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狐縣城頭上鉦聲陡然大作。


    正依著城牆做著好夢的高楚,突然驚醒。


    久經戰陣的他,身子一彈直接從地上跳起來,嘴裏罵罵咧咧地言道:“那些死賊囚,如此急不可耐,來送死麽?”


    高楚利索地一披凹凹凸凸的鎧甲,手抓了一張步弓,幾步噌噌地即上了城頭。


    “高旅率,城東敵軍是偽燕的王須拔。”


    高楚擺了擺手,言道:“知道了,命令兄弟們噤聲。”


    高楚上了城牆,遠遠望去黑壓壓的一片流賊,如同螞蟻一般雲集而來,這兵力足足有兩三萬之眾。


    流賊裏幾根旗幟上書著大燕兩字,一看就知道是王須拔,自立的偽號。


    見對方勢大,隻見女牆一旁的士卒,手裏緊緊抱著兵器,皆是咬上了木枚,身子正索索發抖。


    而一旁守城士卒準備好草球,火盆,放在一遍。


    高楚看了一眼密密麻麻望不到頭的敵軍,再想了下城中不到兩團的鄉兵,還有三千多百姓,不由仰天長歎。


    “通知成縣丞了嗎?他知道偽燕大軍又來了嗎?”


    “回稟旅率,成縣丞他……他說一切都交由高旅率處置,他宅院內卻是四門緊閉,有成家家丁嚴密把守。”


    高楚哼地一聲,冷笑言道:“好個蠢材,都到這個時候了,還縮在龜殼裏,難道他以為城破之後,偽燕大軍獨會放過他成家嗎?”


    “高旅率,城南有一支數百人的甲騎請求入城!”


    “援軍?”高楚愣了一下,搖了搖頭,這個時候還有哪路援軍。


    涿郡丞,河東通守郭絢,正率軍討伐流賊高士達,竇建德,而太原留守李淵,與民部尚書樊子蓋,正率軍在絳郡討伐,流賊敬盤陀,柴保昌。


    涿郡,太原郡都指望不上,還有哪路人馬。


    高楚突然咬了咬牙齒,破口大罵言道:“他娘的,定是流賊來騙開的城門的,這些流賊,居然連官軍甲騎的搞到了。”


    在城下吃了閉門羹。


    額托氣惱惱策馬來到李重九身邊,言道:“將軍,就這麽個破城,索性我們直接攻進去吧,不用多少功夫。”


    李重九看了額托一眼,心覺自己在這些番人麵前,實在落了麵子啊。


    堂堂一郡之尊居然被自己拒之門外。自己身後那麽大副‘大隋上穀通守李’的旗幟,城頭上居然也看不見嗎?


    而這時,李重九也看到遠遠泛起的塵埃,顯然起碼是萬人以上的流賊攻打此城。


    不過李重九他們卻沒有懼色,兩百甲騎,一人三馬,怎麽樣也足夠他們在城池被包圍前,先撤離了。


    隻是他們一走了,這殘破的飛狐縣,恐怕的經不住流賊的衝擊吧。


    李重九見這些流賊遠道而來,雖人數眾多,但絲毫沒有章法。


    現在這群流賊,正在蜂擁渡河。


    眼下這拒馬河的支流尚未冰凍,但因為是冬季,故而水量不豐沛,可以涉足而過。


    穿著灰色麻衣的流賊們,皆是拿著粗製的武器,跣足跋涉過河。


    而渡河的流賊們,顯然是遠道而來,一副渴得厲害的樣子,毫無紀律的半蹲在河邊,大口大口喝水抹臉。


    真是不懂兵法,難道這些流賊不知什麽叫半渡而擊嗎?


    李重九遠遠看了一眼,這些渡河的流賊行列雜亂,身上都沒有披甲,頭上隻是簡單的紮了頭巾,拿著竹槍木棒的都是十分粗製,顯然是再烏合之眾不過了。


    對額托言道:“你帶一個旅,衝一下流賊的陣勢,也算納個投名狀吧!”


    額托聽了當下色動,抱拳大聲言道:“是。”


    當下額托即令部下都穿上明光鎧,之後作呼哨一聲朝著流賊殺去。


    李重九篤定觀陣,額托率領的這支百騎突騎團,直殺流賊軍中。


    騎兵來得疾快。


    而眼見額托率軍殺至,剛剛渡河的千餘流賊,顯然是措不及防。當下喧囂聲一片,塵土乃是亂起。


    當下千餘流賊之中的勇壯勉強上前,而其餘人則是畏縮在後,勉強布了陣勢。


    眼見突騎團逼近,流賊們紛紛發喝壯膽,一起拿起短弓,獵弓射去。


    這短弓獵弓射程不僅短,而且沒有穿透力,流賊們射得準頭又是奇差,效果可想而知。


    百騎武裝到牙齒的甲騎,一人落馬的都沒有。


    額托哈哈大笑,待這百騎衝到近處之後,一並在馬上張弓。


    百名甲騎奚人漢人皆有騎射嫻熟,而配置的都是統一的九鬥弓,雖弓力甚弱,但比之短弓獵弓還是強了一籌的。


    百騎百箭,一並齊射。


    穿著粗布麻衣的流賊,如何可以抵擋此箭矢突然疾射,紛紛中箭慘叫。


    這樣流賊當前布置的,都是勇壯,這些人一不濟,整個流賊氣勢就全然衰退下來。


    流賊們遭到這輪箭雨打擊之後,當下陣勢奔潰,四散而走。


    額托他們騎兵當下舉起隋刀,如虎入羊群一般,殺入陣中對流賊進行砍殺。


    “是番人!是番人!”


    隻不過片刻,過千流賊完全潰敗,被額托的騎兵殺得屍伏處處。


    旋即河岸旁僅存的數百流賊,全數投降,而其餘上萬的流賊則是驚懼地站在河岸邊,看著這群突然出現的甲騎驚駭不已,卻無人敢過河一步。


    真是不堪一擊。還未出戰的另外百名突騎不由如此想到。


    李重九當下驅馬向前十幾步,對著城頭上高喊言道:“我乃大隋上穀郡通守,率軍來援,爾等還不快開城門!”


    聽李重九呼喝,城頭之上,一片騷動。


    這時一名將領模樣的人,高喊言道:“這位將軍,我們沒有聽到朝廷告諭,說有通守來。”


    李重九喝道:“蠢材,我現在不就手奉朝廷告諭嗎?”


    一旁高楚顯然也知道這裏的情況,他方才見這股軍隊,一口氣擊潰了流賊千人之眾,心底當下確認幾分。


    高楚見河對岸敵軍,又蠢蠢欲動,再試圖過河,當下喝道:“給我開了城門。”


    “旅率,如此可是違背了成縣丞的意思啊。”一名隊正上前言道。


    “管不了,那麽多了,”高楚大聲拿著鐵刀,喝道,“給我開了城門。”


    “是。”


    當下發令下去。


    如飛狐縣這樣小縣城,也不用說什麽護城河,吊橋了,就是兩扇大門,當下嗡嗡地打開。


    李重九見了當下將手一揮,言道:“進城。”


    當下兩百甲騎一人不折,順押著五六百投降的流賊入城。


    “卑職見過將軍!”


    高楚身著鎧甲,頗有忐忑地看著李重九。


    李重九看了對方一眼,言道:“方才就是你下令不許開得城門?”


    聽李重九如此輕輕一斥,當下高楚額頭上滲出冷汗,在敵軍大軍迫近時,將一郡之尊拒之門外,這可是可以斬首的罪責。


    “你這狗才,居然將通守拒之門外,不要命了嗎?給我押入大牢。”


    正說話間,一名四十多歲的穿著官袍的男子,大步前來,身後還跟著數名衛士。


    說罷李重九看著此人帶著憤恨的神色,被如狼似虎的衛士拖下。


    此人縣丞一來李重九麵前,即換了一番神色言道:“聽聞冠軍侯高升上穀通守,合郡百姓莫不翹首以盼,哦,該死,在下乃是飛狐縣縣丞成衝。”


    李重九笑著言道:“讚府客氣了,敢問縣正,以及其他官吏呢?”


    成衝強笑一聲言道:“明府已是陣亡了。”


    “怎麽回事?”李重九當下發問。


    成衝言道:“兩個月之前,臨縣被圍,縣正大人率先三百郡兵前往救援,此去之後一直沒有音信,直到數日後,這王賊挑著明府的人頭,前來攻城。”


    李重九搖了搖頭,心想連一縣之尊,都掛了,此城能堅守到這一刻,也不容易了。


    李重九當下言道:“明府為國捐軀,實在惋惜,不過在此危局之下,讚府能力保此城不失,實是國之幹城,我當向天子為讚府請功。”


    成衝聽李重九這麽一說,當下大喜。


    要知道成家乃是上穀豪強,其祖上成淹曾是北魏名臣,並曆代一直都有仕官。


    他本來是不待看得起,李重九如此寒門驟起,一步登天的人,但見李重九如此說,亦不由大喜,投桃報李地言道:“在下區區微末一點功勞,不足掛齒,隻是念著萬一城破,流賊塗炭雁門太原二郡,故而一心死守於此報效天子罷了。”


    “又何及侯爺萬一,侯爺方至就擊退敵軍,可謂馬到成功。”


    兩人詳談了幾句,李重九愈發覺得此人平庸。不像是能在縣正以及三百郡兵戰死之後,仍以個人之力力挽狂瀾,保住縣城兩個月不失的人。


    當下李重九被引入城中,一路策馬而來,隻見一個飛狐縣內破破爛爛的,所見民屋居然都是沒有屋頂的。


    聽成衝解釋,這才知道,這屋頂都被拆卸送上城頭,作為滾木守城。


    李重九不由言道:“拆卸民屋,若是大雪一到,不要說敵軍來攻城了,城內百姓都要凍死大半。”


    成衝聽了連忙賠笑,言道:“侯爺說得對,說得對,這不是為了守城嗎?萬般無奈之舉。”


    說罷李重九策馬來到成衝府門麵前,隻見前頭乃是好一座廣廈。


    ps:胃疼了一日,忍痛碼了這麽多,先上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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