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烏冬莉絲閣下。”


    杜澤最後還是選擇了一個中性化的稱呼。他嚐試了用所有自己能說的古代語言來重複同一個意思。當他不得不換到現代通用語時,吸血鬼終於有了反應。


    “……血……美妙的……血……”吸血鬼的嘴唇輕輕蠕動著。它的聲音低沉而幹澀,所用的語言與通用語有些類似,但在細節上又不完全一樣。


    “烏冬莉絲閣下?”杜澤試探著問道:“你能聽懂我的意思嗎?”


    “……烏……烏冬莉絲……”吸血鬼有氣無力的重複著這個人名。與其說是它真的想要表達什麽,還不如說是一種下意識的舉動。“……烏冬莉絲……名字……我……”它含糊不清的說道:“……我……聽到……你……”


    看來還得再給這位吸血鬼更多的血液,才能進行更有意義的談話。不想再放自己的血,杜澤揮手招呼那個被迫服從自己的少女過來,而後者完全是在骸骨戰士和那把戰錘的威懾下,才勉強靠近了杜澤,以及旁邊那具被裝在棺材裏的‘會說話的可怕的幹屍’。


    “靠近點,洛菲。這位閣下不會傷害你的。”杜澤的語調很是溫和。“你可以更靠近點,仔細看看……對,再靠近點也沒關係……”


    他當然可以讓骸骨戰士把她強行按在地上,直接放她的血。她沒有反抗的能力。不過,如果有其他選擇的話,他也不願意用純粹的暴力來解決每個問題――尤其是在對待一個還有利用價值、且會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繼續擁有這種利用價值的小女孩時。盲目的使用最直接和最暴力的方法來解決問題,往往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溫和的話語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少女的不安。洛菲半信半疑的向棺材內部仔細看了看,就馬上收回了目光,臉上一副很不舒服的表情。她很明智的選擇了沉默不語。


    杜澤微笑著伸出手,握住了洛菲的右手。她本能性的掙紮了一下,就任由杜澤握住了自己的手,同樣什麽也沒說。從那隻有點顫抖且顯得很僵硬的右手來判斷,杜澤能感覺到她非常緊張。他隨即擺出了更為溫和的笑容,還輕輕搖晃著少女的手臂。由於身高上的差距,這倒有點像是一位年輕到有些過分的父親,正在默默安慰著自己的女兒。


    “我需要你的幫助。”


    杜澤的語氣非常真誠。這本來就是實話。


    “這位閣下……嗯,生病了,病得很重。為了幫助這位重病的閣下好起來,我需要一點你的血液。這會有點痛,但我保證它肯定不會威脅到你的健康和生命。如果沒有你的幫助,這位閣下的病就會越來越重,甚至可能會因此而死。你願意奉獻一點血液,來幫助這位病重的閣下恢複健康嗎?”


    直覺告訴洛菲這不是什麽好事,然而她卻鬼使神差般的點了點頭。


    這套說辭非常合理。即使不是在這種受人所迫的情況下,洛菲多半也會在遲疑後同意提供幫助。她並不懼怕流血。強盜們經常在行動失敗或行動成功後相互大打出手,為了推卸責任或搶奪戰利品,他們在搶劫過程中也經常會與被搶劫者彼此暴力相向。流血在所難免――而且,自從十二歲那年的一個清晨以來,她每個月都會定期流點血呢。


    “真是個善良的好女孩。”


    杜澤誇讚了洛菲一句,用一把小刀輕輕割開了她手腕上的血管,並將她的手臂舉到了棺材上方。少女的鮮血流淌下來,滴落到吸血鬼的臉上。吸血鬼不但舔食幹淨了所有滴落下來的血液,還稍微抬起了脖子,扭動著的舌頭向外伸了出來,仿佛在尋找著血液的源頭。


    夠多了。


    杜澤熟練的將幹淨的亞麻布裹在她的手腕上,繞了幾圈,仔細包裹好,又打了個結。他的其中一隻手腕上也被一塊相同的麻布所包裹著。叮囑了洛菲一些關於促進傷口愈合的注意事項,杜澤告訴她可以站的離這裏遠點。洛菲立刻向後退了大約十五米的距離,直到快要撞到身後的牆壁才停了下來――看得出來,她真的不想靠近那具‘會說話會動彈會喝血會伸舌頭的可怕的幹屍’,那完全超出了她的認知範圍――雖然說她此前的人生中也從未見過那種‘被砍頭還不死的骨頭腦袋人’就是了。


    “烏冬莉絲閣下?”杜澤盡量保持著語調緩慢、吐字清晰,以便棺材裏的古代吸血鬼能夠聽懂。“你還好嗎?”


    “嗯……味道不對……勉強可以飲用……”吸血鬼的聲音稍微圓潤了一點,聽起來有點像是個喉嚨受傷的老人,而不是和剛才一樣像是非人的怪物。“烏冬莉絲……我是烏冬莉絲……但……烏冬莉絲是誰……”


    吸血鬼突然睜開了眼睛。與它幹癟的身體不同,它黑色的眼睛仍舊保持著水潤。它轉了轉眼球,找到了站在棺材旁邊的杜澤。“美妙的血……在漫長而……黑暗的……冰冷的長眠中……將我喚醒……”它的目光在杜澤身上掃來掃去,同時不自覺的舔了舔嘴唇。“我是……烏冬莉絲……你……是誰……”


    “我是一位友好的亡靈法師,烏冬莉絲閣下,我的名字叫杜澤?洛森。我想和你做個交易。”杜澤忽略了吸血鬼迷茫的眼神。他認為那隻是從休眠中被喚醒的正常反應,就像普通人被從睡夢中叫醒時總會有點意識恍惚一樣。


    “亡靈法師……杜澤……洛森……”吸血鬼低語著。“交易……”


    “是的,交易,烏冬莉絲閣下。”杜澤說出了早就想好的說辭。“您可能還不知道,自從您進入休眠以來,時間已經過去了數百年之久。如今的情況已經與往昔大不相同。高呼正義之名的狹隘的偏見者肆意迫害著追求知識與真理之人,如您、如我一般獨特的人,亦在這份被迫害者的名單內。您需要一位了解情況的向導,而我需要借助您強大而獨特的力量。我非常渴望能得到您的幫助,就像您此刻仍舊渴望得到更多的祭品。所以我想與您達成一項交易,就我們輕鬆愉快的相互合作與……”


    “你的話很難理解……奇怪的口音……”吸血鬼打斷了杜澤。它隻聽懂了其中的一半,也許更少。“你……給我血……”它提出了自己的條件。“我……幫你……”


    談判過程輕鬆的不可思議。杜澤甚至提出了原本作為試探對方底線用的苛刻條件,而吸血鬼卻直接一口答應了下來。簡而言之,他們最後達成的‘交易’完全不像是一場公平的交易,更像是這位古代吸血鬼的賣身契。吸血鬼完全同意了所有的要求,而它提出的交換條件隻有兩條――杜澤需要長期為它供應足夠的血液,且需要保證和它建立永久性的攻守同盟。


    後一條是杜澤推測出來的。吸血鬼的原話是“永遠和我在一起”,不過杜澤不覺得一個壽命漫長的吸血鬼會想要和一個隻能活上一百年的短命生物結成兄弟。人類所謂的“永遠”可比吸血鬼所謂的“永遠”要短暫的多。


    由於雙方的語言交流存在一定程度的障礙,溝通過程有些不順暢,但吸血鬼不管什麽條件都一口答應的態度使得談判過程始終非常順利。


    如果不是極少有吸血鬼會在這種關乎吸血鬼整個種族生死存亡的問題上耍詐,杜澤肯定會非常擔心這位古代吸血鬼是不是有什麽巨大的陰謀,因為它答應的實在太痛快了,痛快到不可思議。杜澤感覺自己不像是在一個老謀深算的吸血鬼做交易,更像是在鄉間拐騙一個無知的孩童。他始終擔心有什麽自己沒想到的地方,但不管他怎麽思考剛才所談好的條款,都找不到任何自己忽略了的漏洞或針對自己的陷阱。


    這種疑慮甚至衝淡了輕易達成目的的喜悅。


    “如果您對我們剛才約定的條款沒有異議的話,我們的交易就算達成了,烏冬莉絲閣下。”杜澤朝吸血鬼欠了欠身子,不過吸血鬼並沒有回禮。它還無法移動自己的身體。


    “同意……”吸血鬼慢悠悠的說道:“你……給我血……永遠……和我在一起……我……永遠……跟隨你……幫助你……這很公平……”


    這完全不公平!這是一份永久性的單方麵有利的廉價雇傭合同!


    杜澤強忍著把這些話脫口而出的衝動。雖然情況比他想象的更輕鬆也更詭異,但不可否認的是,這的確對他有好處。他還從未聽說過像這樣發誓“永遠跟隨和幫助”某一個人類的吸血鬼,即使是以人類的標準來衡量的“永遠”也沒有――這已經約等於吸血鬼宣誓向杜澤效勞了。他原先最好的指望是吸血鬼能答應以朋友的身份幫自己做完這件事,再分享給自己一些關於亡靈魔法的知識。


    “是的,這很公平,烏冬莉絲閣下。”


    看在自己收益頗豐的份上,他還是違心的承認了吸血鬼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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