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九率三萬大軍水陸直入洺州之事,使得整個河北振動了。


    正在信都與尉遲恭對峙劉黑闥,聽得淩敬的稟告後,沉默了許久。


    劉黑闥聞之李重九從水路疾襲,直取洺州,當下反而率全軍投入了對尉遲恭的猛攻。雙軍激戰兩日,彼此皆是傷亡慘重。尉遲恭見劉黑闥勢大,最後不得不乘夜撤退。


    劉軍大營燈火通明,劉黑闥在山上看著遠處黑暗之中,趙軍正在後退,目光凝重。他並非不想追擊,但黑夜之中追擊風險極大,他今日雖是擊敗了尉遲恭,但是尉遲恭麾下趙軍的頑強作戰,亦是令劉黑闥不敢輕易在深夜之中追擊,以免遭遇伏擊。


    一旁其弟劉十善在今日一戰中,右臂中了一箭,現在裹著膀子與劉黑闥言道:“趙軍乘夜撤軍,但主力沒有大損。眼下李重九,已是殺到了清河郡,距離不過百裏,我們不能再和尉遲恭打下去了,否則洺州就不保了。”


    劉黑闥言道:“我擔心的不是洺州,若是我一退其他各郡守將必起異心,張玄素,李重九是要釜底抽薪,逼我回洺州。”


    正待這時淩敬上山而來,言道:“大將軍……”


    劉黑闥看淩敬的神色,知道又有什麽不妙之事發生。劉黑闥淡然笑了笑,言道:“說吧,眼下還有什麽事,能更糟的。”


    淩敬默然了一陣,言道:“饒陽守將諸葛德威,與兩千守軍,一並獻城投降趙軍。”


    劉黑闥仰頭大笑,笑聲中透著幾分蒼涼之音,一旁眾將皆是垂下頭來。


    劉黑闥言道:“諸葛德威,諸葛德威,未料到是你先負我啊。”


    原來劉黑闥與諸葛德威,當初私交甚好。彼此以兄弟相稱,但眼下諸葛德威竟然是第一位宣布易旗的夏軍大將。不僅僅如此,饒陽乃是河間郡重鎮,饒陽一失,高雅賢駐守的高陽城後路即被切斷。


    饒陽城加上被李重九攻破的長蘆縣,河間郡內,夏軍隻餘高陽。樂壽二地,幾乎成為孤城。


    張君立言道:“夏王,為今之計尉遲恭暫退,我軍正可北上,反攻饒陽,殺了諸葛德威這叛徒。將高雅賢,蘇定方從高陽救出來……”


    劉黑闥深吸一口氣,看向張君立,張君立亦是搖了搖頭,不再往下說,顯然他也自覺的此事太不靠譜了。


    “高兄弟,我劉黑闥負了你。”劉黑闥長歎一聲,言道:“傳我將令,回師洺州。”


    永濟渠上,數百艘船隻沿運河而下,蔚為壯觀,李重九的水軍勢不可擋,已進至臨清,館陶一線。


    館陶城在永濟渠未開通前。即已是重地,昔年古黃河流經館陶地,此地稱為大河故瀆,到了西漢元封二年黃河決於館陶,分出屯氏河一支流。


    之後曹操為攻袁尚所在之鄴城,又鑿利漕渠,引漳水向東在館陶西南利漕口入白溝。曹魏攻下鄴城後。在此營建鄴都,鄴都號稱漕運四海。


    眼下鄴城早已焚毀,但鄴城故地之上重建的洺州,卻取締了鄴城。洺州之地大致覆蓋了昔日邯鄲。鄴城的故地,劉黑闥設都的永年城雖為郡治,但眼下日漸繁華的卻是洺州靠近運河的大名城。


    在水滸傳裏,蔡京的女婿梁世傑,又稱梁中書鎮守於此,在北宋時,因丟失了燕雲十六州,故而大名府成了北宋設在黃河以北的重鎮,其稱控扼河朔,北門鎖鑰之勢,後又成了北宋的陪都,稱之為北京,乃是北宋在河北最大的城市。


    李重九看著地圖,不由發古人之思,想到了另一個時空,數百年後,金國攻破大名府,南下滅亡北宋之事。


    “王上,在想什麽?”


    聽張玄素這麽一問,李重九回過神來,眼下永濟渠才開通不久,現在的大名城當然遠遠不如曆史上大名繁華,而眼前的館陶城都比大名城繁華過之。但對於李重九而言,大名的地利優勢已是顯現出來,這裏既是洺州的重要港口,也是南下聯通黎陽倉,黃河的要道。


    李重九與張玄素謀劃中,就打算在大名城登陸上岸,士卒由舟船改至步行,直接威脅劉黑闥在洺州的大本營永年城,讓劉黑闥不得不從前線撤兵,回保洺州。


    不過要抵達大名,必須經過館陶水道。


    此時馬上就要夜,趙軍數百艘船上,橫在江麵之上,船頭都點起了燈火,照得水麵一片通明。江麵上皆是星火點點的景象。現在館陶水道上一片風平浪靜,但趙軍士卒卻不敢掉以輕心,因此這裏水文地利十分複雜。


    曹操當年在這裏挖白溝,又通南漳水,加上河道縱橫,故而士卒們都不敢掉以輕心。


    李重九對張玄素問道:“夏軍館陶守將何人?”


    張玄素回稟言道:“乃是程名振。”


    李重九言道:“此人倒是夏軍名將。他不願意降伏我軍嗎?”


    張玄素言道:“此人有幾分執拗,非是言語利祿可以誘之的。”


    李重九笑著言道:“既然不識時務,就將他擒下,也是一樣。”


    張玄素言道:“馬上就要入夜,我軍不如在此停泊一夜,明日再行也是不遲。”


    李重九還未開口,一旁薛萬徹言道:“我軍水陸並進,正是要殺劉黑闥一個措手不及,眼下因懼一個程名振,倒是不敢行船,不是令人笑話。”


    一旁大將王馬漢言道:“是啊,永濟渠的水道剛好適合夜間行船,除了怕擱淺,根本不用擔心急流江石,行船根本是不怕。”


    張玄素反對言道:“雖可以行船,但馬軍與民役卻要休息,沒有騎兵於兩岸護衛,我們水軍孤軍深入,若有事發,那就不妙了。”


    薛萬徹言道:“某願率十艘小船,為大軍開路。”


    李重九見眾將一片皆是打算乘夜進軍,當下言道:“不差一時半刻,一夜功夫又能多走多少,傳我將令,今夜就停泊於此,待明日天明後,再行南下。”


    眾將聽了當下一並領命。


    當夜趙軍水軍在館陶水道之上,停泊了一夜,次日拂曉,張玄素向李重九稟告,言道:“夏軍大將李文相,率三千人馬至東岸來降我軍。”


    李重九訝異問道:“李文相此刻來降,豈非有詐?”


    張玄素笑著言道:“王上有所不知,李文相又叫李商胡,昔日也是反王之一,後歸降了李密,成為瓦崗大將,與徐世績乃是結義兄弟,之後李密兵敗,不得已降了竇建德,這一次王上來攻劉黑闥,早就答允作我軍內應。”


    李重九喜道:“不早說,讓他來船上見我。”


    不久之後,李文相親自登船拜見李重九。李文相雖默默無聞,但他起兵反隋時,比李密還沒上瓦崗寨,所以也算是自立一方的諸侯。


    所以見對方一登船就紮頭拜下,李重九也沒有怠,慢一把將李文相扶起,言道:“有李公相助,攻洺州,大事成矣。”


    李文相聽李重九敬重自己,口稱他為公,心底也是十分高興,連忙低下身子,言道:“趙王折煞小人了,一介武夫,不值得趙王如此稱讚,不過某此來確實是幫趙王攻取洺州的。”


    李重九言道:“我們今日即要過館陶,抵達大名登岸,隻是不知程名振之虛實。”


    李文相言道:“我有一名心腹,在程名振麾下為一小校,昨夜他冒死前來報我,說程名振在東岸一河灣下暗伏幾十艘火船,待大軍一至就行火攻。”


    聞言薛萬徹,王馬漢等昨夜主張要進攻的將領,無不羞愧。


    李重九看了他們一眼,言道:“傳令下去讓烏古乃,秦瓊二人率五千精騎,沿河搜索,我要生擒程名振。”


    李文相言道:“某初來乍到,願助一臂之力。”


    李重九言道:“勞煩李公了。”


    說罷李文相率騎與烏古乃,秦瓊會合一處出發。李重九沒有令人立即起錨,而是於岸上等候。


    不久之後,秦瓊,李文相等人一並返回,李文相向船上的李重九抱拳言道:“幸不辱命,殲滅夏軍兩千餘人,繳獲所有火船,夏軍大將程名振被俘。”


    李重九言道:“帶此人來見過。”


    當下一名夏軍將領被四名士卒押著,五花大綁被押到船前,李重九看向對方言道:“你就是程名振?”


    對方掙紮一陣,言道:“若非是李文相這奸賊出賣於某,你焉能擒我。”


    李重九言道:“兵敗之後,再推諉找借口,不是為將者之風吧,眼下館陶被破,我軍馬上就可直取洺州,劉黑闥之勢岌岌可危,你何必再忠於夏軍,不如早降我大趙,孤以你為水軍都督如何?”


    程名振聽了猶豫了一陣,當下言道:“本來降你也無妨,但我母和我妻都在洺州,若某降你,他們性命必然不保,不行,不行。”


    李重九笑著言道:“如此無妨,暫且押下,待我破了洺州後,你如何說?”


    程名振言道:“那某一切悉聽尊便就是。”


    李重九點點頭,當下言道:“也好,先將此人看管起來,大軍繼續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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