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偏西,禿鷲在上空盤旋,一雙通紅的眼睛死死盯著地上的腐屍。


    草原之上,破爛的裘衣向外翻著毛,阿跌部人的無頭死屍之上,不是插著三五支箭鏃,即身上被割裂開一個大大的口子,淌著鮮血。


    負責追擊的奚部的騎兵,手拿著彎刀,獵弓,從四麵返回,他完成殺戮的同時,並進行著打掃戰場的工作,不僅將阿跌部丟下的戰馬牽回,以及拋落在草原上的彎弓弓箭也要拾撿。


    草原上鐵器缺乏,平日奚部人平日射獵都用得是骨製或石製的箭鏃,這場大戰,對於他們而言,鐵製的彎刀,還有射出鐵製的箭鏃,都要力圖找回,這些鐵器對於奚人而言,其價值更甚於繳獲的馬匹。


    他們皆將繳獲的刀劍,戰馬一並扛回,分作兩堆擺放,而李重九在旁審視繳獲。


    奚人的馬下皆是鼓鼓囊囊的,都是馬懸一具或者數具黑突厥首級,也是被一並堆在地上。


    以草原部落的習慣,特別是突厥人,以戰死沙場為榮,以病死床榻為恥,臨終時在墳前豎石樹標,依生平殺人之數立石,殺一人立一石,以石多者排滿一圈或數圈為榮。


    王馬漢他們見奚部騎兵的驍勇彪悍,皆是麵露肅然之色,更一旁的商人則是看得暗暗心驚,他們不知李重九是如何招到這支草原上的大軍。


    一名身材魁梧,紮著滿頭小辮的奚部大漢,策馬來到李重九身旁。


    此人乃是奚部最勇猛善戰之人,正是對李重九騎射無比佩服的英賀弗。


    英賀弗在突厥語中的意思乃是猛士,而李重九心知這位魁梧大漢,實際上其智謀,亦絲毫不遜於他的勇武。


    英賀弗在馬上對李重九言道:“烏帕,來的四百多名阿跌部騎兵,有三百二十六人被我們所殺,首級都在這裏,估計逃脫的不到一百騎。”


    李重九點點頭,用半生不熟的突厥語問道:“我們的人傷亡如何?”


    英賀弗聽李重九這麽說,笑道:“我們奚部騎兵,僅有十二人死亡,三十多人負傷,在烏帕的率領之下,這是一場完勝。”


    “你看我的族人,對你是多麽的敬畏。”


    李重九轉目看去,所有室得奚部的騎兵皆是一臉畏服地看著自己。方才李重九獨騎射殺了十幾名突厥騎兵,不僅令突厥人畏懼,更是鎮服了奚人。


    李重九笑了笑,言道:“滅此區區數百騎兵不算什麽。”


    李重九此言聽得有幾分狂傲,但合草原人的性情,若是回到中原,他肯定是作一番謙虛禮讓之詞。


    李重九將馬鞭一揮,言道:“將突厥人的三百多具的首級,皆堆在一處,豎以京觀!”


    英賀弗一聽變色,言道:“烏帕,不可如此,我們雖勝了他們一戰,但阿跌部在黑突厥之中,也是萬人以上的部落,部落裏可上馬作戰的人最少三千騎,若是真的激怒他們,與我們在草原上生存就部容易了。”


    李重九正色言道:“英賀弗,殺一人是殺,殺百人也是殺,何況我們已殺了阿跌部三百人,什麽仇也已經結下。”


    “這些人殺我同胞,部屬五百多人,我一位姑母差一點亡命在箭下,實不可容忍,我要以血還血,讓所有之人知道,侵犯我蒼頭軍是什麽下場,若是再有人為之,也是一並如此!”


    李重九笑了笑,他此舉盡管將阿跌部得罪得死死的,但是將室得奚部,徹底捆綁上自己的戰車,讓對方加入蒼頭軍死心塌地。


    否則時日一長,誰知道這些胡人會不會三心二意。


    英賀弗見李重九如此強勢,當下不再說話,是的一聲,令族人將突厥人的首級,一並堆起,頓時一座砌得猶如金字塔一般的首級塚,高高堆起。


    三百二十餘顆突厥人的人頭,被堆在一起,麵孔一並朝向西麵,分外可怖。


    李重九還命人在首級一旁豎下一杆大旗,上書:跳梁者雖強必戮!


    一旁的商人首領林當鋒,頗有不忍,向李虎言道:“冠軍侯此舉是否太過了。”


    李虎搖了搖頭,言道:“胡人畏強而欺弱,我們要想在草原之上立足,必須以此雷霆手段方能嚇破敵膽,否則無以立威。”


    說到這裏,李虎默然歎之言道:“如此我們亡在路上,鏢局的弟兄們亦可以安息了。”


    林當鋒聽之亦是默然,這一番奚部追殺突厥人,盡管將所遺失的貨物找回來大半,但貨物縱然找回來,但是商隊夥計上下有不少人永遠地留在了草原之中。


    林當鋒慨然言道:“這一次販貨所得,就一切贈給商隊,鏢局裏陣亡弟兄家屬吧,但願弟兄們能一路走好。”


    李虎聽了,言道:“林管事休要如此,這鏢局撫恤自當由我們鏢局自己來辦。”


    林當鋒笑道:“李兄,還在與我客氣什麽?我們與貴鏢局又不是一趟生意,以後還長遠著呢。”


    李虎聽了當下大喜。


    京觀豎畢之後,李重九將繳獲而來彎刀弓箭,皆是贈給了室得奚人,這些對於他們而言看不上,但是繳獲四百多匹突厥戰馬,卻是一邊一半,各自瓜分。


    完成一切之後,擔心阿跌部前來報複,李重九率軍與曇宗部會合之後,乘夜護送商隊返回了懷荒鎮。


    兩日之後。


    京觀的所在之地,一支兩千人以上的突厥騎兵出現在此。這支突厥軍隊中,一麵白馬大纛,分外奪目。


    在場突厥人看著,高高豎起的京觀,無不震驚駭然。


    不少突厥人瘋狂地奔下馬來,在京觀前看著自己親人的首級,之後拔出刀子就往臉上割去。


    鮮血流下,這些突厥人一麵割,一麵哭,臉上是血淚交流,這乃是突厥哭喪的習俗。


    這時一名穿戴鐵甲,耳邊左右各垂著一大鐵耳環的五十歲男子,策馬而出瞪著京觀看了許久,突然仰天咆哮。


    這名男子轉過頭,以突厥語對身後數人喝道:“到底是誰,殺了我們阿跌部的兒郎?”


    一名斷了隻胳膊的突厥大漢,言道:“俟斤,我知道,是漢人還有奚人一起幹的。”


    “胡說,漢人奚人怎麽會聯手?你看清楚了嗎?”這名阿跌部的俟斤大吼言道。


    “肯定不會有錯,”這名突厥大漢,言道,“我以長生天的名義發誓,絕對是漢人還有奚人幹的。”


    這名俟斤露出了厲色,當下喝道:“立即派人到東麵,找奚族各部去查探,到底是哪一部出兵殺了我們的突厥人,我要向他們交出人來血償,否則就等著麵對我們可汗的怒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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