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蒼分身,閉上了眼。


    噬空分身,也閉上了眼,隨之蘇銘的修為分身,同樣合目。


    他的魂,若有眼,如今也在目睹了白靈冷漠表情的一刻,閉上了。


    那是白靈,不是白素,蘇銘不會看錯。


    就如同修士本無夢,但蘇銘卻做了一個夢,夢醒時分的迷茫,問誰是誰的執念……


    或者,她是他的執著,又或許,原來他是她的執念。


    一切,隨著夢醒,可卻沒有隨之醒來,破滅的虛無裏,依舊還是蕩著歲月的歌謠,在那記憶的大海內,依舊還是一葉孤舟慢慢的駛入天海之線。


    她是誰,這個疑問在蘇銘的內心並未浮現太久,便得到了〖答〗案,當年的蠻族大地上,來自蘇銘魂中的三個劫月境強者,帶給蘇銘的一幕畫麵裏,他曾經看到一個女子,她是白靈,也是白素,也是……道晨真界鳳門的聖女。


    也是,許慧的師姐。


    “原來,〖答〗案是這樣……”


    “可,我已不是當年的我,千年歲月的流逝,我明悟了很多。”蘇銘搖了搖頭,他平靜的發現,自己居然沒有心痛,沒有那種如同心被虛空吞噬的茫然。


    似乎這個〖答〗案,他早就在心底有了準備,即便是如今看到了真相,但習慣了孤獨的他,似乎隨著經曆的越多,這世間再沒有什麽事情,可以讓他有那種心神撕裂之感。


    即便是那最早的烏山上,那野性之美的女子,在自己的心田裏種下了一縷念,此念深入蘇銘千年,在第九峰時遇到白素後,此念更深……


    仿佛每隔一段世間,都有冥冥中似有一股力量引導著蘇銘,去回憶,去想起那風雪裏的白頭,想起雪中的約定。


    “兒時的白靈,成年後的白素,以及……如今滄桑之時的鳳門聖女,好深的執念,一步一步,連接了輪回,編製千年的網。


    不知我蘇銘身上,到底有什麽事物,可以讓帝天,讓這鳳門聖女,去如此的執著。”蘇銘笑了笑。


    若非邪眼的存在,蘇銘或許還會繼續騙著自己,繼續不願去思索編製千年的虛假,他想要在內心裏留下一抹美好,不願讓這一切化作赤露露的殘酷。


    他不願,他不願……


    隻是,夢醒了,如從紅塵裏,走了出來。


    紅塵中,會讓人相憶相念不相忘,相思相知……但卻不相見。


    走出後,不相憶、不相念、不相思、不相知,唯有相忘,唯有在陌生之後的相見。


    既然如此,索性去淡看悲歡離合,去含笑麵對無言的結局,去笑著醒來,少幾分執著,多一些灑脫。


    約定,終有一日會去履行,但也僅僅是履行了約定,圓滿一個人生,而非因某個人。


    蘇銘站在山岩,迎著陽光,他的長發在山風中起伏,隻是那風能吹動的隻是發絲,隻是衣角,可卻吹不動蘇銘的心。


    仿佛那起伏的發絲,是蘇銘的記憶,在這風裏被漸漸吹散,而那總也吹不散的,是那天空中冰封的塵埃。


    於是,一顆心開始變得冰封,將自己層層包裹。


    不再期許會有什麽美好,麵色隨著心的冰封冷如寒芒,唯有那外人看不到的心底,在這冰封中,在這陽光灑落不進的範圍內,潮濕的無從晾曬,一滴一滴,染紅了滿山遍野的落葉。


    一縷情,斷。


    一份初戀的懵懂,如沒有開出huā片的骨朵兒,遲到了千年後,依舊還是選擇了凋零。


    蘇銘笑了,那笑容沒有苦澀,隻是淡淡的,帶著蒼老,帶著一聲無言的歎息。


    他忽然明白了,當年自己知曉的,那在風雪裏的歎息,不是別人,而是自己,這實際上還是不對,歎息的是自己,但卻不是那時的他,而是……如今。


    “原來,就連歎息也都遲到了千百年。”蘇銘笑著笑著,漸漸大笑起來,其笑聲回蕩天地,使得這個清晨裏充滿了他的笑聲。


    這笑聲引起了第九部族人的怔愣,紛紛看去,也引起了屋舍內許慧的側目。


    “老五,有酒麽!”蘇銘聲音在那笑聲裏傳開,落入山腳下的第九寞煞耳中,他先是一愣,因老五這個稱呼,他是第一次從蘇銘這裏聽到。


    這代表了什麽,他豈能不知曉,第九寞煞身子顫抖,神色露出激動,他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


    “有!”他大聲開口,身子一晃之下,遁入山內,再次出現化作長虹,瞬間站在了蘇銘的身邊,右手抬起一揮,立刻數壇酒水,出現在了蘇銘的一側。


    蘇銘直接拿起一壇,拍下封泥,也不需要碗來盛著,放在嘴邊喝下了一大口。


    這酒水是神源星海的部落之人釀造,與修士所飲不大一樣,其辛辣的程度如一股熱氣在〖體〗內轟然爆發,直衝腦海。


    但卻不是讓人昏迷,而是精神在這衝擊中一振。


    第九寞煞也同樣拿起一壇酒,陪著蘇銘對飲。


    “人生若隻如初見……”蘇銘把酒壇放下,整個人靠在山岩上,長發披散,神色帶著一股放縱,笑著說出了這一句話後,再次喝下一大口。


    “四師兄,這句話是何意?”第九寞煞一怔,把這句話仔細的品了品,越是思索,就越覺得這句話裏,蘊含的滄桑之意,沉重的讓人壓抑。


    “你不懂。”回答他的,不是蘇銘,而是從屋舍內走出的,麵色蒼白帶著虛弱的許慧,她輕步走出,陽光落在其容顏上,折射出一抹若彩虹般的美麗。


    那美麗裏,帶著聖潔,帶著歲月,更帶著一種溫柔。


    “人生若隻如初見,這句話,我聽過很多人說起,但每一個人說的這句話,都沒有方才我聽到的那一句,深刻。”許慧看著蘇銘,她看到蘇銘在那陽光裏喝著酒,那酒水從他的嘴角灑落,讓人分不清,他是在喝酒,還是把酒當成了苦澀。


    “當你經曆了滄桑,經曆了人心的變故,經曆了一切你不願,可卻已然走過的路後,你會在老去的那段歲月裏感歎。


    若人生的所有人,所有事情,全部能回到最早的時候,那麽該多好,因最早之時的美好,是在歲月的洗滌後,再也尋不到的回憶。


    人生若隻如初見……”許慧喃喃,搖了搖頭。


    “你部落裏還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去做,你走吧,我陪著你……四師兄。”許慧走到了蘇銘的身邊,坐了下來,粗麻布衣的她,取下了蘇銘手中已然空的酒壇,搬起另一個,抹去了封泥,有放入到了蘇銘的手中。


    第九寞煞沉默,向著蘇銘抱拳一拜後,默默的轉身離去,轉過身的他,神色裏帶著一縷追憶,腦海中浮現的,是蘇銘的那句話。


    “你想喝酒,我陪你。”許慧自己也拿過一個酒壇,雙眸內帶著可以讓人靜心的目光,迎上了蘇銘轉頭間,看來的雙眼。


    “我已喝了一壇。”蘇銘看著許慧,目光帶著一股不羈。


    許慧笑了,其笑容很是優雅,帶著一股華貴之意,看了看蘇銘,玉手抬起酒壇,喝了第一口後,她趕快放下,皺著秀眉,顯然是這酒水的辛辣出乎她的意料,蒼白的臉此刻也有了紅潤,半晌才恢複過來,可卻再次拿起,這一次,是一口氣全部喝下。


    喝完之後,她把酒壇放在一旁,抬起螓首望著蘇銘,其目中此刻有些汪汪之意。


    “我追上了。”


    蘇銘望著許慧片刻,拿起酒壇放在嘴邊,一旁的許慧深吸口氣,也再次拿起一個裝滿了酒水的酒壇,好似要與蘇銘拚酒般,端起後大口的喝了起來。


    她喝的很快,沒多久就全部喝完,神色正帶著得意,看向蘇銘時,卻是表情立刻僵硬,更是眼中露出不善與微怒。


    蘇銘放下酒壇,隻喝了小半。


    “今天可以了,改天再喝。”蘇銘淡淡開口。


    “不行,我已經喝了兩壇!”許慧帶著怒意站起身。


    “我沒讓你喝。”蘇銘看了看許慧,平靜說道。


    “你不喝是吧。”許慧瞪著蘇銘,點了點頭,自己又拿起一壇,當著蘇銘麵,咕咚咕咚的竟再次喝完。


    “……我不和痣多的人喝酒。”蘇銘眼皮跳了跳,轉過頭把酒壇放了下來,這酒太辣,再加上許慧的到來,不知怎的讓蘇銘的心很是平靜,倒也沒有了酒意。


    “蘇銘!!”許慧雙目怒意滔天,一手拎著空酒壇,猛的砸在了地上,酒壇嘩的一聲粉碎,她此刻修為無法運轉,作為一個女子喝下神源星海部落的三壇酒,實際上……她已經醉了。


    “你說什麽?”蘇銘看向許慧。


    “我雖昏迷,但耳朵還是能聽到,你是蘇銘也好,是道空也好,我許慧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你自己要求喝酒,可卻連我一個女子都喝不過,你給我喝!”許慧神色露出一抹鄙夷,拿起一壇酒,直接遞到了蘇銘的麵前。


    “你喝多了……”蘇銘揉了揉眉心。


    “你喝不喝!”許慧瞪著眼睛,身子搖搖欲墜的,眼睛裏已經是出現了迷離,但卻強挺著不倒下。


    “改天再喝吧。”蘇銘歎了口氣。


    “我喝了三壇!!”許慧大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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