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哪一個法術派係,其法術體係的構建都依賴居於內的“本心”、居於外的“事理”兩條基本線索,由此進行梳理演繹。


    但是不論哪一個所學自成體係的強大施法者,統於外的“事理”、統於內的“本心”兩者都不會偏廢。


    更不要說是已經到達巫妖這個級別的魔法師,已經深入到了“生死轉化”、“精神提純”這兩條上麵,擬諸仙道中人,那些破瓦奪舍的陰神鬼仙都要遜色一籌。而“提純靈魂、收藏命匣、屍骸轉化”,這巫妖轉化三個步驟,究其生死變化、一靈不昧之妙處,已近乎道門屍解登真之法,隻是還留下了“命匣藏魂”這個破綻,不免走偏,進入了旁門左道分魂寄命的路子罷了。


    但是不論是從仙道中人的眼光看,還是從星界之門的標準評判,一位高等巫妖起碼也算是摸到了散仙級數的邊,那“命匣轉化”的法子,尊一聲“外道屍解之術”也絕無問題。


    這樣的角色,其心神所在直接牽係著神魂關鍵,對常人而言,心神出了問題,了不起就是日後變了白癡。但對巫妖而言,心神出了問題,就等於是“神魂”這一關係到其長存於世的根基出了問題,一個不好就是真正形神俱滅的下場!


    不管是哪個巫妖,身上必然都要對這種直接針對靈魂的手段進行高度防禦,在身上恒定多少防禦魔法都不出奇。就算魏野挾下元太一真形圖之力衝過去,也沒有打算就這麽直接闖進一個巫妖防禦最重的神魂之內,頂多隻是想憑著下元太一真形圖中內藏的玄門法度、顯化之妙,在神魂衝擊間獲取些許情報出來。


    而魏野原本的計劃,也隻是在這樣的衝擊間獲取些最直觀的情報,而後直接退回星界之門再作打算。


    但是任誰都想象不到,下元太一真形圖就這樣直截了當地撞了進去!


    沒有一絲防護、沒有一點阻撓,直接以顱骨為橋,直入一片心內虛空之中。


    說是虛空或許不大恰當,因為就在這一片精神世界中,卻是殺機驟然而起——


    無數章魚般的觸手翻卷著,占據了這片心內虛空幾乎所有的空間。眼前所見,不過是一片幾乎讓人立身不住的深海水壓,各式各樣的異怪在來回奔走著,這個景象,魏野倒是再眼熟不過:


    “又是那章魚頭的邪神留下的東西嗎?!”


    ……


    ………


    一片深海之中,本該是毫無光線能及之處,卻有一點清光照亮深海。


    一雙青鯉,額上嵌著拳大明珠,牽引著一駕輦車,在這片密布觸手的深海中不斷遊弋。


    在輦車之前,一位身披素白道服,頭戴白玉法冠的仙官法相,手中托著一朵青葉白瓣的蓮花,蓮花中浮著一枚六出雪符,腳下踏著一條玉色蛟龍在前引路。


    這尊仙官背生一雙青色雙翼,其色湛藍如天,頂上法冠卻是巨鵬伏龍之相,不似道門儀製,反倒隱隱帶著些佛門法度。


    隨著它駕馭蛟龍朝前遊走,那些想要衝上前來的觸手,無不瞬間被封凍在冰壁之中。


    這一尊似道似佛的仙官法相,便是白帳主那一點本源神力所化。隻是被魏野封禁於道基之內,就如同當初賀蘭公魔染太一紫房三元宮闕一般,這點本源神力在道門法度浸染之下,也隱隱有了封召之相,在魏野所領的下元太淵宮中,等若是以“心慕大道”的外道神明之位以待之。


    原本白帳主這樣級數的外道神明,也不是魏野一個半仙之體的修道人可以降伏、封召的。但是作為白帳主主尊的賀蘭公已經隕落,白帳主所留的這一點神力本源,除了司掌冰雪災厄數多甲子以來所遺留的那一點冰雪真意,屬於賀蘭公本人的靈明痕跡,早已不存。


    若是有誌於神道之徒,單憑這一點冰雪真意與精純神力,也足夠打開一道神道香火之路,雖然偏了些、窄了些,隻能朝著為災作祟的祟神之路上發展,但也算是一條自凡夫而至鬼神的通途。


    不過這一點神力本源,受下元太一真形圖的道化之力浸透多時,就算是真的借由它晉入神道之路,他日魏野這位下元太淵宮之主道成之日,一道符詔頒下,說不得就是奉詔登真,綁定在下元太淵宮中,成了太淵宮中一部神真。


    佛門密教傳入藏地一支,都認蓮花生大士為祖師,不論格魯、寧瑪、薩迦諸派,學著蓮花生大士降伏外道鬼神後,迫令獻出根本心咒,轉化為密教護法的“度化”手段,也與此差不多少。


    此間較量中,鬥神通、拚底蘊,也是對各自法度嚴謹與否的最大驗證。


    而在此刻,麵對著仙術士的侵入,麵前這個巫妖的心內虛空,雖然有無數的觸手與深海異怪巡邏,但是法度嚴謹卻是絲毫都談不上。隨著白帳主手中蓮花上那一枚六出雪符搖動間,不知有多少似海星、如章魚、類水母的玩意就此被冰封在冰壁之中。


    這些觸手與異怪,大抵也是心內法度演化而成,正如佛門修法中,有觀想佛國淨土之法,能觀佛國八功德水、化生蓮花、七寶妙樹、寶閣樓台與觀世音、大勢至、阿彌陀佛這三位法身,從而受攝入佛國。這些觸手和異怪,也該是差不多由同樣的修法轉變心象而成。


    隻是比起那等佛門觀想之法的謹嚴法度,這一片深海、萬千異怪、無量觸手的景致,除非是居住於深海下的精怪會認取為樂土,一般人類——哪怕是曾經身為人類的巫妖,也不會在心中鋪開這麽一片界域。


    說起來,魏野倒覺得,比起這一片觸手海,換做是僵屍圍城、骸骨大軍一類的景色,反倒更襯托巫妖這類轉化了生死的魔法師。


    前方開道的白帳主,此刻卻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麽一般,手中白蓮朝前一傾,蓮心上那枚六出雪符驟然朝下放出一片清冷如月的銀輝。然而被這片銀輝照到之處,隻見沿途的觸手瞬間就變得灰白一片,隨即紛紛崩碎開來!


    玉色蛟龍長吟一聲,在白帳主開出這一條通途間,猛地伸長脖頸,一口銜住一物,隨即龍身回返,伏在雙鯉紫雲車前,將一樣物事吐了出來。


    那似乎是一隻乍看不起眼的烏賊,隻是這烏賊渾身赤紅,看著倒是與眾不同。


    可在魏野眼中,這頭烏賊就顯得大有文章,那看似是烏賊頭顱的地方,卻是在腕足間掩藏著一個光頭。


    五官俱全的光頭。


    仙術士微微訝異間,手一揚,便將這烏賊攝到了近前。一眼就和這麵色蒼白的光頭打了個照麵。


    那張臉,魏野還是有印象的。當初在佛山地下那處邪神祭壇上,通過邪神勾連到別處時空中,那個似乎也是專精死靈魔法的家夥,不就是如今這頭烏賊麽?


    隻是這魔法師如今身軀不存,隻剩下這麽一個經過強大力量扭曲變異後的魂軀。再聽他落在魏野手裏,也隻是不斷地怪叫著,間或還能聽見那耳熟的一句古怪禱文:“ph’ngluifhcthulhur’lyehwgah’naglfhtagn”


    毫無疑問,就像這倒黴鬼的同伴,那個流竄殺人魔克萊門汀一樣,這家夥也是非自願流落到這個時空的人物之一。但是不知是他運氣太好還是太壞,直接就被那個章魚頭的邪神轉化成了這種魔物,看它的模樣,更像是一種專門侵入施法者魂識的玩意。


    而被它選中的巫妖,瞧瞧這一片混亂如邪神國度的心內虛空,八成也是中了這魔物的暗算。


    但是這魔物怎麽看也不像是什麽厲害玩意,卻能魔染一個巫妖的神魂?說起來,魏野都不怎麽相信。


    然而就在前方開路的白帳主,冷光銀輝播灑之間,卻有一道淡淡光華,正從觸手叢裏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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