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傾盆,滔滔而下,然後順著大街小巷注入了漢江,雨水過處帶走了無數汙穢,仿佛將漢江三鎮給洗刷了一遍般,遠處的龜山更似巨獸盤踞,與對岸蛇山一起橫鎖大江,矗立風雨護佑三鎮。


    和龜山遙遙相望的漢口俄租界內,一位洋裝革履的男子雙手插在袋中。樓下的大街上,幾位俄國兵背著槍恰好途徑此地,男子下意識縮回了身影,知道他們走遠後才又重新掀開了窗簾,正要再看外麵時,敲門上突然響了起來。


    篤篤篤三下後又是篤篤兩下,聽到暗號對上後男子拉開門,兩位戴著寬簷帽的男子身形一閃竄入了屋內。


    “孫武。”


    蔣翊武一進屋,便急匆匆對結伴而來的李西屏使了個眼色,後者連忙走到窗口觀察外麵,而他一把拉住了孫武急道:“楊秋已經於昨日午後回到了武昌。”


    “哦?他回來了?”


    “是啊。”蔣翊武繼續說道:“聽提督府內傳出的消息說,和他一起回來的蕭安國已經被任命為楚望台平庫,他先是吃了頓鞭子,接著又被提拔為了混成協42標標統!”


    楚望台平庫!混成協42標標統!


    孫武大吃一驚,怎麽也沒想到楊秋竟然會成為42標標統,看來朝廷拉攏他真是花了血本,42標駐紮於漢口和漢陽,也就是說這邊都要將來都要歸屬他管轄,這對於把革命大本營建立在此的湖北同誌們來說,實在是個不小的威脅。


    至於蕭安國被提拔為平庫也是個不小的威脅,楚望台內數萬支槍,上百門大炮他可眼巴巴盯了很久,蔣翊武他們也一直在秘密遊說工程營,希望多拉些誌同道合的同誌,沒想到張彪和黎元洪居然橫插一手,如此一來有楊秋看守漢陽和漢口、又有蕭安國守著楚望台,舉義之事恐怕又要多費周章了。


    “這麽擔心幹嗎,平庫隻是個管鑰匙的,不足為懼。至於楊秋,照我說,讓我帶人去幹掉他得了。”旁邊放哨的李西屏見到兩人都麵色凝重,立刻拍著胸脯咬牙道。


    “胡鬧,你以為殺他那麽簡單?”孫武瞪了眼李西屏,說道:“現在他已經今非昔比,位高權重稍有風水草動三鎮必定會大亂,何況他已經出任了42標標統,出入必有士兵重重保護,目前我們大事在即,所以決不能節外生枝。”


    “難道就讓那兩個走狗逍遙快活?!”李西屏不忿道。


    “好了,先不說楊秋的事情。”孫武不愧共進會首領,知道此刻已經不能殺楊秋,又怕再提此事引起蔣翊武他們這些文學社“泥腿子”的不滿,所以轉移了話題問道:“我托你搞得**有消息了嗎?”


    李西屏被孫武堵回去後心裏很不爽,可又不敢頂嘴隻得把所有怒氣又撒到了楊秋身上,暗暗下決心一定要找機會幹掉這個對抗革命的惡賊。


    蔣翊武他陰晴不定的臉色,搖搖頭回答道:“槍炮廠那邊查的太嚴了,隻從那些匠師手裏搞到了幾十條沒子彈的私槍,**還沒有拿到。”


    “算了,這事我在另外想辦法吧。”孫武歎了口氣,擺擺手:“你們立刻回去,想辦法多聯絡些21混成協內的士兵,我們在哪裏的發展的實在是太慢了。”


    蔣翊武聽出來了,孫武也挺擔心楊秋的,所以立刻點了點頭,就在抓起帽子剛準備離開時突然想起一事問道:“對了,四川那邊怎麽樣了?”


    “死了些同誌,幸好大部分骨幹都保了下來。”孫武說道:“現在宋先生已經回上海了,聽說宋先生已經和鄧孝可等人說好了,要親自接管四川的事情,估計不久後就要重新發動起來。”


    “那太好了,宋先生親自出馬,此事定能大成。”聽到黃興要親自管四川,蔣翊武和李西屏都興奮了起來,宋教仁大名可比他們響亮多了。


    “或許吧。”孫武沒他們這個樂觀,淡淡道:“做好我們的事,一旦四川真的成事,就需要用我們的犧牲來保衛勝利果實!”


    “是。”兩人點點頭後,重新戴起帽子,掀開門縫見到無人注意後才迅速離開。見到兩人離去,孫武這才重新坐下拿出紙筆在白紙上狠狠寫了兩個大字。


    “楊秋!”


    寫完字後,孫武還是心神不寧,所以有站到了窗口向透透風,卻看到大街上蔣翊武和李西屏一邊走一邊不知道在嘀咕什麽。


    “蔣大哥,難道就讓那個狗賊逍遙快活?”李西屏狠狠道,對剛才孫武堵住自己很不開心,蔣翊武也是很不滿孫武暫不殺楊秋的打算,見到他有意思,幹脆一咬牙:“走,去找金癩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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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嘶......。”


    武昌新軍八鎮輜重營內,楊秋光著膀子躺在竹床上,旁邊圍滿了輜重營的士兵,馬奎坐在旁邊用棉球沾著藥酒,不停擦拭他背後淡紅色的淤痕,每次擦拭都會傳來一陣齜牙吸氣聲。


    “得了吧,我的巴圖魯大英雄,有那麽疼嗎?”


    這吸氣聲不僅沒讓大夥焦心,反而惹來了一陣哄笑,最愛熱鬧的胡老三還故意擠擠眼睛,樂道:“楊兄弟,我看這鞭子也沒用力啊,莫非是馬奎摸得你太舒坦了?”


    “是啊,我看這是咱管帶大人故意手下留情了,我上次挨了鞭子,可足足躺了三天三夜下不得床。”


    “屁話,你能和楊兄弟比?對了,上次你為啥挨鞭子?”


    “這我知道,他是去私會相好,結果被折騰了一晚上誤了出操時辰。”


    “哈哈......。”


    和其它營相比,輜重營中的士兵大都來自農村沒什麽文化,說起來話葷素不忌,反而多了以前軍隊裏那種親切,反倒以前因為楊秋是營裏唯一上過洋學堂成了異類。


    以前除了秉文外,大部分人隻把他當成天之驕子很少胡扯閑篇,這回走了趟四川,又救了押運的兄弟,最後還因為他整個輜重營都被朝廷嘉獎,每人得了十塊大洋,所以一下子便讓他和大家拉近了很多。


    “得都閑的慌了吧?該幹嘛幹嘛去。”蕭安國的大嗓門從後麵響了起來,士兵們頓時雞飛狗跳呼啦一下全沒影了,隻留下楊秋和給他擦藥的馬奎。


    “兄弟,哥哥下手沒那麽重吧。”見到楊秋一副齜牙咧嘴好像受到了多大傷似的,蕭安國也是暗暗好笑,這家夥果然會裝死,不愧是讀書人!


    “咦?平庫大人怎麽這麽清閑了?就不怕去晚了,幾萬條槍被人搶了?”楊秋從旁邊拿起衣服穿好後打趣道:“莫非要學我休假三天治療鞭傷?”


    “我還真有事要找你呢。”


    見到蕭安國找了個凳子坐到旁邊,似乎要商量什麽事,馬奎立刻起身就想離開,楊秋一把拉住他笑道:“馬大哥坐吧,我們兄弟又不是外人,何況大哥那天在提督府時已經保舉了你接任輜重營,提督大人也已經準了,估摸著再有兩天調令就該到了。”


    “真的?”一聽說蕭安國保舉了自己接任輜重營管帶,馬奎頓時喜的直撓頭,雖然輜重營沒有平庫重要,也不像42標那樣把守要地,但時常會有官員來找輜重營運送些貨物什麽的,油水也是不錯,所以連忙謝謝蕭安國。


    “看把你樂的,不過這事可不謝我,都是楊兄弟的功勞。”


    等馬奎坐下三人又鬧了幾句,蕭安國才嘴角一垮苦道:“不瞞兄弟,從總督府回來後我這心裏總覺得不踏實,你說為何提督大人和黎大人會保舉我出任平庫?”


    “我哪知道。”楊秋一白眼,拍了把額頭說道:“大哥你不過是平庫,說白了就是個看倉庫的,可兄弟我......這叫什麽事啊!”


    “這不同,這不同。”蕭安國連忙擺手說道:“兄弟你是有大本事的人,又喝了那麽多洋墨水,當初到輜重營裏我便知道你遲早會飛黃騰達,可我蕭安國不過是大老粗一個,若不是當了兵跟隨西席先生認識了幾個字,怕是連名字都不會寫呢。”


    見到蕭安國一臉彷徨,楊秋知道他心裏真是急了,所以想了想後說道:“若是大哥不覺得我瞎說,我便替你分析分析。”


    “兄弟快說。”蕭安國連忙將凳子移近了些,連馬奎都豎起了耳朵,想聽聽楊秋有何高論。


    “蕭大哥。”楊秋吸了口氣,眉梢一挑說道:“楚望台責任重大,所以軍中才有非親信不得任職的說法,可是話回過來說,親信就真的可靠了嗎?自從新軍成立以來,多少眼睛盯著提督大人呢,何況是這個軍械庫,更是重中之重,所以這麽多年了大人一直沒有安排平庫,隻讓工程營的李克果兼任,就是怕閑話遭致攻訐。”


    “那為何現在讓蕭大哥出任呢?”馬奎在旁邊追問道。


    “一來是蕭大哥恰好立了功,需要個封賞。”楊秋豎起手指分析道:“二來嘛應該說是我害了你,因為經過四川一行,蕭大哥和馬大哥你們怕都已經被打上了楊秋同夥的名號,這樣一來就不怕軍械庫被亂黨滲透。”


    “兄弟你的意思是......那些亂黨會搶槍械庫!”


    蕭安國和馬奎頓時麵麵相覷,沒想到楊秋竟然會這麽說,要知道楚望台防禦之嚴可以說冠絕整個新軍,外人看來根本沒可能,但後者卻一點也沒有提前泄露了曆史的覺悟,繼續說道:“提督和黎大人執掌新軍多年,自然知道哪些地方重要,對軍中的情況也是了若指掌,而且......。”


    說到這裏,楊秋腦海裏猛然升起一個極為大膽的念頭,曆史上瑞方從新軍調兵救急,張彪將手下八鎮31和32標借給他,可正是這兩個團眼看要到成都就叛變了!


    反而恰恰留在武昌的剩餘部隊居然還和起義軍糾纏了很久,如果不是楚望台和後來黎元洪被抬出來,張彪未必會敗!按照這麽推算的話,是不是可以認為其實張彪已經知道了些,才故意把被滲透最嚴重的兩標士兵派出去了呢?


    現在因為自己出了個小小的分叉,又居然讓蕭安國出任平庫,是不是意味著......他已經知道楚望台有危險?要知道當時兵變部隊在幾個民黨成員的蠱惑下,不費一槍一彈就拿下了最核心的楚望台。


    “原來……自己被當成黨人的靶子了!”楊秋一拍大腿,全想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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