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午晌,最是寧靜。再美的人都睡了。三七裸著古銅色長身材,昂著睡得死豬樣。一台闊葉風扇照著床頭,隻顧亂吹。


    突地,好似有人從遠處,不住喊:“三七!三七!”,又有人推他,搖他手臂,弄得他七顛八倒。三七正要發怒。猛地一睜眼,看見一張婦人的臉。三七突地打一個滾,坐起來再看。方識得是梧桐坡的婚嫁媒人寧媽。寧媽是個幾十年的寡婦,今年五十歲,一張麵活像磨石打磨過,光滑滑的。逢人就是三分笑,一雙鳳眼燈泡樣,明晃晃隻是亮。一雙眼老在人身上,溜上溜下。人身上穿什麽,戴什麽,骨頭硬不硬,派頭大不大,一概逃不過她火眼金睛。這個婦人是遠近著名的人物,一生閱人無數,常為人作嫁衣裳。做撮合山慣了的,專靠這個打牙祭,糊弄幾個錢花。寧媽窮了這些年,如今兒子在珠海做生意,發了。現今在那邊買著整套的房子,討了老婆,生的一個活潑可愛的小崽兒,在那邊好過。寧媽過不慣廣東佬的日子,仍舊守著老家獨一個,度自己有名有姓的媒體歲月。


    寧媽穿件無袖的薄紗花衣,看著三七嘻嘻的笑,笑得眼沒縫兒。沒人請自己一屁股坐到沙發上,“啪”地趕走肉臂上一隻蒼蠅。婦人笑笑地道:“三七,睡得好覺。哎呀,一不留神,三七變老大個男子漢了。當年你還穿著開襠褲街上跑!一不留神,瞧身上膘子長得,嘖嘖,一條一條,滿身滾。三七,不是寧媽說瞎話,你也是個紅屁股的二條尾公蟋子,快鬥的!”這寧媽自己一張嘴在屋裏唱獨角戲,沒頭沒尾品風說雨。聽得三七不停地眨眼。三七問:“寧媽,您有事?”


    “三七,這幾天把你愁壞了吧?唉,換了我婦道人家,不吊兩回脖子才怪。還是三七經得霜打。不怕,寧媽幫你掙大錢。掙大錢,你想不想?”說著,兩隻眼在三七身上溜個不住,最後落在三七嘴上。三七一吐,吐出一個字來。


    “想。”


    “想。我指你一條明路。如今一個有錢的女人出來尋歡,要個得力又可靠的。找到我,趕著我給法子。我三不知就答應了。這不趁著天熱,巷子裏沒人走來。你隻消陪陪她,解得她寂寞。再沒你事了。一回付你二百塊,還管一頓好酒好肉。”寧媽說著,褲子裏掏出兩張老人頭,拿在手上晃。


    三七搖頭道:“這事我做不得。”


    “呀呀,怎麽做不得。又不是要你殺人放火!都什麽年代了,你迂什麽。如今是笑貧不笑娼。電視裏的女人都穿那麽一點點,人家半點不臉紅。人家是穿得越少越掙錢。這事成了,兩邊都美,你呢,得了風流還趁錢。她呢,了了大事,從此過太平日子。三七,你總不能見死不救!還有一件,你爸,現住著醫院朝不保夕,什麽地方不花錢。總不能讓你爸活活等死呀,對不對?好好想想喲。”


    三七腦子裏嗡地一響。失聲道:“我爸?我爸?“一回頭:”寧媽,我答應你。”


    寧媽一拍大腿,笑嘻嘻道:“這就對了。料準了三七不缺心眼的。果然爽快!不過,這事天知你知我知,千萬不能捅出去!”


    三七收了錢,讓寧媽先行,自己衝了個澡,抄後巷,悄悄走到寧媽家來。寧媽家就在古鎮出口,離得近。不一會三七就從她家小門進去。婦人早在客廳裏擺好一桌好肉好菜,等在家裏。見到三七,得了寶也似。堆下笑,連忙招呼:“三七,坐!坐!先吃一頓飽的,好辦事!”三七無悲無喜,客位裏坐下來。頭上,一隻闊葉吊扇旋下怡人的涼風來。三七喝了一大碗酒煮雞蛋,吃下去三碗米飯,把桌上一盤清燉王八、一盤紅燒雞肉、一盤鯉魚、一盆豬肝湯、一盤青菜等都動過了。正吃呢,一邊的寧媽三不知地咳了一聲。就見三七背後,一麵牆上,原來挖著個窗台,窗台上放著七零八碎。妙的是,窗台裏頭鑲嵌的木板是活動的。聞得咳嗽,這塊木板自己移開了一條縫,露出半張臉來。一隻眼向客廳裏看過來。是一張女人的臉!這一切,三七都不知道。等會,他要陪的女人,此刻就在密室裏等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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