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雅軒三樓,唯一不對外開放的包廂中,柳雲喝著茶水,吃著點心。在他身前,洛沉魚穿著一身粉紅色的書生裝,俯視向坐滿賭客生意極好的一樓大廳。


    “今天又去哪了。”


    “帶黃角去南郊修行。”


    “他現在修行武道,會不會有些太遲?”


    “是有些晚。不過,他也算是有大毅力之人,或許能夠培養成為後天天才,到時自會精進神速。”


    “你也是夠大膽的,不知道那些人正在盯著你?”


    “嫂子是在關心我?”


    “誰是你嫂子......誰關心你了!”


    “其實是我很快要離開齊京,我在齊京得罪了不少人,我走後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為難你。雖說我讓賀甲......也就是賀總管代為照應你,可遠水救不了近火,你身邊總得有個能打架能殺人放火的人。”


    洛沉魚沉默,過了一會,她才漫不經心道:“哦?你要走了。什麽時候回來。”


    “或許不回來了。”柳雲說完,看向洛沉魚的背影。


    洛沉魚沒有說話,氣息也很平穩,可適才一瞬,她的心髒卻加速跳動,這是她無法控製的事。


    出身武道世家的女子,習文不習武,一身書生服飾,女扮男裝,令人著迷。


    柳雲有時候甚至會去猜想,洛沉魚她是不是專門找裁縫訂做了各式各樣、五顏六色的全套書生裝。


    “也有可能,去去就回。”


    柳雲笑著道。伸手摸上洛沉魚的小蠻腰。


    被柳雲一把摟入懷中把玩著纖腰,洛沉魚沒有反抗,因為她知道無論怎麽反抗都是無濟於事。


    看著那張越來越近的臉龐,洛沉魚下意識的躲開,微紅著臉,快速說道:“聽說那個人最近在羅澤國頻頻出現,到處擄掠孩童。”


    “怎麽突然想到他?”柳雲注視著洛沉魚略顯迷茫的眼睛。笑了笑:“沉魚,若我記得沒錯,你已經許久沒有提起到他了。”


    “他殺了風伯。我又豈會忘記。”洛沉魚的聲音有些顫抖,眼裏的迷茫退散,露出一絲慌亂和恐懼。


    她猛地掙脫柳雲的懷抱。像逃似的快步走出包廂。


    柳雲沒有去追,也沒有挽留,靜靜的喝著茶,吃著點心。


    洛沉魚其實已經忘了風伯,又或者說,風伯對她而言,隻是前世的一段記憶。她也發現了這一點,因此她才十分害怕,害怕自己的“薄情寡義”,害怕世人的風言風語。更害怕失去了報仇的**後,她又該如何麵對故往。


    她也害怕柳雲......害怕柳雲嘲笑她,鄙夷她。


    收回目光,柳雲從懷中掏出泥土,往地上撒去。


    “小騰公。”


    隨著柳雲的呼喚。包廂裏多出一人。


    是個白胡子,卻不是老頭。


    每次看到這個一把胡子的矮個少年,柳雲總會想笑,這一回沒有笑。


    看向昏昏欲睡的小騰公,柳雲可沒郎無病那般好心,直接一個暴栗敲在白胡子少年頭頂。


    白胡子少年驚醒。看了眼悠哉悠哉喝著茶的柳雲,疑惑的揉了揉腦袋,左右張望。


    “小藤啊,送我去出雲山莊。”柳雲放下茶杯,十分親熱的說道。


    “好。”白胡子少年應道,隨後突然想起了什麽,抓了抓臉,有些害羞的對柳雲道:“我叔公說了,你最好早點把傭金付了。否則,否則......”


    “否則怎樣?”柳雲笑吟吟的問道。


    “否則下次我就不來了。”白胡子少年紅著臉道,柳雲沒有不好意思,他倒先不好意思起來。


    柳雲也不是喜歡賴賬的人,可他要養活龍鯨島千多孩童,實在是沒有閑錢去買牛。說來也奇怪,騰公他們要的雇傭金居然是牛,每一次按距離長短,定價一牛到百牛不等。從大半個月前至今,柳雲總共欠了小騰公兩百多頭牛,按照兩個金銖買一頭牛來算,也需四百多金銖。用這些錢買糧食,足夠讓島上眾人吃上三月有餘。


    為了龍鯨島的發展,柳雲該賣的都已變賣,順便把伯赤花飛的寶貝賣了大半,手頭仍然很緊。


    “這樣吧。”柳雲拍了拍小騰公的肩膀:“一會我回江家,順便和他們要些好處,定湊夠那兩百頭牛。小騰,你看如何......小騰?”


    柳雲低頭一看,哭笑不得,就剛才那點功夫,白胡子少年居然又睡著了。


    郎無病曾和柳雲說起過,土地公們之所以如此嗜睡,是因為在天闕大陸他們的元壽會消逝,隻好用睡覺來抵禦。至於原因,柳雲懶得問,郎無病也懶得說。


    又是一個暴栗,白胡子少年驚醒,看了眼專心致誌吃著點心的柳雲,奇怪的揉了揉腦門。


    “小騰,帶我去出雲山莊。然後我付你傭金。”柳雲好整以暇的放下糕點,清了清嗓子道。


    “好。”白胡子少年開心的笑了起來。


    ......


    暮色深沉,新月如鉤,夏夜的群星將光輝灑向山峰。


    那座山峰名叫出雲山,因其山腰有時會有雲霧環繞,在陽光和水氣的作用下,呈現出山峰從雲中鑽出的畫麵,令人驚歎,方有出雲山之名。出雲山莊正座落於出雲山最高峰,共分四大部分:主殿、學舍、樓閣、以及後院。


    柳雲所在之處位於主殿和學舍間的演武場,演武場的地磚略有些棱角,從這裏可以遠眺樓閣群落,樓閣群落也就是江家上下住宿睡覺的地方。


    柳雲堂而皇之的出現在山莊中,自然瞞不過江家高手。柳雲能感覺一道道強橫而高傲的氣息從主殿射向他。此行前來出雲山莊,柳雲也沒打算藏頭露尾,因為他知道江家人不敢拿他如何,除了有一個大靠山江天鶴外,還因為柳雲自身所展現出的驚人實力。


    即便如此,江家上層仍有不少人對他不滿甚至憎恨,那些高傲氣息中也有殺氣,每每妄圖壓迫柳雲,都被柳雲運轉罡甲強勢擋下。


    畢竟柳雲此前殺了不少江家嫡傳子,從少主到隱主殺了個遍,勢必會損害到不少江家高層的利益。


    這時,從遠處的山道走來一條人影。


    那道人影很瘦小,待到近處,才發現是一個裹著黑色鬥篷的瘦小少女。


    一瞬間,那些試探向柳雲氣息全都靜止住,似乎在驚訝和好奇發生了什麽。


    “你來了。”看向將自己藏在鬥篷中的少女,柳雲微微一笑。


    “從下午到現在,你已經嚐試自殺了七十九次。”


    “你殺人的手段果然夠多,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不過,你總該明白了,你的生死完全掌握在我手中。求生求死,已不是你說了算。”


    說著,柳雲緩緩伸出手,掀開了鬥篷,露出少女蒼白無顏的麵龐。


    那是一張寫滿恐懼的臉蛋。


    盤旋在山莊上空的氣息“嗡嗡”作響,嘩然聲從一旁的主殿群落傳來,卻是氣息的主人們看到了一副令他們難以置信,震驚到極致的畫麵。


    從修行之初,就背負上一生一世守護江家宿命的隱主首領七殺,單膝跪倒在黑袍麵譜少年麵前。


    右拳護心,宣示效忠。


    “好!”


    柳雲放聲大笑,笑聲回蕩於山峰。


    回返江家,故地重遊,柳雲腦中不斷翻覆著江流雲的記憶。其實,這已經不能算是江流雲的記憶,準確說來,是柳雲前世的記憶。


    柳雲有兩場前世,一場是聖人帝紀元,一場便是江流雲的短短十六載。


    相比較聖人帝紀元,江流雲的十六載虛度歲月更讓柳雲同情,也因此,他必須成就另一個完全不同的江流雲。


    管他什麽江天鶴,雅琴夫人,他既回江家,不攪個天翻地覆,人心惶惶,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妄稱東南江魔頭!


    漸漸的,越來越多的江家子跑向演武場,少時便聚滿三百多人,大多都是第七代的子弟,有嫡係,有庶出,有蛇部,也有蛟部,也有未入學堂的稚齡子。


    當他們看到演武場中央,那個一身神秘幽暗黑袍在風中獵獵起舞的麵譜男子時,他們齊齊停住腳步,不敢再邁前半寸,又驚又懼。


    柳雲收斂了笑容,他的眼神肅然。


    也沒見他有什麽動作,手指便已點中少女的眉心。


    精血成蟲,煉為魔宿,血脈相係,心意相通。


    柳雲一指念頭傳出,毫不猶豫的將他突破天一境的經驗強行灌入七殺腦中。


    這並非他一時意氣之舉,而是經過深思熟慮所下的決定。他即將前往洞鏡福地,龍鯨島必須要有一值得信賴的天一境高手坐鎮,無論從哪點來看,七殺隱主都再合適不過。


    少女的長嘯聲響徹天穹,聲音痛苦。


    柳雲收回手時,七殺已浮坐半空,精血開竅,勾連天地之氣。


    這是柳雲第一次玩這種傳道的把戲,火候欠缺,弄疼了七殺。當痛苦消退後,少女嘴角微微上翹,十分僵硬。看得出她想笑,可她似乎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笑過。


    一朝感悟生命進化的真諦,再冷漠的人,心中都會充滿激動和喜悅。


    柳雲看著已完成衝擊,即將踏足天一境的少女,突然間心情大好。


    千步神明境中,之前或傲慢,或敵視的江家高層已紛紛從主殿飛出。


    柳雲無需去看,閉著眼睛都能想象出他們此時的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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