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二章國家的抉擇


    賭不賭?


    到底賭不賭?!


    二十世紀初的日本上空,總遊蕩著陰魂不散的國運賭博論,從甲午至日俄,再到國瘍九一八直至珍珠港的三聲虎虎虎......。


    麵對歐洲突然響起的槍聲,賭贏前兩次的日本再次來到了十字路口。


    無論是前線的寺內正毅,還是東京日軍大本營內的田中義一等高級軍官腦海中都隻剩下硬幣兩麵。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歐戰一旦爆發英法德將全部收縮,亞洲麵臨一次重大的重新洗牌機會,一支以亞洲領導者自居的日本在此時此刻站出來有什麽不對嗎?


    但在大正初期的民主政fu上層看來,日本這次卻沒有做好準備。國運賭博論也不是拍腦袋想出來的,而需要精心計算敵我雙方的實力對比,計算是否能完成蛇吞象的遊戲。現在的局麵是奉天花了足足一個月還沒打開局麵,就算之前是措不及防,但在寺內正毅反擊後光是一個小小的蓋州就打了三天傷亡三千多人,加上第五師團在旅順口被潛艇伏擊,六天內損失超過了五千之眾!如果再加上之前的38聯隊和鐵路護衛隊等等,一個月時間戰前號稱戰無不勝的日軍已經死傷超過1.3萬人,損失財產超過兩億國幣。


    日俄戰爭後,這還是第一次讓日本上下如此痛徹心扉。


    但痛徹心扉的大部分都是民政官員和百姓,在日軍內部卻還有另一種主流觀點,那就是國防軍也已經到了極限,他們優勢班組火力大白於天下後已經沒什麽秘密武器了,而日本僅僅才拿出了不到五分之一的力量。因為在他們看來,加上新組建的19和20師團,日軍已經擁有20個常備師團,就算開源節流很多師團被裁減隻剩下了骨架,但國內預備役不是吃素的。有了士官骨架隻要把士兵填滿就可以拉出去作戰,至於班組火力的差距也不是問題,國內各家工廠也正在集中力量製造機槍,倉庫裏的38式機槍、哈乞開斯機槍和繳獲的各式各樣俄軍機槍也在被源源不斷運往奉天縮小差距。


    更重要的是,他們認為可以借此次機會得到盟國的支援,隻要能死死抱住英國擺出亞洲盟友責無旁貸的氣勢,配合打掉青島德軍就能免除部分債務甚至獲得新的貸款,那麽日本還是有能力打一場全麵戰爭的。


    唯一問題恐怕就是海運和財政壓力,前者因為旅順外的伏擊導致租借的各國船隻全部離開,而且日本還不得不賠償英荷兩家每艘100萬美元的損失。至於財政軍部根本沒考慮,因為隻要能拿下滿蒙、膠東半島甚至整個華北,就能幾十倍甚至幾百倍的拿回來,何況那裏還有一個令人眼饞無比的青島呢!德國在青島的投資可不少,光是船廠和膠濟鐵路就價值數千萬之巨了。


    賭不賭呢?


    軍部大佬們各個興奮難以抑製時,大隈重信首相卻先表達了自己的意見:“奉天戰爭結束前,不宜向中國其它地區派遣軍隊,因為......財政無法支持。”


    隨著大隈重信首相講話,元老院中的犬養毅和西園寺公望等民主派大佬們也紛紛站出來表達不應該將戰爭擴大,原本奉天這場仗就打的國家措手不及糊裏糊塗,戰略上更是至今都沒明確目的,所以應該集中全部資源解決奉天和滿蒙。這讓數年來首次出席元老院會議的山縣有朋麵色陰沉,剃刀般的眼神一次次從這些人臉上掃過。


    日本國內麵對硬幣兩麵吵得沸沸揚揚之時,中華大地同樣有人在焦心憂慮。


    章士釗第一時間就從上海趕往南京,找伍廷芳和蔡元培商量阻止中德聯盟的辦法,這三位最後的民黨大佬都已經看出,如果歐洲不動蕩他們也讚同結盟,但現在卻萬萬不能!如果繼續中德結盟策略勢必會將才開始好轉的國家拖入漩渦。


    伍廷芳靠在沙發上,摸著胡須不停搖頭:“難啊!”對日宣戰前楊秋那番指責對他這位外交部長震動還是很大的,所以回來後主動把權利更多交給王正廷和顧維鈞兩人,雖說此次他也不讚成繼續結盟,但以民黨目前的聲勢是無論如何都撬不動國社這顆大樹的,說道:“結盟不結盟的事情現在已經不是我們說了算,國社掌握了八成席位,全國上下省份中我們還能稍稍影響的就隻有廣東和福建。加之北麵連戰連捷他的威望之盛已經無人可比,連帶國社也水漲船高,光是上月加入國社的年輕人就有20萬之多,誰還能搬開這塊大石頭?”


    “那也不能坐看他將國家帶入危險!”蔡元培起身走了兩步,神色堅定:“共和黨那邊的心思應該和我們差不多,可以聯係一下張季直,大不了我直接去找大總統和唐紹儀,不管怎麽說楊秋總要給他們一點麵子的。”


    章士釗最著急,此事非同小可而且如果成功還能稍稍挽回民黨在國內政壇上的劣勢,所以立刻就拉三人前往總統府。三人剛到就見到張季直也趕來了,心底頓覺有了些底氣向總統辦公室走去。


    “大總統,總理,伍部長和張部長他們來了,說有急事要見您。”


    王安瀾敲開門打斷了辦公室內的笑聲,黎元洪這個臨時大總統穩住後,他也水漲船高成了大總統秘書長。唐紹儀聽聞伍廷芳和張季直來了,連章士釗都趕來,笑道:“辰華猜得還真不錯,他們肯定是坐不住了。”


    正在和一位男子聊天的章太炎更是語無遮攔:“怕是還想借此機會扳回劣勢呢。”男子笑笑,對他這張大嘴巴顯然太熟悉了:“炳麟兄也不必介懷,政治就是這樣利用一切機會,所以我非常讚同副總統的辦法,以一黨獨大暫時穩定國內,慢慢把共和的土壤養護起來。”


    “哈哈......難得遠庸兄今天居然沒罵人,前短時間你的文章可是把河南的事情從上到下都罵了一遍。”男子話一說完,章太炎就大笑了起來,笑完後還故意擠擠眼睛:“老實說,申報那幾天裏發行量是多少?”


    唐紹儀實在受不了章太炎這張大嘴,笑罵道:“炳麟何時也變得滿身銅臭了?你這張嘴巴將來吃虧也是它了。”章太炎卻不在意,笑道:“銅臭有何不好?今年國家預算裏教育資金缺額數千萬,誰要是給我,我讓他罵幾天幾夜都行。”


    幾人笑談間,王安瀾帶伍廷芳等人走了進來,見到這麽多人他們也是微微一愣,尤其是見到男子章士釗更是驚訝:“遠庸?你怎麽也在這裏?”


    他的話讓幾人把目光全投到了這位三十許,身穿青色長袍帶著眼鏡的男子身上。蔡元培更是皺眉,因為男子居然是目前國內最火熱的申報王牌記者黃遠生,作為無黨派人士的代表,他的筆杆子可沒少罵人,當初民黨被楊秋打壓直至退出執政也有他的功勞,共和黨也被他罵過保守封建,所以早就有人懷疑他投靠國社了。


    今日出現在這裏,難道說他投靠國社是真事?


    大家寒暄了幾句後,唐紹儀看出眾人的心思主動介紹:“遠生兄已經答應大總統,等明年正式大選後就以無黨派人士身份接任****官。”


    “遠庸兄願意入仕了嗎?”章士釗好奇問了句,要知道當初黃遠生棄官投筆當記者的事情人盡皆知,他也在報紙上表示過無意出仕的想法。


    黃遠生微微一笑,話語和他的文章一樣鏗鏘有力:“行嚴兄錯了,遠生並非出仕,隻確保司法永久**不被任何人和團體影響!”


    居美多年的伍廷芳對這點格外讚同,司法**的事情當初民黨也想過,但那時誰願意豎個人起來監視自己?就連孫先生和黃克強都極力反對,卻沒想到權力越來越大的楊秋居然敢讓這個刺頭出任****官約束自己手腳,也不由感歎他的勇氣和決心,對民黨在這波政治鬥爭中失敗也更加明白了幾分。


    黃遠生要在正式選舉後出任****官的事情放在平時或許大家都會好好琢磨,但眼前更加緊要是阻止中德聯盟,所以伍廷芳迅速道明來意:“歐洲若是無事,我等也讚同結盟德國,可現在火星已起恐有燎原。剛才陸征祥還從俄國發回電報,尼古拉二世已經正式警告奧匈不得向塞爾維亞宣戰。廷芳不才卻也研究過幾日歐洲局勢,法俄聯盟、德奧聯盟是洋人最重要的兩個結盟,如此嚴厲的警告勢必會導致反彈,畢竟人家死的是儲君。所以廷芳覺得爆發大戰的可能性已經很大。我等的意見是,請大總統和少川詳細斟酌,勸勸副總統暫時放棄結盟,待歐洲平靜後再作打算。”


    黎元洪聽完忽然嗬嗬笑了起來,和唐紹儀對視一眼故作訝異:“文爵兄,你何來我國要與德國結盟的消息了?”


    何來結盟消息?伍廷芳幾人還真被問住了,下意識張嘴道:“最近不是都在說......。”但他還沒說完,就忽然想起目前所有中德結盟的論調都出自報紙或者政fu裏的基層人員,真正核心高層都沒說過要結盟,甚至連和德國關係最好的楊秋都從未正式說過要求結盟。


    但不結盟為何又造出如此大聲勢呢?章士釗不太明白,問道:“既不結盟,為何要鬧得滿城風雨呢?政fu發個辟謠不就能平息嗎?”


    唐紹儀看一眼章士釗,此人的確不是當官的料,居然看不透這裏麵的意思,可見民黨在他手中還真沒太大危害,說道:“行嚴兄避居上海,專心打理黨務,怕是不了解現在的全國大勢。”說完後,很嚴肅的從包裏抽出一份工商資料道:“不瞞諸位,西南伊始至去年年底,我國總計從德國購買到各類機械設備五千餘台,而今年初始爆出結盟消息後,僅兩月德國就向我們出口了兩千餘台,價格還比尋常便宜兩成,其中還有兩台5000噸水壓機和兩台雙軸精密機床。這兩種東西我也不懂,但前幾年辰華開價千萬向各國報價也沒人賣給我們,可見價值之大!”


    短短幾個數字,就讓在座眾人都明白了,楊秋是故意散播結盟讓德國感覺有機會,然後趁機低價獲得以前買也買不到的設備和機器,光這點就不得不佩服他的手腕了。唐紹儀繼續說道:“歐美未能平定前,別說我們這些老家夥不會結盟,副總統也斷斷不會走這步棋。目前我國之害還是日本,當務之急是要舉全國之力平定北方,萬萬不可拖了前線將士的後腿。所以副總統昨日來電,要求將目前征招的預備役編為15個正規師團,防止日本狗急跳牆借歐洲亂局,各國無法抽身之際發動侵略我國華北!”


    他的話讓眾人放下心來,15個師團的事情國會本來就答應了,無非就是形式上走走,隻有張季直微微眉道:“大總統,總理。既無結盟之心,卻又散播結盟之事,豈不是得罪了德國?”


    楊秋早對黎元洪說出了全盤計劃,所以眯起眼睛笑道:“這就要靠諸位了。”


    “靠我們?”


    唐紹儀起身看了眼黃遠生,微微一拱手:“遠庸,報紙和輿論這塊就要交給你們了,至於各位如何幫助也很簡單,大總統剛才已經召集議員於三日後召開全體大會,商議討論歐洲局勢和對日戰爭一事,諸位不妨......鬧鬧吧,我們畢竟還是共和體製,非一家之堂。”


    章士釗瞪著眼珠子聽完後算是徹底服氣了!原來楊秋早就算計好退路,又要搞那套挾持名義的事情,瞅了眼張季直心底苦歎:“這也叫共和政治?全都在人家手裏捏著啊!顯然這回兩黨又要被牽出來遛狗了。和這樣的人鬥,真不知道何時才有出頭之日。”


    7月2日,正當世界目光開始從遠東扭向歐洲時,南京城內悄然舉行的國會擴大會議中,民黨和共和黨一起聯手正式要求放棄中德結盟議案,同日上海申報也首次改變論調,認為在國家陷於中日戰爭之際不應該給參與歐洲事務。這種論調也得到了絕大多數國社黨人的支持,認為如果歐洲太平那麽結盟德國是國家快速發展的良策,但如果歐洲爆發戰爭就必須嚴守中立。


    突然從南京爆開的論調,又一次讓身處亞洲的外交家們推翻了全部計劃,正準備回國的萊因哈特親王不得不暫緩行程,又拜訪了黎元洪和唐紹儀許下幾倍承諾,而剛剛抵達沒幾天的英國特使伯納德也緊隨其後步入了南京總統府,並在當夜啟程前往北京。


    一場國家抉擇的遊戲,轟轟烈烈展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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