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草原上,原野一望無際。野馬群有五六十匹,仍是在不緊不慢地啃草。


    柯木倫瞅準目標,突然一聲呼喝,驅策著自己胯下的快馬,如箭一般逼近野馬群之中。見到柯木倫接近,警戒的頭馬長鼻一噴,一聲長嘶後,野馬群方才轟地一下四處散開。


    馬鬃飄飛,馬蹄踏在青草之上,柯木倫呼吸急促起來,他的目光鎖定在野馬群中一頭殷紅兒馬。這頭神駿非常,以他多年的馬倌經驗來,絕對是一等一的好馬,如果馴服了給自己馬群的母馬配種,肯能生出千裏馬的馬駒來。


    柯木倫呼喝著從側後,追上這殷紅兒馬,這已是他第十五次來抓馬來,這一次不容有失。殷紅兒馬疾步向前,但是晚了一些,柯木倫將套馬杆抽出,一提溜正圈在兒馬的脖頸。


    “好!”柯木倫大喝一聲,死死地抓住套馬杆,抵禦上麵傳來的巨力。殷紅兒馬也是不甘心失去自有,呼呼地喘著氣向前直奔。柯木倫駕馭著胯下的馬兒,死死地跟在後麵,手上的力量不敢太鬆,也不敢太緊,鬆了套馬杆就被掙去了,緊了則整個人就被從馬鞍上橫扯過去了。


    這一路不知奔了幾十裏,一人兩馬都是累得氣喘籲籲,終地殷紅兒馬認命似的一停步,來到一水窪邊上大口喝水。柯木倫哈哈一笑,亦跟著兒馬來到水潭掬起水來,大大咕嘟咕嘟地飲水。


    夕陽西下,柯木倫帶著今日的收獲返回大帳。遙遙望去草原上已是升起了炊煙,牧民們收拾了牛糞,煮起晚飯來。


    “隊主!隊主!”幾名牧民見了柯木倫,皆是打起了招呼,而奚車周圍的自家獒犬,看見柯木倫更是流著口水,嗷嗷地叫喚起來。


    “阿姆,阿吉,阿穆都喂了嗎?”


    “還沒呢!”


    柯木倫與自家的狗打鬧起來,帳內一個頭發花白的女人挑著一大瓦鍋的水,一麵放上火上燒著,一麵笑著看著柯木倫。柯木倫當下回到帳中,取了碎骨頭丟了喂狗,阿吉,阿穆兩隻半人高的大獒犬,立即狼吞虎咽起來。


    喂完了狗,接著柯木倫又幫阿姆燒起了奶茶。阿姆拿出包裹著一層又一層的茶磚,小心翼翼地挑了一些丟在瓦鍋裏煮著。


    柯木倫見了不由笑道:“阿姆,上一次我征南邊回來,不是給你帶來幾十塊茶磚嗎?怎麽還是不夠用嗎?”


    “夠了,夠了!”阿姆皺皺的臉上,露出笑意言道,“可汗恩厚,軍主又看重你,賞賜了我們家多一份的茶磚,我們現在都不用去禦夷鎮上換,都足夠用兩年了。不過還是省得些用。”


    柯木倫點點頭,笑了笑,當下茶湯煮好添入馬奶,一壺上好的奶茶就煮好了。之後阿姆又端上了一大碗帶著血的羊腸子,兩個人共吃了起來。


    柯木倫滿嘴是血,吃得正高興呢,這時就聽見鈴鐺響動,自己的好友乞阿術橫騎著馬,緩緩悠悠地來了。


    乞阿術今時往日已是不一樣了,上一次征上穀之後,乞阿術因軍功被統軍提拔為幢副。現在更是娶了婆娘,婆娘乃是軍主的侄女,從此不再是單身漢了。至於柯木倫,他倒是還未娶,草原上要嫁他的姑娘多著呢,但是他偏偏如同那不安分的兒馬,還是多晃蕩個幾年,所以令他的阿姆時常為此著急。


    柯木倫招呼乞阿術坐下,自己入內再切了一盤羊腸子。乞阿術則是帶來了一大壺馬奶酒,兩兄弟大吃起羊腸子,就起酒來,十分快意。


    “聽說了嗎?可汗又要點兵了。”吃了個半飽,乞阿術說了這麽一句。


    柯木倫輕輕嗯了一聲,言道:“好啊!這回繳獲,我不要茶磚!”


    “那你要什麽?”


    柯木倫嗬嗬一笑,想到了一個溫柔的女人的影子,言道:“我要攢點東西,將這木蘭草原上最美的女子娶過來。”


    乞阿術笑了笑不再言語了,並著肩膀在看著遠方。


    次日,柯木倫,乞阿術所在幢主接到了調兵之令,這一次幢主出動六十人,並兩百馬,直接在木蘭圍場會合。部民上下聽聞可汗再度出征,也不說話,立即就去收拾包裹。奚人雖不是草原上最勇猛的戰士,但是卻是最懂得服從的戰士。


    這一次聽聞李重九再度點兵出征,所有牧民都是動員起來,磨刀的磨刀,置辦戰馬的置辦,至於行軍幹糧,則是將去年秋天的奶皮子,奶疙瘩通通收拾進皮囊內,一皮囊馬奶酒是決不可少的。這些奶製品都草原人的最愛,不過這些對於漢人而言,卻大都是敬而遠之,吃得多半會拉肚子。


    柯木倫,乞阿術二兄弟再度踏上征程,他們所部乃是英賀弗帳下的。這一次統軍英賀弗調動三千騎兵,而統軍額托也是調動了三千騎兵,一共六千番騎。一日後,李重九的可汗大纛出現在木蘭草原上。李重九所部皆是漢軍,其中有上穀郡三千郡兵,王馬漢的一千騎兵,與英賀弗,額托會合之後大軍進入遼西郡。


    高句麗卒本京。


    卒本京城乃當年高**,立卒本城為國都,開創今高句麗國。立國四十年後之後又遷都國內城,到了南北朝時,鮮卑燕王慕容皝立都龍城,先滅鮮卑段部,又北向用兵攻破高麗據第二代都城國內城。之後高句麗長壽王為了避開強大的燕國,由西進,改為東下,遷都平壤,平壤城為第三代都城。


    現在卒本京,國內京,平壤京,同為高句麗三京,卒本京作為別都,眼下是西部傉薩,淵蓋蘇文所駐的城池,在此監視遼河以南的漢人勢力。


    現在卒本城外,大雨滂沱,雨水澆灌,劈哩啦啦地敲打在高句麗鐵甲騎兵的盔甲上。這一行鐵甲騎兵有千人之眾,騎兵頭上都戴著牛角大鐵兜,鐵甲鏘鏘,手持大棒,腰掛鐵劍,端是一旅健卒。淵蓋蘇文雙目隱藏在牛角兜鐵沿之下,看著卒本城。冒著大雨來趕集的穀民,都是將士用鞭子驅趕開來了,露出城門道來。淵蓋蘇文帶著麾下鐵騎,直入城中,披著蓑衣的城民,還有打著赤腳奴隸們都是頭埋在地上,跪伏在道路兩旁,等待騎兵路過。


    淵蓋蘇文自沒有看地上的城民奴隸,而是抬起頭五女山巍然聳立,其上山城如舊。這裏是他淵家世代勢力。淵蓋蘇文沿著城池大道入城,直入傉薩府,在卒本城中傉薩府有兩處,一處於山下的平城,一處則位於五女山上的山城。這也是高句麗三京共同的結構,即一都兩城。


    當年高**於五女山上建立了高句麗,故而之後高句麗人建都,都著力於高山曲穀間,故國長川上。中原立城,周圍可以無山,但一定要水,而高句麗反之,周邊可以無川,但一定要有山。所以高句麗三京,都是背山麵著平原,一都兩城結構,一城建於山上,一城坐落平原。


    山城乃是國君,城主居住之地,遇戰事時可退至山城險要據守,而平城則是城民,百姓居住之地,交通便利,往來方便,乃是經濟中心。如卒本京山下城平城名為下古子城,山上城名為五女山城,而平壤京也是如此,安鶴宮所在的平壤城為山下,而大城山山城為山上。


    當年隋伐高句麗,來護兒的水軍,經大同江已攻入平壤城城內,以為攻破國都大勝,故而縱兵大掠,卻沒有想到實際上,高句麗的軍力,實際都屯駐在大城山山城。半夜嬰陽王高元率軍下山夜襲,來護兒結果大敗,痛失大好局麵。


    淵蓋蘇文來到傉薩府,府內燈火通明,眾將按劍披甲跪坐在葦席上,等候在內淵蓋蘇文大部走到主位之上坐下,之後各將依次排位。坐在淵蓋蘇文左手第一席的,乃是淵蓋蘇文的弟弟淵淨土,眼下不過十三歲,但作為淵家重要人物。


    而淵淨土居於下首的,則是一名漢將,這名漢將名叫崔慈,乃是當年五胡亂華時,晉平州刺史崔毖率三千族人入高句麗後的後裔。高句麗族本就是漢人比例很高。崔慈就是統禦西部的漢裔軍卒。


    這二人都是自高句麗本族的大將,而對麵二人,則是依附高句麗的番將。坐在淵淨土對麵,坐著則是一名身穿皮衣,耳穿耳環的大將,此人名為乞四羽希,出自靺鞨白山部。而坐在乞四羽希下首的,則是留著禿發的契丹將領兀裏珍。這是就是淵蓋蘇文麾下最強的四將,其他還有二十多名城主。


    淵蓋蘇文看向契丹大將兀裏珍,言道:“契丹可汗答允借兵兩萬給我們的事如何了?”


    兀裏珍在位子上擺出跪下的姿勢,低下頭言道:“回稟傉薩,可汗已經答允了你的要求,但是要給與我們契丹足夠鹽,鐵……”


    “夠了,”淵蓋蘇文言道,“雖我踏足中原,還有什麽賞賜拿不到,你們契丹也就這點出息。”


    兀裏珍麵色漲紅,當下負氣坐下。淵蓋蘇文看向眾將,言道:“廢話也不要多說了,義支大人已答允了我出兵遼水的事,各位就準備好車子,馱馬,隨我一並去漢人那搶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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