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那隻人頭下伸出的八隻蜘蛛腿,辯機和尚滿麵不忍地低誦了一聲佛號。


    魏野卻不管這佛門異端的慈悲心發作,搖了搖頭說道:“妖身已經淨化大半,隻剩下這顆頭還在罷了。若要它回複舊日身軀,也不知要獵殺多少血食。和尚,何必多事?”


    一語未罷,魏野將桃千金劍尖一抖,一點火星飛出,正中王六娘的額頭。


    洞陽真火燃起,灼邪之火將王六娘的麵皮燒焦,卻一時不能將頭骨燒化,隻有一陣陣女妖臨死卻不得死時的慘呼時時響起。


    終於還是蕭皋不忍心,奉送了半瓶驅魔聖水,才徹底將這隻女妖淨化成一灘灰泥。


    魏野拄著桃千金,緩步朝前走,麵上微微帶點自嘲笑意,歎息說道:“真是到了油盡燈枯時候,連洞陽劍祝的威力都和蠟燭頭差不多了。”


    一行人向著觀台內部走去,卻不需要人引路。


    就在這死寂氣息漸漸濃重的觀台中,有一種純淨無比的氣息,正指引著一行人的方向。


    這股氣息似乎帶著一股頑強又活潑潑的生機,竟和魏野身上道氣隱隱相呼應。


    修持術法至今,魏野已經和不知多少人、多少初成氣候的妖魔交過手。武道中人的氣息堅如磐石,韌如鐵線,術法之士的氣息則永遠和他們修持的法術與宗教體係密切相關,哪怕是那些閹黨死太監和禁軍獄卒,他們生活的環境和在社會上的地位,也會讓他們帶有截然不同的氣息。


    妖怪也是一樣,靈識初開的精怪、貪求血肉的妖魔,氣機或清或濁,或浮或沉。經驗老練的術者,僅憑著望氣之術,便能斷定妖怪的原身,潛伏的巢穴,甚至天材地寶的埋藏區域。


    然而這股氣息卻和人不同,和妖魔不同,就連高高在上鬼神的氣息也和它不同。它並不霸道,沒有鬼神一類地祇氣息中天生的掌控意味,但不霸道並不代表它不強大。正相反,魏野於這股純淨氣息中感受到了一股理所當然的強大,正如一座大山,一條大河,不需要人間的崇敬禮拜,它便理所當然地在那裏,在那裏強大著。


    甚至都不需要專門去望氣,就像人抬頭見山,舉目見河,不需要帶著望遠鏡,隻要看一眼,它就在那裏。


    這樣的氣息,比仙術士強出太多,比辯機和尚也強出太多,就算地夷夫人的真身對上它,那也像是泥磚與礦晶的區別。


    仙術士事前做過的推測裏,有慘勝,也有大敗虧輸,可就是沒有這樣一個預料之外的變數。


    不論是不是智者、智將,執行計劃的時候,誰都最頭疼變數。魏野自然也不免俗,然而這個太過突兀而強大的變數,卻隱隱和魏野建立起了一種聯係。


    通過這種聯係,魏野分明感知到,那個氣息的主人不想一個人留在這裏,他正等著有人帶他離開這裏。


    觀台內部異常地素淨,梁上無彩,棟上無畫,隻有偶爾在拐角的地方,可以看見幾筆淡粉淡藍的小草花,可以窺見一絲女兒家的小小巧思。隨著深入觀台,魏野可以感知到那個氣息的存在越來越鮮活,但是他的麵上神情也越來越凝重,似在思索並加以取舍。


    隨著越發深入,地麵就越發潔淨,隻是在走廊上時不時多了幾堆灰燼,看著有些礙眼。


    辯機和尚跟著魏野朝前行進,他微微閉著雙眼,感受著這股越見鮮明的清淨意,不由得微微讚歎道:“主人家,說不定這次你的運氣非常好。”


    仙術士搖了搖頭,不置可否。


    故事要真的走入俗套,就像老爺爺和老奶奶砍竹子時從竹子裏找到一個漂亮嬰囡,而後辛苦撫養幾年,這不孝兒女便自家飛升去上界,卻沒留什麽好處給養父母。


    可這樣冷冷清清地走,不帶去一片雲彩,其實也算得上幹脆利索。在更多的故事裏,大有來曆的投胎轉世之輩,身上都帶著山般的恩仇,海樣的因果,好處先可以存而不論,麻煩闖禍倒是來得比催債鬼還要快很多。


    比如馬王爺華光,比如中壇元帥三壇海會大神哪吒,誰養了這樣的兒女,麵對著一波波殺將上門的鬼王、妖王、龍王……那就不知道究竟是前生積德還是三生不善了。


    想著這些有的沒的,魏野拄著桃千金,終於走到了那扇包著鐵皮的木門前。


    木門依舊完好,魏野看了看門,再看了看司馬鈴,想到那些在桃千金真火中灼燒化盡的五金精氣,於是隻好深吸一口氣,將桃千金提了起來。然而這份長輩的愛護明顯沒有感染到司馬鈴,梳著雙鬟丫髻的少女徑直走到木門前,身形一轉,就是一招八極拳裏的鐵山靠。


    木門哀鳴一聲,轟然倒地,洞開的門洞,恰好讓冒險者小隊的四個人都看見了裏麵的情形。


    “這可真是……”


    這是辯機和尚的感慨。


    “看來這事確實有點出乎我的意料。”


    這是魏野的看法。


    “這就是事情的真相?看起來這次補考值回票價了!”


    這是差不多算半個路人的蕭皋。


    而將這些多餘的言語節省下來,呈現在他們麵前的是一隻有著群青色皮毛的動物。它有著馬一般的身軀,雙耳卻毛茸茸地帶著貓科動物特有的斑紋,它的麵孔帶著羊的特征,可在麵頰上又生著些許細密的鱗甲,帶著天青石般的光澤。在它微微張開的嘴裏,露出了犬科動物特有的尖利犬牙,也實在不像是個食草動物。


    而它的額頭上,生著一隻尖銳的犀角,身後則拖著一條帶鱗甲和扇形尾鰭的尾巴。


    “犀角、馬身、虎耳、羊麵、蛇鱗、犬齒、龍尾……”蕭皋有些疑惑地說道,“這是麒麟?”


    “當然不是麒麟,麒麟為至仁之獸,踐草不傷螻蟻。可是這個小家夥——”魏野看了看這身量尚有不足,隻能稱之為幼獸的異獸一眼,額頭上那支犀角半截都沒入了一個白衣女子胸口,從那女子胸前傷口裏流出的血,帶著血珀般的瑩瑩光澤。


    “還是幼體就能誅滅鬼神的瑞獸,稀有品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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