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靜寂的研究所裏麵,楚智冷冷地看著櫻滿集的屍體。這個原本充滿了活力的少年,似乎在前一刻肩負起了罪惡王冠男主角的宿命,將會在柳夢潮的操縱下大幹一場。


    隻是沒有想到。


    “速度實在是太快了。”


    楚智慢悠悠地蹲下了身來,似乎像是一片烏雲自天空飄下,落在深層而靜謐的海洋之上。研究所裏麵冰冷堅硬的地麵之上。隻見冰冷堅硬的地麵緩緩地倒映出楚智的臉龐,那章和柳夢潮一模一樣的臉龐之上似乎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


    沒有感情,這正是楚智和柳夢潮最大的不同,他就像是一台精密運轉的機器,將一個個必要或者不必要的條件輸入到自己的大腦之中,然後計算出所有的可能性,讓所有的事情都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這種能力,總是令人恐懼的。沒有人願意被別人看穿,也沒有人願意活在別人的陰影下。恐懼,絕望,這本就是楚智最容易帶給別人的情緒。


    隻是現在這種情緒,櫻滿集已經不能夠體驗了。


    他的臉色煞白,雙眼無聲地睜著,似乎在控訴著這個不公平的世界。瞳孔擴散著,在沒有光線在這之中匯聚,呼吸飄散著,似乎早已經忘記了心髒跳動的秘密。


    死了,一個死的再透徹不過的人。


    楚智緩緩地低下了頭,凝視著再也沒有一絲呼吸的屍體,嘴角開始抽動。那種抽動是如此的詭異,又是如此的微妙,就像是雨天之後,散發著芳香的泥土之中鑽出的第一縷綠色的嫩芽,很輕微,看不清。


    隻是,這一切真的發生了。


    楚智抬起自己的手,滑過自己本該沒有感情的臉頰。然後愣在那裏。


    “沒有想到。”


    他輕聲的說道,雙眼看著櫻滿集的屍體。


    沒有想到。


    他沒有想到櫻滿集會死在這裏?


    不,這樣簡單的事情,對於楚智來說又怎麽會沒有想到。這樣的事情本就像是一加一等於二一樣,再明顯不過得擺在了楚智的麵前了。


    那麽……他為什麽會沒有想到,究竟沒有想到什麽?


    也許除了楚智之外,再也沒有人知道。他隻是安靜地站立在櫻滿集的屍體之上。然後抬起手。


    手抬,風起。


    風在楚智的手掌之下翩翩起舞,打著旋的來到了櫻滿集的身邊。


    風來,火生。


    火焰在跳動,像是滋潤在雨水之下的綠色嫩苗,一點點安靜地生長著。既沒有過頭的高度,也沒有過於招搖的身姿。


    她很文靜,文靜得像是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害羞地躲在樹蔭之下閱讀的少女。


    火焰,也可以變得很文靜,隻要他掌握在楚智的手中。


    此時此刻,火焰仿佛少女纖細而柔軟的手。一點點地在楚智的身上蔓延著。穿過額前的秀發,將這些頭發一點點地撩起,然後化為灰燼。


    火焰,仿佛變成了水。


    既然是水,自然更加的溫柔。


    溫柔的火焰,自然更加的美麗。


    火焰一點點地在櫻滿集的麵頰上流動著,抹去他曾經存在於這個世界的痕跡。擦拭著他的唇角,撫摸過他的臉頰。親吻著他的鼻尖,然後在那雙透明而碩大的雙眼之上留下最後一絲輕柔的痕跡。


    櫻滿集的頭顱,化作飛灰,凝聚成形,安靜落地。


    他的軀體更加緩慢地運動了起來,一點點,一絲絲。輕柔而安逸。似乎有人吹著竹笛,在林間遊蕩,那一根根細小的毛孔便是竹林之中的翠竹,他們在這靜謐的時空之後搖晃。然後化作飛灰消散。


    這一切都讓死亡變得美麗起來。


    輕柔而且安靜的死亡。


    “真美。”


    楚智凝視著消散不見的櫻滿集,緩緩地說道。楚智知道自己的靈魂之中並沒有刻下感情的密碼,但是即使是常識,依舊在告訴著這個舉世無雙的智者。


    此時此刻,由他和柳夢潮共同創造的死亡,很美。


    美得令人窒息,自然,櫻滿集便再也不能夠呼吸了。


    而在另一邊,也正有著一個人在劇烈地呼吸著。


    他是柳夢潮,他正處於半空之中。


    楪祈整個人都蜷縮在柳夢潮的懷中,明亮的粉色長發像是一麵迎風招展的旗幟,歡快卻又輕柔地在柳夢潮的身側飄揚。


    高空很高,自然很冷。


    寒冷的空氣正不斷地用自己冰涼的手,觸摸著楪祈雪白光滑的肌膚。隻是少女現在並不覺得冷。


    寬大的猩紅色風衣披在了少女的身上,遮擋著從外界吹來的風聲。


    一顆火熱的心現在也在少女的胸腔之中跳動著,砰砰地驅散這來自心底的寒意。原本覺得自己被整個世界拋棄的少女。第一次發現,原來藏在一個人的懷抱之中,是如此的溫暖而安逸。


    “柳夢潮,我們要去哪裏?”


    楪祈的聲音在柳夢潮的耳邊響起,像是最輕柔的問候,又像是最香甜的睡夢之中的呢喃。她也許並不想要柳夢潮給出答案,她也許隻是想要證明自己的存在。


    簡簡單單地,存在於柳夢潮懷抱之中的存在。


    柳夢潮聽到了楪祈的呼喚,更加用力地將楪祈摟在了懷裏。寒風不斷地從柳夢潮的耳邊吹過,呼咧咧地笑著,卻又淒淒慘慘地逃避著柳夢潮的腳步。


    淩空虛踏,這便是柳夢潮現在的步伐。


    他的臉上帶著微笑,像是得勝歸來的微笑。因為柳夢潮清楚地知道,自己突然出現在楚智的麵前,殺死櫻滿集,帶走楪祈。


    這件事情,楚智並不知道。


    一個人能夠算計一切又怎麽會算不出這件事情?這本來是一個簡單而有趣的波輪,隻是現在似乎已經被柳夢潮解答了出來。


    答案是如此的簡單,甚至帶著一絲不講道理,不過對於柳夢潮來說這真是一個有趣的答案,再有趣不過的答案。


    “我們即將要去哪裏?”


    柳夢潮再次重複了一句楪祈的問題,嘴角的笑容更加明亮了起來。


    “你……也不知道嗎?”


    楪祈下意識地抬起了頭。用自己明亮的紅色雙眸凝視著柳夢潮的眼睛。兩個人的雙眸緊緊相依,卻沒有再說出別的話。


    柳夢潮隻是微笑,然後點頭。


    顯然,他的動作已經說明了一切。


    柳夢潮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即將要前往那裏去。一個人,連自己都不知道將要做什麽事情,別人又怎麽能夠算得出來。


    也許楚智是一個例外。


    他能夠算出那些人。那些連自己都不知道將要做什麽事情的人。他能夠將他們的所有人的行動都算的清清楚楚。


    因為……


    即使楚智自己沒有感情,但是那些人在他的掌握之中,那些被楚智操控的人依舊擁有著感情。


    隻要有感情,就會有痕跡。隻要有痕跡,就會有道路。隻要有道路,就會有方法。隻要有方法。就會被楚智掌握。


    隻是現在,這件再理所當然,再明顯不過的事情,似乎被柳夢潮徹徹底底地打破了。


    想到這,連柳夢潮自己都開始微笑了起來。因為他現在都不太清楚自己的感情究竟是什麽樣,原本僅僅有條的情緒,現在像是被柳夢潮用滿滿的墨汁灑在了雪白的宣紙上。


    宣紙上的畫麵。柳夢潮不知道。


    柳夢潮不知道,那麽自然沒有人會知道。所有的事情又重新變回了開頭,變成了一個再簡單不過,再容易不過的事情了。


    這是柳夢潮從小到大都想要和楚智玩的一個遊戲,一個被這兩個不屬於人類的兄弟所期待的遊戲。


    “哥哥,你猜猜看,我現在在想什麽?”


    童年的柳夢潮這樣問道,成年的楚智輕而易舉地說出了答案。因為那個時候他的弟弟還擁有著理智。還掌握著人類的情感,還沒有超出這一切,還沒有將這一切變成無序的飛絮,肆意地灑在天空之中。


    而現在……


    無序便是有序;狂亂便是理性;將所有感情雜糅,便是徹徹底底的沒有感情。


    兩個兄弟,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分別走到了世界的盡頭。


    這個世界也同樣是圓的。所以他們相互見麵,然後一人微笑,一人沉默。


    柳夢潮在微笑,因為他終於發現了戰勝楚智的方法。並不是拋棄自己所有的感情。強令自己模擬楚智的情感。


    恰恰相反,完全釋放自己的感情。讓一切有序的變為無序,讓一切的理性變得狂亂,讓空無一物的情感,重新填充,然後四溢。


    而楚智,依舊沉默,他坐在研究所裏麵沉默。他第一次發現,自己似乎在這個猜測弟弟想法的遊戲中處於了下風。了解到這樣的情況,楚智開始深呼吸,這並不是調節心理,隻是為了獲得更多的氧氣。


    氧氣填充著大腦,然後他盤腿坐在地麵上。用與柳夢潮一模一樣的麵龐,來凝視著隻留下餘燼的屍體,然後楚智低頭,伸出了手指。


    冰冷修長的手指,劃破了一道道靈魂,最後懸停在死亡的對麵。


    他在算。


    在將所有的無序全部重新計算成有序。


    在將所有的狂亂全部重新計算成理性。


    在將所有的不可抑製地情緒全部重新計算,然後歸零。(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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