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李重九提到李密二字,三人皆是略有所思。


    蘇素言道:“若李密奪取東都,則竇建德,李淵都奉魏公為天下之主,這已是眾所周知的事,眼下反隋大業,我等當然可為魏公之奧援。”


    “此言差矣,東都位於天下之中,四通八達,如何能自守,若論及王霸之地,哪裏及得關中。”盧子遷說了一番大道理,顯出了他對天下形勢的見地。


    蘇素言道:“盧公不可這麽說,隻有因人成事,哪裏有因地而成事,豈不聞古人有雲,在德而不在險?”


    盧子遷冷笑言道:“在德不在險?李密殺有恩於他的翟讓,這難道就叫德?”


    溫彥博當下言道:“朝廷無道,天下如沸,自有了揭竿而起,可惜山東王薄,河北高士達,渤海格謙皆不能撼動朝廷根本。唯有魏公初起瓦崗不過數千人,收服河北黎陽倉後得眾二十萬,攻回洛倉有又得眾二十萬,現在麾下有山東反王孟讓,郝孝德、王德仁皆是歸附,足有五十萬士卒。何況李密世代簪纓,足以號令群雄,其勢暫非李淵可以爭鋒的。”


    溫彥博也是猶豫了一番後說出了這一番秉公之言。


    盧子遷看了一眼溫彥博,笑道:“溫司馬何處此言,聽聞唐公對令弟溫大有甚為器重,將二子世民托付之,而令兄大雅與弟大有共掌機密。而足下是否為他們三思一二。”


    溫彥博皺眉言道:“盧公何出此言,在下不過就事言事罷了。”


    盧子遷見其餘趙。高二人有所意動,心道可不能將這二人都給蘇素。溫彥博你一言,我一語說過去了,不能說服李重九不要緊,若是讓自己兩個盟友也被李重九拉攏過去了,才是糟糕,不,應該是被李密拉攏過去了。畢竟眼下李密是最有可能奪取天下的人物啊。


    盧子遷於是言道:“我賭魏公攻不下關中,薛世雄雖去。但是天子已遣江都通守王世充將江、淮勁卒北上,同時又令將軍王隆帥邛黃蠻,河北大使太常少卿韋霽、河南大使虎牙郎將王辯,河內通守孟善誼、河陽郡尉獨孤武都等各帥所領同赴東都,相知討李密。東都有二十萬大軍,李密如何破之。”


    “使君乃是明智之人,輕易將一切壓在李密身上。不是太短視了嗎?”


    李重九轉而言道,“但李淵也不一定真能取了關中,盧公將賭注亦全數壓在一人身上,不也是太冒險了嗎?盧公,真是所謂不可以私心而廢公。”


    正待眾人商議之時,突然一人上郡守府來向李重九稟告。言道:“使君,魏公來使!”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皆是霍然而起,李密突然派使者前來,這是作何?


    李重九一抖袖袍。笑著言道:“正好,我估摸著日子。也就在這幾日了。”


    “你……”盧子遷突然色變,但立即按捺下去。


    李重九笑著看著在場的涿郡三大士族首領,他們也是久經風浪的人物,初時的驚愕一過,隨即就定下來。


    李重九當下對趙何然,高徐道二人,言道:“正好,大家也在這裏,我們就一並去見見魏公的使者,聽他說什麽。”


    當下李重九於中堂接見了,李密的使者。


    李密使者一並三人,魏征,祖君彥他都是認得的,還有一人則是戴著林宗巾,寬袍大袖頗有魏晉名士之風。


    李重九魏征,祖君彥都在這人左右,說明此人乃是正使,並且身份高於魏征,祖君彥,在和他的年紀對應,一下就猜出對方何人。


    當下李重九抱拳言道:“這位莫不是為魏公一言奪下豫州的房長史嗎?”


    替李密說降豫州乃是房彥藻最為驕傲之事,聽李重九一言叫出,當下十分高興,笑著言道:“正是區區,不想拙名能入使君之耳,真是榮幸。”


    李重九笑了笑,當下言道:“房兄過謙了,來我與你介紹這位乃是範陽盧家的盧子遷盧公,這位乃是涿郡趙家的趙何然趙公,這位乃是漁陽高家的高徐道高公!”


    “幸會!”


    “幸會!”


    房彥藻依著士人的禮儀,一一與他們作揖,而三人亦沒有拿捏架子,避身讓過一揖,再回一揖。


    於是李重九將盧,高,趙三人一一介紹,房彥藻亦也知道這三人乃是涿郡士族,當下對李重九不由高看一眼,心道李重九占據涿郡不過十幾日,卻收複了當地士族民心,實乃不易。


    房彥藻不知實際上,他乃是恰逢其會。


    對於範陽盧氏的盧子遷,房彥藻不免青眼有加,當下單獨言道:“盧公真是久仰大名。”


    盧子遷當下也沒有拂了這位李密麾下頭號文臣的顏麵,言道:“房兄千裏來涿郡,真是勞苦了,今晚讓老夫為你設宴接風如何?”


    房彥藻聞言哈哈一笑言道:“久聞盧公客氣,房兄是一定要叨嘮的,不過先公而後私,李使君我還是說正事吧,魏公聽聞之你取了涿郡十分欣慰,決定策你為上柱國,上穀郡公。”


    上柱國是武勳,上穀公乃是名爵,賜勳予爵。


    李重九聞言將袖袍一攏,朝南麵一拜,言道:“李某在此謝過魏公!”


    房彥藻,魏征,祖君彥三人皆是露出欣然的笑意。


    隋武陽郡郡守元寶藏以一郡降李密,還有河南道討捕大使裴仁基二人,皆被李密封為上柱國,並賜爵位。上柱國乃是北朝最高武勳,正如當年八柱國,李密策李重九為上柱國,也就是視若與元寶藏,裴仁基並駕齊驅,在瓦崗軍之中的地位,遠高於什麽率軍來投靠被封作總管的孟讓,還有什麽新降瓦崗寨的秦瓊,羅士信之輩。


    若將來瓦崗軍得天下,他就是開國第一流的勳臣。


    盧子遷數人雖是心底早有了準備,但此刻卻是不由震驚。在盧子遷看來,他雖與這李重九相處不久,但憑著自己閱人無數的閱曆,卻看出這個小子對於天下並非是外表看得如此平靜。


    但這時趙何然卻第一個反應過來,向李重九拱手言道:“恭喜上穀公,賀喜上穀公。”


    趙何然如此說完後,蘇素,溫彥博亦立即道賀,而盧子遷則是鐵青著臉,高徐道亦是略有所思,但二人都是當麵向李重九道賀。


    李重九當下對房彥藻言道:“魏公真是有意了。不知魏公答允了我的請求嗎?”


    房彥藻朗聲一笑言道:“對於李使君勸進魏公,以正位號之事,魏公答複了東都未平,不可議此。這是魏公給上穀公的密信,可慢慢觀之。”(注一)


    眾人聞言恍然,李密現在已是魏國公,正位號,再晉一步就是王了,甚至以他今時今日的地位,直接稱帝也為過。但是李密卻拒絕了,說明其人並非是自驕之人。


    李重九尚未開口,趙何然卻露出了一臉惋惜的神色,言道:“昏君無道,魏公這時不出來,天下還有誰當之,還勸魏公早日決斷。”


    眾人一聽,即心道此人真會見風轉舵。房彥藻聞言矜持的點點頭,言道:“趙功曹之言,我必會轉告魏公,在這裏我先替魏公謝過。”


    “哪裏?哪裏?”趙何然說完之後,一張胖臉上神色收斂。如他這一派士族之主,獻媚到這個程度,已經有所偏過了。


    李重九於是將李密密信收下。


    與對於趙何然的矜持,房彥藻對李重九卻和顏悅色地言道:“魏公還說了,雖眼下幽州雖有羅藝,高開道未定,但大致已是平複。突厥在北,高句麗在東,此二者都乃是我心腹之患,必須要重將鎮之,幽州百姓也需安居樂業。”


    “魏公說李使君現在可稱涿郡郡守,假幽州刺史,待魏公破了東都,到時必然以李使君為幽州刺史。”


    李重九聽了當下言道:“魏公替我考慮也十分周全。”


    盧子遷等人見到這一幕,還有什麽懷疑,李重九明顯與李密暗中溝通許久了,他盧子遷可以將涿郡賣給李淵,而李重九亦將涿郡悄悄賣了給李密,換來一個幽州刺史,上柱國大將軍。


    真是機關算盡太聰明。不過盧子遷也算是看明白了,這李重九果真沒有自立,涿鹿天下的野心,否則不會上表給李密勸進。如此既然是趙郡李氏奪取了天下,那也不算什麽。


    趙何然,高徐道已是有點琢磨著如何與李密攀上關係,而盧子遷雖是不甘,但心道隻要李重九沒有自立,自己也不太好聯合幽州士族反對他,畢竟反李重九,現在就是反李密,一旦李密得了天下,再回頭收拾他們就不好了。


    盧子遷,趙何然,高徐道三人自不會知道,按照正常曆史,李密確實沒有攻下東都,坐上皇帝,而這一點李重九卻明白。至於瓦崗軍內,李密,李虎,蘇素與單雄信,王君廓皆是保持著書信往來。


    自得知李重九於塞邊自立後,單雄信,王君廓二人皆是十分高興。眾人約定一旦天下平定,眾人重回潞州聚賢莊一聚,到時候各路並州好漢們再聚,大家不醉不歸。


    單雄信,王君廓二人皆是當世豪傑,豪氣幹雲,但對於李密,李重九二人而言,此刻想得卻是複雜多了。


    注一:資治通鑒卷一百八十五,竇建德、朱粲、孟海公、徐圓朗等並遣使奉表勸進,密官屬裴仁基等亦上表請正位號,密曰:“東都未平,不可議此。”(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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