。


    抿嘴一笑,獨孤孔雀眨了眨眼:“姐姐的籠中茶之邀傳遍天下,每日都有好多中土、河西的武修前來,想要一碰運氣。如今江流雲已到,江口必然熱鬧,姐姐不如我們去江口吧,順便看一看傳說中的江流雲究竟長得什麽樣,是不是像人說的那樣身高三丈,手長過膝,黑臉虯髯,鼻孔翻天,額生肉瘤,臂粗如腰”


    獨孤孔雀戛然而止,說了這麽久才發現始終是她一個人在說。


    “姐姐,你發什麽呆呢。”獨孤孔雀嘟了嘟嘴,轉頭看向唐羽塵。


    就見唐羽塵望向窗外,神色怔然,眼裏隱隱露出幾分不可思議。


    獨孤孔雀頓時好奇起來,她伸長玉脖,順著唐羽塵的目光望去。


    隨著江流雲現身江口的消息傳出,臨湖長街一下變得空蕩蕩,午後慵懶的陽光沿著光華的大理石地磚向西流淌,直到那個站在玉鋪旁挑著首飾的男子。


    男子身高八尺有餘,黑發及腰。他穿著一身樸素的白布衣,也沒有齊京男子隨身攜帶的玉佩玳瑁,一看就是窮小子一枚,可他高大魁梧的背影充滿陽剛氣息,又給女兒家一種足以依賴的安全感,不消時引得路過的仕女小姐側目頻頻,光是背影便讓春心蕩漾的女兒家生出無限遐想。


    終於,男子轉過頭,或許是巧合,他的目光不偏不倚落向唐羽塵和獨孤孔雀所在的茶樓。


    那是一張不到二十歲的少年人麵孔,可不知為何,獨孤孔雀盯著那個在陽光下露出一口雪白牙齒,笑容燦爛的少年,總無法視他和自己同齡。他身上隱藏著一股難以形容的氣質,第一眼看去爾爾,第二眼看去隻覺他燦爛的笑容中略含滄桑,直到第三眼,魔女如獨孤孔雀也不禁生出些許興致,隻覺似曾相識。


    她看了眼一旁絞動玉指、緊抿芳唇的唐羽塵,縮回身,撚起玉簽攪動起香茶,輕抿一口,方才若無其事道:“姐姐,他是誰?”


    “我怎麽曉得!”


    話才出口,唐羽塵便發覺語氣不對,她抿了口茶,平複下波動的芳心,冷笑道:“齊月秘衛還真沒從前好用了,竟疏漏了此人。”


    “哦?”獨孤孔雀放下茶盞,遠眺窗外:“這麽說來,姐姐已將入京的武修全都調查記錄在案咯?


    “該記錄的都已記錄。”


    “嘻嘻,那姐姐又怎麽知道那人該被記錄在案?”


    “小雀兒,你莫非忘了姐姐我當年的豐功偉績。”


    “呀,我倒忘了姐姐識人一流。我還以為姐姐又對男人動心咧,唉,若真是這樣就好了,小雀兒往後和姐姐同處一室就不用提心吊膽了。”


    “剛才還說想伺候姐姐。看來我真要傳信給十三皇子了。”


    “姐姐你又來”


    無論獨孤孔雀如何試探,都被唐羽塵輕描淡寫的化解,滴水不漏。


    在二女從小生活的環境裏,無處不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上流中,又有誰會真正向他人敞開心扉?即便兩人情同姐妹,幾乎無話不談,她們也毫無例外的都有各自無法相訴的秘密。


    他怎麽會在這?他怎麽敢在這?他現在不是應該出現在江口嗎


    再遇柳雲,唐羽塵卻還是像初次邂逅時那般充滿疑惑和好奇,即便兩人已經有過多次最親密的接觸,在唐羽塵心中,這個突然出現打亂她計劃的江家子依舊是個謎。


    抿了口茶水,唐羽塵再度望去,卻發現柳雲身邊多了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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