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濤努力將自己的聲音放得平靜,說著又從公文包裏取出另一個文件夾,打開,遞到杜夫人眼前,“這是杜爺留下的一份公開聲明,他生前交待我,在宣布遺囑的同時,才能將這份聲明公布出來。在這份聲明裏杜爺證實,唐正恒先生……其實是他的親生兒子!”


    “你騙人!”


    杜曉不知道從哪裏衝出來,伸手將文件夾搶到自己的手裏,然後嘩嘩兩下就撕成了碎片!


    唐正恒緩緩站起身來,忽然就邁著沉穩的步子朝著何濤走過去。


    自己……竟然是杜爺的親生兒子?


    那個將他從孤兒院裏領出來,一心一意對他的養父,竟然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這麽多年,他從來不敢去幻想自己的父親到底是什麽模樣,因為一提起父親,就會想起母親自殺時那鋪天蓋地的血色,殘酷而荒涼。


    他不知道到底父親為什麽會拋棄他們,童年的記憶裏,別的孩子都有父親陪在身邊,淘氣撒嬌,而他的身邊,隻有整日鬱鬱悲傷,神情木然的母親一個人。


    甚至,他的心裏,對於父親沒有一點恨意,因為對於他來說,那不過是一個陌生到不能再陌生的名詞,全無意義。


    而現在,何濤竟然說他是養父的親生兒子?


    他要用怎樣的心情,怎樣的情感,去麵對那個以養父身份撫養了他十幾年的……父親?


    “唐先生,有一封信,是杜爺生前托我轉交給你的。”


    何濤看看在場已經目瞪口呆的眾人,上前一步,向著唐正恒遞上一封信。


    “父親”對於唐正恒來說,一直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字眼。


    雙手顫抖著接過信的那一刻,他一貫冰冷到沒有表情的臉上,終於還是有了悲傷的鬆動,視線也隨之模糊起來。


    “不可能!不可能!這個外人怎麽可能是老爺的親生兒子!老爺一定是被他騙了!你們不能信他!不能信他!”


    杜夫人依舊在又哭又鬧的吵嚷個不停,早有傭人和管家上前將她拉開,在身邊低聲勸著。


    反倒是杜曉冷靜了下來,嘴角悄然抹過一抹邪氣張揚的笑容。


    在杜夫人和杜曉如出一轍的憤恨目光中,唐正恒輕輕拆開信封,紙張微做響動,細小的聲音聽起來別分外刺耳。


    紙上是再熟悉不過的筆跡,但是此刻看起來卻顯得格外陌生。


    雖然很討厭哭的感覺,但是唐正恒還是哭了,這一次,終於不再吝嗇他的眼淚,杜曉驚異的轉過臉來,看著唐正恒在眾人麵前背過身去。


    ——他的臉上,分明流淌著不知道是悲傷還是彷徨的眼淚。


    杜爺在信上向他細說了當年離開他們母子的原因,為了彌補犯下的錯,他整整尋找了十年,才在一所孤兒院裏找到了他失散多年的兒子。但是那時候的他,已經是別人的丈夫,別人的父親。


    很多事情,其實根本無從選擇。


    唐正恒迅速的抬手拭去自己臉上的眼淚,眼眸起落之間,已經明白了一個事實。擁有43%的華錦集團股份,意味著他將成為華錦董事會中最大的股東,他的親生父親,已經將整個華錦集團都交到了他的手中。


    他一定是希望自己為杜家打理好一切。


    昂起頭,緩緩轉過身來,唐正恒的目光直接越過走到他麵前的杜曉,徑直落在何濤的身上。


    “何律師,辦好手續要多久?”


    冷冷的語氣響起,令所有人為之一震,杜曉雙目一挑,幾步走到唐正恒麵前,揚起下巴與他對視,斜斜揚起嘴角,“你有什麽資格拿到華錦的股份?說你是我爸爸在外麵的私生子?你有證據證明你是名正言順的杜家人嗎?”


    “杜爺留下了遺囑。”


    “唐正恒!”


    唐正恒絲毫沒有留意杜曉的挑釁,而是徑直從他身邊走過,杜曉撇了撇嘴角,一把扯住唐正恒的衣袖,拳頭驟然揮起來,在空中劃過半個圓圈,奮力地朝著唐正恒砸了過去!


    “啊!”


    杜夫人和邱楊幾乎不約而同的發出一聲尖叫,就看到唐正恒抬起手,迅速地抓住了杜曉揮來的拳頭。


    “我不想動手。”


    他冷冷的看著麵前一臉憤恨的少年,他同父異母的弟弟。


    “我不會讓你從杜家拿走一分錢的!姓唐的,你永遠成不了杜家人!”


    杜曉憤憤地撤回拳頭,轉身走到母親身邊,一隻手用力握住她的手,另一隻手徑直抬起指向唐正恒,嘴角斜斜的一揚,指尖在空中一劃,轉向大門的方向,“你現在就滾!我們不想再看到你!”


    唐正恒站在原地不動聲色的愣了一下,便轉身大步朝著門口走去。


    杜家,本就不是他真正應該生活的地方。


    走到門口的時候,唐正恒聽到杜曉輕蔑而嘹亮的聲音在整個大廳裏回響著,他心中一顫,握在門把上的手遲疑了一下,便用力地拉開大門。


    ——想要遺產,我們法庭上見吧!


    華錦集團董事長杜華成過世僅僅72小時,香港媒體再度爆出杜家養子唐正恒原是杜華成私生子的醜聞,杜家獨子杜曉更是為了爭奪杜華成名下43%的華錦集團股份,將唐正恒告上香港九龍高級法院。


    爭產風波轟轟烈烈地在商界蔓延開來,而杜華成的葬禮也如期而至。


    在杜華成的葬禮上,卓小冰再次看到了杜曉。


    比之前在華錦高層會議上看到的時候,他顯得消瘦不少,臉頰明晃晃的都陷了下去,他毫不掩飾的帶著一副大大的墨鏡,幾乎擋住了半個臉,嘴角再也沒了那一抹高傲張揚的笑容,一身黑色的西裝沒打領帶,顯得有些頹廢。


    她隻是礙於禮節,才代表《star》前來祭拜,畢竟是杜華成一手促成了雙方的合作案。而紀思南則收到林菲的短訊,希望他可以替她在杜爺的靈前鞠個躬。


    兩人各懷心思,但卻一並來了,紀思南穿了件黑色襯衫,下車前還不忘對著倒後鏡擺弄一番的頭發,看得卓小冰有些無奈。


    身邊的那個男人,一張臉俊美的連她都要嫉妒,卻無時無刻都要求保持著自己完美無缺的形象,她不免心中有些好奇,褪下華麗偽裝之後的他,又會是什麽樣子呢?


    兩個人攜手走進大廳,按照禮節往靈前鞠躬,然後家屬還禮。


    抬頭,卓小冰突然迎上杜曉凜冽的目光,他竟然揚起嘴角,朝著自己邪氣的一笑。


    那笑容裏,分明別有深意。


    還沒來得及細想,就聽見剛剛還安靜抽泣的杜夫人,竟然用尖銳到有些嘶啞的聲音吼到,“你來幹什麽!你給我滾出去!”


    卓小冰猛然回頭,視線裏竟然是被傳為杜華成私生子、杜家爭產風波主角之一的唐正恒!


    他一進門,整個大廳立刻安靜下來,空氣仿佛結了冰,嘶嘶地往外冒著寒氣。


    麵對杜夫人的罵聲,唐正恒並沒有理會,而是徑直朝著杜爺的靈位走了過去。


    每走一步,心都在痛的滴血。


    為什麽留給我的,竟然是這樣一個沒有溫度的……家。


    還是,我根本就沒有家。


    “你沒有資格來祭拜我爸!你聽著,姓唐的,他是我爸!是我爸!你姓唐,一輩子隻能姓唐!永遠也姓不了杜!”


    杜曉快步衝到唐正恒麵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領,狠狠地瞪著他看。


    但是唐正恒的眼眸裏,卻看不到絲毫的感情變化,隻是一灣冰封寂靜的湖水,終年大霧彌漫。


    “放手。”


    他緩緩地說著,字字吐字清晰,一貫冰冷的語氣。


    杜曉咬著牙鬆開手,抖了抖衣袖,抬手一指門口,喝道,“現在就給我滾!”


    “祭拜過,我就走。”


    唐正恒根本不理會杜曉,徑直從他身畔經過,快步地走到靈位前,照片上杜華成的笑容格外慈祥,那雙眼睛正看著他,彎起來的眼角挽起小小褶皺,好像裏麵都盛滿了關切。


    低頭,深深的彎腰,所有的回憶跟著一起沉澱,融入歲月裏,從此全無蹤影。


    人群寂靜下來,就連竊竊私語的人也安靜下來,隻是看著唐正恒木然地在杜華成靈前彎腰鞠躬,好像瞬間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一鞠躬。


    唐正恒額前發絲滑落,終於擋住了眼中的種種情緒變化。


    一切喜怒哀樂,從此都要被好好地掩蓋起來。


    爸爸。


    他在心裏默默地喊出聲來,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這樣稱呼一個男人,恐怕,也將是最後一次。


    ……二鞠躬。


    卓小冰在一旁用力咬著唇,唐正恒一席黑衣的背影此刻看起來如此孤單寂寥,刺得她心痛,於是眼中不由自主的,隱隱有水波流轉起來。


    ……三鞠躬。


    紀思南輕輕轉頭,身邊的女孩子明明紅了眼眶,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卻看到沉默離去的唐正恒。


    你和他……


    暗自垂下眼眸,紀思南輕輕歎了口氣,心底頓時湧起難以自持的憂傷。


    恍惚之間,林菲曾經說過的話突然就在耳畔回響起來,沒有了往日咄咄逼人的氣勢,有的隻是滿滿的悵然失落。


    南,千萬不要那麽輕易就愛上一個人。


    因為先愛上的那一個,注定會是一輩子的輸家……(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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