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的炮擊聲讓江水不斷掀起漣漪,同時從三麵進攻的國防軍遭遇了唐繼堯部的頑強抵抗。這支由滇軍、黔軍和土匪組成的軍隊已經徹徹底底進入了半瘋狂狀態,因為他們都很清楚,這一路過來的惡行足以讓他們死上幾十次,就算國防軍不殺他們,桂林城和廣西的百姓也會宰了他們,所以全紅了眼睛死撐到底。


    趴在船頭的邱文彬明白,這種瘋狂更像是歇斯底裏的呼喊,隻要打開一個缺口,潰敗將不可避免。但他還是不敢大意,因為現在他已經知道,利用這一年的和平,國防軍瘋狂大采購的同時,盤踞廣西財稅穩定的陸榮廷也在半年前掏出血本向日本訂購了16門75毫米野戰炮,16挺哈乞開斯重機槍和六千支步槍以及足夠彈藥,現在這批軍火全落在了唐繼堯手中,瘋狂的敵人配上足可裝備一個滿編師重火力,稍有不慎就會演變為一場消耗戰。


    其實不光是廣西,全國有點錢的省份都在進行大宗軍火交易,廣東一口氣下了100門大炮的訂單,還在廣州製造局重啟了仿麥德森牛角式旱機槍的製造。北洋不僅學習湖北擴大的大沽製造局的規模,還向德國增購了上百挺馬克沁機槍,並且模仿國防軍采購了五百支麥德森輕機槍和大量毛瑟手槍,同時還沒忘記向近鄰日本采購大批軍火。


    由於己方一路過來都是山路。所以四個師的精銳炮團一個都沒來,五師又因為改山地師,未裝備克虜伯野戰炮,發射藥的化工原料和自造工廠設備要到下月才能從美國運來,所以實際有效射程才800米左右的迫擊炮在這種對轟中很吃虧。反觀唐繼堯部反而仗著自己彈藥充足。把大炮全拉了出來,尤其是部署在城中鳳凰山上的16門75毫米野戰炮威脅最大。同時購買的填裝下瀨火藥的炮彈一刻不停地傾灑而下,彌漫的黃色煙霧嗆得很多士兵跑著跑著就摔倒了。


    剩下士兵就算跑近了,也要麵對幾十挺輕重機槍的交叉火力。所以戰局目前還僵持著。缺口。必須要打開一個缺口!指揮部認為最好的缺口就是貫通全城的漓江,所以特意讓他帶領警衛連搶占碼頭。本來警衛連不受前線指揮部指揮,他的連任務是監視唐繼堯直至包圍就算完成,但他還是接受了任務,不僅僅因為警衛連是國防軍的精華,更因為他的連裝備了一種新槍。


    想到這裏,邱文彬立即開始檢查新槍,剛剛將長條狀的三十發彈匣插好,就看到旁邊前來帶路的滇軍小戰士望著槍直發呆。不由笑道:“叫什麽名字?多大了?”


    “報告,叫歐陽楠,17歲。”現在的歐陽楠不會想到,因為從小父母雙亡混跡桂林街頭,非常熟悉地形而接到這個嚇得他哆哆嗦嗦一夜沒合眼,差點想當逃兵的任務,會讓他的人生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而這個變化,就因為邱文彬下麵這句話:“小了點,膽量不錯,敢和我們一起行動。想不想加入警衛連?”


    膽量不錯個屁啊,小爺我是被逼的。歐陽楠腹黑一句,壯著膽子問道:“警衛連是什麽?有多少月俸?”


    “月俸?哈哈......。”同船的十幾位警衛連戰士差點笑出眼淚來:“連長,我看你是白忙乎了,這小子簡直就是榆木腦袋。”


    邱文彬也笑了,一拍歐陽楠的腦袋:“小子,機靈點,等打起來跟著我別跑散了。”“嗯嗯......。”歐陽楠被笑的不好意思,靦腆的撓撓頭問道:“長官......你們這是什麽槍?這麽短?樣子......還這麽醜?和管子似的。”


    “這個?”邱文彬揚揚手裏後世著名的斯登衝鋒槍,介紹道:“這叫衝鋒槍,是司令設計,咱們湖北自己造的,連洋人都沒有。”聽說洋人都沒有,歐陽楠眼珠子都瞪出來了,在他印象中手上的漢陽造也是仿造洋人的啊!邱文彬微微一笑沒再解釋,其實他也不知道怎麽解釋。因為警衛連也才分到幾十支,而且上次司令在他們試用時還說,這槍不是拿來裝備而是準備過兩年賣錢的。


    對這點他也搞不清楚,雖說這槍樣子難看了點,但威力很厲害,和民元式手槍使用一樣的子彈,扣住扳機三十發彈匣幾秒內就可以打完,瞬間的爆發火力直接幹倒一個排都不是問題。而且劉慶恩副廠長也說,這槍不僅好而且造價比新的12式步槍便宜幾倍,工藝簡單連學徒工都能製造。這麽好,威力大又製造簡單的軍械,搞出來不裝備居然拿來賣,還要等幾年......想不通。還好警衛連因為有特殊使命,裝備了一小批測試型,讓大家能過過幹癮。


    眼中的桂林城開始迅速放大,啾啾的子彈聲開始從耳旁掠過,不時還有幾發炮彈帶起衝天水柱。還好敵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其它幾麵,這邊的敵人並不多,靠輕機槍就可以壓製住敵人。小船緩緩繞過大榕樹後,青石碼頭豁然出現在了眼前,邱文彬剛剛拉開槍機,就看到小巷內突然竄出十幾個滇軍,掀開幾捆稻草後兩挺碩大的哈乞開斯機槍猛然出現。


    “該死的,重機槍。”


    叫喊聲才響起,對麵的哈乞開斯重機槍就開火了,這麽近的距離直射小船,幾乎就是一場大屠殺!噠噠如風暴般的子彈從船上橫掃而過,十幾位措不及防的警衛連戰士立刻倒在了血泊中。


    “跳船!”邱文彬大喊一聲跳下了江,歐陽楠也軲轆一下滾到河裏,還趁機從死去的警衛連士兵手上拿了一支衝鋒槍和子彈囊。等到邱文彬遊到岸邊靠碼頭青石擋住了機槍射角後。他們乘坐的五艘小船已經被打成了篩子,附近的江水都被鮮血染得通紅通紅。


    “各自找掩護......機槍想辦法架起來,各自為戰!各自為戰!國防軍進攻......。”接受最嚴格訓練,久經戰火考驗的警衛連戰士立刻散開各自為戰,即使齊腰深的江水都沒能延緩他們的動作。歐陽楠暗暗咋舌時隻見到邱文彬和幾位士兵彎著腰,一路躲在碼頭邊的死角向機槍處摸去。等到能看清楚滇軍士兵的長相後,他們連看都不看,就猛然伸出手高舉樣子怪異的衝鋒槍。對重機槍方向一陣猛掃。


    猛烈地火力讓透過石縫看的歐陽楠驚呆了。根本沒見到他們有瞄準,拉栓的動作,隻是手指扣了幾下扳機前方就仿佛下起了暴雨。滇軍機槍班也沒想到敵人會有這種火力,密集的子彈嚇得他們連頭都抬不起來,更別提開槍了。


    掩護我!邱文彬換一個彈匣,暴喝一聲飛速扔出一枚手榴彈後雙手扒住石階就要往上爬,可大概是常年泡在水中,青石板上長了層厚厚的青苔,手指一滑眼看要重新落水。眼疾手快的歐陽楠連忙用手拖住他腰,用力往上一舉。


    借著這股勁頭,邱文彬終於爬上碼頭,來不及感激就在血漿裏翻身一滾,迅速躲到牆角裏趴在地上對準滇軍猛烈開火。借他的掩護,剩下的警衛連戰士也紛紛爬上了碼頭,三十幾支斯登衝鋒槍全速開火,這兩個滇軍機槍班瞬間就成了一堆爛肉。


    看到歐陽楠上來了,邱文彬感激地拍拍肩膀,留下幾個人想辦法把遺失的衝鋒槍找回來。又按照預定計劃讓大家向河道中間連扔三枚手榴彈,用水柱通知後麵部隊跟上來後轉身衝入了城內。跟在他後麵的歐陽楠總算是開了眼界,隻見在這種威力驚人,每次打起來就像潑水般的衝鋒槍麵前,聞訊趕來的敵人幾乎才照麵就被掃的七零八落。


    “小心......。”歐陽楠正沉浸在加入這支部隊的憧憬中時,耳旁陡然響起一聲暴喝,身體也猛地被推了出去,還沒等撞到地麵眼前的磚塊就猛然炸開,一枚57毫米炮彈從前方十字路口堅固的街壘內打出,擊中了他們旁邊的民居。


    “繞過去,繞過去用手榴彈!”被炮彈壓在街角,機槍手又找不到好位置,邱文彬急的扔了枚手榴彈給歐陽楠連連大喊。歐陽楠剛才學過用手榴彈,知道事情緊急連忙抓起來向後麵屋子裏跑,可當他撞開窗戶後眼睛卻猛然紅了。


    屋子裏橫七豎八躺著七八具女屍,這些女屍無一例外都光著身子,原本誘人的身子上到處都是槍眼,血肉模糊慘厲無比,一看就是被奸汙後再打死的。這一幕讓歐陽楠覺得肺都燃燒了起來,身體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往外噴,連危險都顧上了,就這麽筆挺挺衝上二樓,用盡力氣將手榴彈扔進了街壘內。


    爆炸讓57炮瞬間啞火,幾個警衛連士兵立刻翻身躍入沙包占領街壘,他們剛讓嚇得趴在地上直哆嗦的敵人起來去旁邊,就看見歐陽楠狂嘶從屋子裏衝了出來,邱文彬還沒拉住他就已經叩響扳機,對準這些投降的士兵猛烈掃射,當一個三十發彈匣全部打完後,十幾個降兵已經全部倒在了血泊中。


    邱文彬上前一把搶過沒子彈的衝鋒槍,讓士兵看著他後走進了屋子,等進去看清楚慘狀後才明白為何這小子一下子發了狂。可現在還不是報仇的時候,必須立刻去城門方向打開局麵,所以咬著嘴唇走到歐陽楠身邊問道:“小子,我要一個向導去南門。”


    歐陽楠眼睛血紅,用力點點頭,帶大家走小巷跑向城門。隨著越來越多國防軍士兵開始沿碼頭登陸桂林城,缺口終於被打開了,當邱文彬帶幾十支衝鋒槍從後麵猛掃滇軍陣地,南門也亂成一團。


    南門打開意味著第二個缺口被扯開,但並非意味著戰爭就結束了,密密麻麻的街壘和火力點讓戰爭進入了最殘酷的巷戰,爆炸和喊殺聲開始從每個街道、每間房子裏響起。


    “推過來,快推過來。”


    眼見一門70毫米山炮被幾個士兵推了過來,邱文彬連忙指向了前方一座壓得他們抬不起頭的街壘,炮手迅速放平炮口,塞入炮彈鎖緊炮栓後,地麵猛然一晃後,塵土飛揚中隻見到百米外全部由條狀青石板壘起來的街壘已經被炸得四分五裂。


    仿造後世的日本92式70毫米步兵炮隻需要幾位士兵就能推著跑,身管被加長到12倍後雖然重量從增加到了320公斤,但射程也提高到了3800米,具備了與野戰炮對轟的實力。當然它的最大作用還是無條件伴隨步兵行動,尤其是在這種複雜巷戰中更發揮出了最大優勢,很多次炮兵甚至借掩護推到百米內在開火。


    七斤重的炮彈威力已經等同75毫米野戰炮,所以帶來測試的三門步兵炮很快征服了步兵們的心,成為了巷戰開路主力,隨著一個又一個防禦支撐點被直射摧毀後,敵人的瘋狂終於化為了恐懼,開始四散潰逃。


    一具具慘死的屍體,一幢幢被焚毀的民居,讓國防軍士兵咬牙切齒,尤其是當陸裕勳奉老爺子命令帶殘存的桂軍入城後更是紅了眼睛,當最後他們看到鳳凰山山腳下數千被集體槍殺的昔日袍澤的屍體後,一場大屠殺就已經無法挽回。


    這些紅了眼睛的桂軍不僅衝在了最前麵,所過之處更是不留一個俘虜。等蔡濟民得知城內的消息想要製止時,桂林城的大街小巷已經被屍體鋪滿,如泉的鮮血順著被挖得坑坑窪窪的道路流淌到河溝裏,流到幾裏之外都沒能被稀釋掉。


    下午五點,當楊秋帶蔣百裏和苗洛抵達時,鳳凰山最後一位滇軍士兵也放下武器,桂林大戰在經曆了九個小時的血腥鏖戰後落下帷幕,此役中唐繼堯部一萬三千多滇黔和土匪聯軍中有6000餘人被擊斃,其餘全部被俘虜,等待他們的將是廣西百姓的怒火和遙遙無期的勞教生涯。


    梅又臣率領的衛隊在保護唐繼堯前往日本公使館的最後時刻被情報員帶領士兵堵截,唐繼堯本人腳部中槍,最後在劉存厚和幾個死忠的保護下才勉強躲進日本公使館,隨身攜帶的價值400萬的法蘭西銀行支票因為陳浩輝救援時故意失手扯爛衣服被國防軍繳獲。除此之外還在被擊斃梅又臣身上也發現了價值五十萬的日元支票,衛隊中還查抄出從兩省搜刮來的570公斤黃金。


    國防軍死傷600餘人,大部分都是開始階段和巷戰中犧牲負傷。而後來得知,未能隨陸榮廷逃走的廣西第一混成協和兩個巡防營總計3213位士兵中除了戰死和投降外,其餘1917人被唐繼堯集體處決。


    這場戰爭告訴世人,如果還無法實現真正的統一,那麽隨著那些經曆過狂熱的革命浪潮,野心更大的新一代年輕軍閥們逐漸掌握大權,內戰漩渦將很可能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殘酷。這場戰爭同時也在告訴所有人,那就是隨著廣西被國防軍控製後,雲南已經成為了西南孤島,一個統一的大西南已經躍然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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