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九聽曲嫣然問此,反問道:“曲大家這麽追問,莫非很關心這個問題麽?”


    曲嫣然搖了搖頭,竟用有幾分撒嬌的表情言道:“就算是嫣然很關心這個問題吧,還請李兄認真答我。”


    都說男人最怕女人撒嬌,那要分作美女還是醜女,李重九笑了笑沉吟了一番,言道:“好吧,曲大家問我這個問題,若換做平時我可以說出一百個理由和答案。但今日我卻不想搪塞曲大家你。”


    曲嫣然問道:“莫非李兄要說不知道答案,若是如此很讓人失望呢。”


    李重九笑道:“曲大家,你知道嗎?我從不與人談三個問題。”


    “什麽問題,與你的答案有關嗎?”


    李重九言道:“我從不與人討論的三問,一人為何而活,二情為何物,三權與財是否可以換來一切。”


    曲嫣然目光中流露出感興趣的神色,顯然十分感興趣,當下問道:“這是為什麽呢?”


    李重九言道:“第一問沒有答案,第二問有很多答案,第三問明明有一個明確答案,但是你說這滔滔濁世之上,你說哪一個人信了?”


    曲嫣然聽了目光一亮,仿佛如小女孩般,將手掌一拍,言道:“李兄,說的真是有趣,但是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李重九呡了口茶,言道:“江山美人,正如剛才所說,權與財是否能換來一切?有的東西錯過了就錯過了,何能買得回來。若是有朝一日,達成我所願,若是失去了我家人親人,隨我一起出生入死的部下,那麽說來,這也是終身無法彌補的遺憾。這就是我心中的答案。”


    曲嫣然點了點頭,讚道:“李兄,不僅說得令嫣然入神,而是已有許久沒聽過如此妙談了,我想李兄若是說玄論道,說不定比現在更有名呢?”


    李重九哈哈一笑,言道:“那我可不希望有承你此言的一日。”


    當下曲嫣然露出幾分莞爾之意,起身言道:“嫣然每日有午睡習慣,就不陪李兄敘話了,李兄還請自便。”


    李重九點點頭,二人在聊得正盡興時,戛然中止,這不失為一個很好的聊天者,深明進退之道。


    當下李重九,亦起身言道:“曲大家還請自便。”


    於是曲嫣然上樓休息,李重九獨自一人在樓下,想了想讓春曦拿過筆墨來,於桌案上分給李虎,蘇素,突地稽,溫彥博四人寫信。


    寫完之後剛剛已是入夜,華燈初上時,明月樓開門迎客,又是到了一日之中最熱鬧的時候,輕輕的琵琶聲,柔柔的吟唱,還有那淡淡的胭脂味。


    李重九寫了一下午終於將信寫完,一下午無人打攪,倒是用膳的時,春曦給李重九端上了一碗碎金飯。


    春曦向李重九解釋言道:“明月樓裏的規矩,大灶要等亥時以後才開,我們家小姐說過時不食,怕李大爺不習慣,故而在中午多備了些碎金飯,還請李大爺不要怪我們簡慢。”


    李重九言道:“習慣了,以往當山賊時候,隻有早午兩頓飯,眼下能吃到三餐,當然要珍惜了。”


    春曦聽了一怔,問道:“李大爺,居然作過山賊?”


    李重九見對方有幾分害怕的神色,當下笑著言道:“是啊,還是祖傳的行當,沒本錢的買賣。”


    春曦聽完後,牙齒輕輕打顫,心道小姐怎會認識這樣的人。李重九見她的神色,言道:“這碎金飯,聽聞是當年越國公楊素所愛,說得好聽,實際上就是雞蛋炒飯。”


    “春曦,你知道越國公嗎?”


    春曦容色稍緩點點頭,言道:“聽說過,越國公當年平南陳,破突厥,殺了好幾萬人。”


    李重九言道:“是啊,說起來越國公應是一個很心狠手辣的人,但是你聽過破鏡重圓的故事麽?”


    “這倒沒有。”


    李重九言道:“當年南陳國破在即,一官員徐德言與妻樂昌公主恐國破後兩人不能相保,將一銅鏡破開,各執其半,相約於他年正月望日賣破鏡於都市,希望日後相見。陳亡之後,公主沒入越國公楊素家為妾。徐德言依期至京都,見有人賣半鏡,出其半相合。徐德言題詩雲,鏡與人俱去,鏡歸人不歸;無複嫦娥影,空留明月輝。公主得詩,悲泣不食。”


    春曦聽到這裏,眼眶一紅,難過地言道:“這倒是人間慘事。但越國公有錢有勢,徐言德如何討得回發妻呢?”


    李重九繼續言道:“後來越國公楊素知之,將徐德言招來,將公主還給徐言德,並成人之美資錢給二人,讓他們作為路費返回故裏。這就是破鏡重圓的故事。”


    春曦聽了讚道:“越國公真是大度,不僅將小妾贈人,還成人之美,讓有情人終成眷屬,真是位好人。”


    李重九聽到這裏笑了笑,就不說話繼續吃飯了,而樓上曲嫣然亦是聽得真切,不由一笑,輕輕言道:“春曦這個傻丫頭。”


    過了一會,芸娘來敲門,言道:“林掌櫃到了明月樓了,現在我房內等候。”


    李重九當下出門,來到芸娘的房內。林當鋒早已是等候在那,一見即上前言道:“使君,知道事發之後,昨日我整整擔心了一日啊,我一定設法讓你出城。”


    李重九笑道:“無妨,這明月樓暫時是安全之地,現在樓外眼線甚多,我現在若是輕易出門,這才是危險,我先緩過幾日去。”


    說到這裏,李重九將下午寫好的四封信一並交給林當鋒言道:“你設法將四封信傳遞出去,否則我父,蘇四叔若知我現在陷在涿郡,必然調集大軍來攻城不可,那時就糟糕,這奪取涿郡,若是強攻是攻不下,需用謀略方可。”


    林當鋒當下言道:“是。”


    李重九言道:“郡兵之中,我們聯係的如何了?”


    林當鋒言道:“現在已有懷戎,固安,昌平三縣的守軍為我們籠絡,粗略計算最少有五千郡兵已可為我們掌握。其餘其他六縣也有我們的人。”


    李重九心道這幾年懷荒鎮商路斷去,涿郡走私至禦夷鎮的商路故而成為唯一商道,成為各家壟斷的暴利,人人都想在其中分一杯羹。而林家商業協會本來就是幽州的地頭蛇,隻是苦於商人身份的一直受壓製,但私下利益皆是盤根錯節,黑白兩道都很吃的開。


    而把守這一條商路上的將領,這兩年收的錢也是收得手軟,一個個也是油水滿滿,有把柄在手,又有厚利收買,這些人中不少都已是投靠了林家商業協會。


    李重九言道:“很好,我聽聞薛世雄又出令,讓盧家等人自募鄉兵,我想鄉兵之中的將領,除了各士族的曲部之外,必然多派郡兵之中的將領,作為鄉兵的統兵,你要設防將我們的人安插進去。這兩件都是手頭上的急事,你需加緊去辦。若是到了平安時,再讓我出城不遲。”


    林當鋒當下允諾,言道:“隻是使君你一人身在涿郡,讓屬下難以放心。”


    李重九搖了搖頭,言道:“我說了平定涿郡,不在於用大兵強壓,而在於能否取得涿郡盧家等幾大士族,以及郡兵的支持。我這裏似危實安,說不定還能另有所助,還有一件事也十分迫在眉睫,北平郡那的動向一定要密切,我擔心盧家很可能早已暗中聯係羅藝。”


    楊義臣南下的消息,尚未傳來,當涿郡之內,各縣皆已招貼告示,開始募集鄉兵,以範陽盧家為首的幾個涿郡世家,當下以自己曲部莊丁為骨幹,自籌糧秣,開始募兵。


    這數個世家的家業甚大,甚至招兵的告示一貼出,當即引得無數燕趙好漢觀榜。當年東漢末年中山商人張世平、蘇雙,販馬於涿郡,以金資助涿縣人劉備,最後劉備在此得同鄉人張飛,以及逃難此處的關羽之幫,募兵因而發家之事,涿郡之人老少皆知,甚至當地還有桃園結義的傳說。


    涿郡素好武風,觀榜豪傑之中不凡劉備之誌的人,在亂世之中,有進取之心,當年紛紛投軍,不需幾日兩萬鄉兵皆是募齊。


    但兩萬鄉兵招募還不過三日,楊義臣就親率三萬左禦衛大軍,分水陸兩路,沿著通濟渠出發,南下攻打竇建德。


    楊義臣大軍率南下的消息傳出時,與涿郡從東至西皆是相鄰的,上穀郡,懷荒鎮,禦夷鎮,以及遼西郡此刻卻正在厲兵秣馬。


    秋風肅殺,上穀郡,懷荒鎮的糧草收割完畢,而戰馬亦正是秋膘最肥的時候。


    懷荒鎮之中,因李重九不在,李虎作為主心骨,已是接管了一切,眾將們聞之李重九身在涿郡之中,皆是心切,要發兵攻打涿郡,將李重九解救而出。


    李虎作為父親難免有幾分關心則亂,但還是持重一些,詢問了溫彥博的意思。


    哪知溫彥博則是大力反對,一力急勸不可在此時就攻打涿郡,否則必然讓羅藝乘勢入主幽州。


    眾將聽說後皆是不信,認為溫彥博將李重九一人拉在幽州皆是他的失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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