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西瓜在抖?那是瓜瓤爆炸的預兆唄。一般說來,這是西瓜內因為腐爛或者催化劑過量,產生的大量氣體壓縮後的反應。”


    魏野翻著手裏的植物基因改造劑說明書,沒什麽幹勁地回答道:


    “還因為我訂購的改造強化劑是便宜貨,隻是星界之門的魔導科技工房自主研發出的東西。按照這說明書,開發者用的是瓜類增甜劑和西瓜膨大劑的分子式做基礎,還根本就是沒有通過lhg合格認證的三無產品。”


    把問題一推六二五地全歸結到劣質催化劑上,小胡子的仙術士還很好意思地反問了一句:


    “據說這種強化劑原本隻是提供給某種叫做西瓜投手的植物構裝體使用的,用在一般的西瓜改造上,就算出問題也不是什麽大事吧?”


    “大事?”背靠著門框,雙手抱臂的短發主事重複了這個詞,一臉非常想掄起青鋼棍把這憊懶仙術士一棍敲醒的表情。


    “我們從皇宮傳來的線報說,就是你做的那個大號西瓜,就在靈台殿外爆炸了。押運西瓜的太監和差役當場死了十三個,大太監張說也被西瓜爆炸飛出來的一粒瓜子打穿了左臂胳膊,這事你真不知道?”


    “這爆破效果還真不錯,起碼比一般高能火藥強。”魏野朝矮幾上一趴,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懶怠樣子,“該不是你們聯絡在漢宮中的內線也擦著台風尾了,所以阿茗同學你過來興師問罪了吧?”


    回答他的,是直接杵到魏野矮幾邊的青鋼棍:“不要裝作跟我很熟一樣地起外號!”


    對快碰到自己的鼻子尖的青鋼棍視若無睹,魏野懶洋洋地搭著矮幾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大字般趴著的姿勢:


    “靈台殿是這幾年劉宏那敗家皇帝修起來的,專門劃為迎神祈禱場地。看上去,這昏君和他家太監們還真當這是天降祥瑞,所以要玩個獻太廟祭天地的把戲,給自己臉上貼貼金,刷刷聲望了?讓小生我猜猜看……十常侍裏的大佬和那昏君都在靈台殿裏吧?他們對這個西瓜炮仗,有什麽想法沒有?”


    雖然現在對這個投機的掮客一樣的仙術士好感都掉成了負值,何茗還是從懷裏掏出了一張色作淡黃的紙卷:“你自己看!”


    魏野隨手接過紙卷,攤開一看,卻是一篇詔令的抄本:


    “乃者嘉禾生雒陽,嘉瓜獻闕下。朕未能承先帝仁德,承天順地,調序四時,獲蒙斯瑞,賜茲禎祥,夙夜兢兢,靡有驕色雲雲。其赦天下徒,賜勤事吏中二千石以下至六百石爵,自中郎吏至五大夫,佐史以上二級,民一級,女子百戶牛酒,加賜鰥寡孤獨、三老、孝弟力田帛。”


    越是讀,魏野眉間笑意越甚,握著紙卷看著何茗笑道:“怎麽?大赦天下服刑犯人,官吏加級,並賜民戶牛酒,看來我們這位大漢皇帝陛下是情願吃一個悶虧,硬是要把西瓜炸彈當是祥瑞了?正月才剛剛大赦了一回,現在又來,一年兩次大赦,這也真夠昏君範兒的。”


    這般嘲笑著大漢帝國真正的最高權力者,魏野同時又朝著何茗放了一個嘲諷技能:“別被八點檔的古裝劇洗腦了,大赦天下從來隻有刑徒和流放犯才能被赦免,重案犯如殺人、謀反、大逆,都不在赦免之列。要救你們家馬大哥,還是得看我這裏的,朝廷可靠不住。”


    這也是預料中事,自登基以來,劉宏遇到的災異不少,光是宮中就出過青蛇盤踞禦座和天投霓化黑氣兩宗,下麵上報來的災異如熒惑犯太微、彗星出三台、山鳴、地震之類更是不絕,雖然偶然也有偏遠地方上報過甘露之類祥瑞,卻沒有實物拿來證明。這次實實在在地得了嘉禾、嘉瓜,中樞不大肆宣傳,以標榜自己的法統正當性,那才是怪事。


    看著這仙術士的一臉得瑟,何茗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朝後看!”


    魏野再朝下看去,紙卷上還附著一條手令:


    “妖異頻出,逆黨挾毒懷不德,欲危社稷,著有司偵緝。複有偽為祥瑞及上書言其事者,悉置詔獄。”


    輕輕哼笑一聲,魏野將紙卷擲還回去:“難為你們過來傳消息,但是直接和我交換個終端號碼,加個好友,不是更方便麽?”


    “我們組織的終端內網最近出了些問題,這樣的機密消息,還是用這樣古老卻有效的法子傳遞比較好。”


    “貴教成員的終端內網有了問題?”魏野一愣,然後看了看何茗的臉,確定不是剛才不是幻聽而致的幻覺,這才一點頭,“我明白了。”


    他隨即一轉頭,喊道:“鈴鐺,艾小哥,不要聽壁腳了,都進來吧!我們接下來的任務和戰術風格要稍微修改一下。”


    說著,一向就讓人覺得靠不住的仙術士拍了拍矮幾邊的空地方:“阿茗同學啊,這事蠻重要的,你作為甲方代表,還是列席我們內部會議旁聽一下。說不得,後麵還有你們太平道要出力的地方。”


    看著魏野那張理所當然的笑臉,何茗覺得自己額角的青筋又在跳了。


    ……


    ………


    說起來,這兩天北部尉的日子實在不大好過。


    原本是奉了上麵意思偵緝逆案,這種大案辦下來,縱然封賞輪不到下麵這些人,也足夠撈個升一級。要是久在佐吏上沉淪之輩,說不得還有轉為官身的指望,那真是麵子和裏子都有了。可不料才幾日功夫,就突然被打發去處理滿洛陽城到處亂竄的那些所謂瑞禽、瑞獸和草木祥瑞之類。


    真正被看重的祥瑞,已經被大太監們搶了頭湯啖了去,餘下這些到底算是祥瑞還是災異都說不清的玩意,就隻能讓北部尉自己頭痛。


    主持這事兒的,自然是蔣岸這執掌城管市容一類庶務的市容掾。正牌子北部尉,秦風秦老兄如今正忙著居中調遣北部尉的人手,實在沒有這種逮鳥鏟花的興致。


    被上司派遣了這麽個憋屈任務,蔣岸也是一腔子的悶氣,騎在馬上,他撓著臉上的一處血口子——這是之前一隻三隻爪子的紅色渡鴉撓的——看著自己的屬下。


    和他這位市容掾差不多,這些跟著他的部下頭臉上也多少有些抓痕,有些頭發間還粘著些鳥羽和獸毛。


    看著部下們這幅尊容,就讓他更來氣。環視了一下已經聚攏了的隊伍,他先是嗬斥了一句:“你看看你們這幅德性,還像是從衙門出來的不像!全體都有,把身上的毛都給老子我清一清幹淨!”


    蔣岸這一通吼,底下人也都警醒起來,忙不迭地開始清理起頭上、身上的汙髒處。雖然這兩日領的差遣,不是上樹捉鳥,就是下河掏龜,然而這可不是北部尉向來的風格。


    這支秦風打造起來的貨真價實東漢城管大隊,敢和禁軍別苗頭,敢在太平道叛意未明前就去砸場子,這其中雖然有某些人的蓄意推手因素在內,然而多少也養出來了一點彪捷之氣。雖然達不到百戰之師的地步,但也勉強夠得上一個京畿後備部隊的水平了。


    被蔣岸這通訓斥,加上這一隊差人總算是有了些打熬筋骨的底子,雖然仍然有些疲憊模樣,但是精神頭卻還是調上來一些。


    蔣岸點點頭,正要再說幾句,耳畔卻聽見一個這幾日再熟悉不過的聲調:“哎呦,蔣掾史,你真是讓老夫好找!”


    這聲口不是旁人,正是這陣子詔獄、洛陽署兩邊跑的那個老雜官王啟年,蔣岸回頭看去,這老頭子領了幾個肩上搭著麻布手巾的仆役,正朝自己這隊人這裏趕。


    那幾個仆役兩人一組,扛著木桶,桶上還蓋著麻布,雖如此,猶可見一股股蒸汽從桶沿邊上冒出來。


    行在前頭的王啟年先到了蔣岸麵前,兩下拱手敘禮畢了,王啟年才笑道:“蔣掾史辦起差遣來,真個是不眠不休,實實是公中楷模。上峰也道蔣掾史領著弟兄們辦差辛苦,洛陽丞孟德公差老夫備下這些蒸餅和熱醬湯,特地來犒勞犒勞兄弟們。”


    蔣岸一點頭,朝洛陽署方向一拱手道:“曹公愛護屬下,屬下自當肝腦塗地以報。王老官人,曹公那裏,還有什麽差遣要交代兄弟處置的麽?”


    王啟年撫了撫頜下花白胡子,搖頭笑道:“蔣掾史實在是公忠之人,不過如今卻實實在在沒有旁的差遣給你。倒是老夫另叫人燉了盅鴿肉湯,對連日操勞之人最是滋補不過。蔣掾史,不如就和老夫先尋一個地方,先……”


    老頭子話未說完,邊上小巷子裏卻恰好有一群孩童歡叫著跑出來,正好從蔣岸和王啟年中間跑過去。


    也虧得老王頭年紀一大把,這身手猶然十分敏捷,就勢將雜綾官衣的下擺一撩,輕輕巧巧地放這幾個蓬頭小鬼一陣風一樣地跑了過去。


    末了,王啟年還朝著那群小熊孩子一招手:“喔嗬嗬,小心啊。”


    倒是蔣岸對這些小鬼全無耐性,隻是瞟了一眼,就轉過頭去,認認真真回答道:“王老官人,如今蔣某還在辦差……”


    隻是他的話隻起了一個頭,王啟年已經以手貼耳,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蔣掾史,你聽見沒有?這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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