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國都城江陵。


    梁王蕭銑正與趙國使者歐陽詢二人一麵喝著清茶一麵談笑。


    蕭銑乃是梁國帝胄之後,天生帶著帝王之家的氣度,談吐間十分大氣。梁國蕭氏崇佛,當年梁武帝甚至在位之時,多次出家為僧。


    蕭銑與歐陽詢閑聊,從佛經聊到玄學。


    歐陽詢不由訝然道:“未料到陛下不僅對於佛理如此精深,連玄學亦是如此精通。”


    蕭銑笑著道:“當年先祖曾言少時學周孔,中複觀道書,晚年開釋卷,猶月映眾星,說回來還是釋儒道三家相互印證罷了。”


    歐陽詢點了點頭,作為一個對玄學經營多年的人,蕭銑這一番話實在很令他折服。


    “好了,閑話不提了,”蕭銑道,“談談我們出兵之事。當年姑母為皇後後,拔蕭氏家族之人為官,若非如此朕不能為羅縣縣令,以此為基,而有了今日梁國,這恩情朕是要還的。何況李唐要橫掃天下,但自視我梁,鄭如此賊寇,將來必滅之,於情於理朕都不能不出兵與李唐一戰。”


    歐陽詢聽蕭銑先談恩情,不由暗道不好,一般此必為拒絕的鋪墊。


    但蕭銑笑了笑,卻出人意料地道:“朕隻想知道趙王稱帝,又立前朝帝女為後,此次出兵討伐李唐,倘若勝之,下一步是不是也要如李唐般,橫平天下呢?”


    蕭銑這麽問,令歐陽詢一時難以回答。趙國擊敗了李唐後,那麽橫掃四方乃是必然的,如此蕭銑又何必幫助一個未來的敵人,但是若說沒有,則又顯得太假。


    歐陽詢本來想說,若是趙國擊敗李唐後,與梁國兩家劃江而治,一南一北各自相安。但看蕭銑的神色,就知道這話肯定騙不過他。


    歐陽詢琢磨了一番道:“當年煬皇帝沒於江都後,天下不知幾人稱帝,幾人稱王,隋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但鹿隻有一頭。陛下您不也是誌在涿鹿嗎?”


    蕭銑點了點頭:“此話不錯。那是不是也可從你這番話中認為趙主,真有一統天下之心呢?”


    歐陽詢索性默認了反問道:“陛下不妨想想,相較於竇建德和李密的下場,李唐和我大趙兩國,哪國得鹿對梁更有利呢?”


    蕭銑沉默了一會,歐陽詢心底打鼓。不知自己這番話是否得罪了蕭銑。


    “說得好,”蕭銑神色一斂,喜怒不動於色淡淡地道,“來人!”


    殿內內侍連忙上前道:“陛下。”


    “宋王,岑侍郎到了嗎?”


    “正在殿外等候陛下的召見!”


    “讓他們進來。”


    不久一文一武兩名梁國臣子來到蕭銑麵前。蕭銑指著二人向歐陽詢道:“這位岑侍郎,其祖父在梁國出仕為官,出任吏部尚書。現在其孫也出仕我蕭家,現任中書侍郎,朕的詔書皆由他而出,這位是宋王,起兵之初,若非他來投,朕焉能有今日。”


    歐陽詢當下連忙道:“久仰大名!”


    歐陽詢倒不是謙虛,這岑侍郎。乃是岑文本,才氣縱橫,他當年在江都時就聽過他的名聲,眼下嚴然為梁國文官第一人。而這宋王名為楊道生,蕭銑起兵之處,對方就攻下了南郡,率軍歸附。


    自董景珍。張繡二人先後為蕭銑所殺後,此人就乃是蕭銑麾下很受信任的大將。


    岑文本倒是笑了笑道:“舌如箭,筆如刀,聽聞歐陽兄書法當世無雙也就罷了。沒料到言辭亦是如此了得,能為趙王委派出仕梁國作一任說客,岑某佩服佩服!”


    歐陽詢知岑文本諷刺自己來遊說梁國,不過他倒是不動氣道:“微微綿薄之詞,焉能動得了梁王之心,陛下心底早有成算才是。”


    蕭銑道:“李淵策反我大將周法明,奪我四州之地,又以李孝恭,李靖,徐紹為將,沿江大造戰艦,早有伐我梁國之心。眼下李唐又圍攻洛陽,我與王世充雖沒有交情,但唇亡齒寒的道理是知道的。”


    歐陽詢頓時麵露喜色。


    楊道生道:“好啊,我們受李唐的氣早已久了,能出這口鳥氣實在太好了。”


    蕭銑道:“宋王,我就令你以一萬人馬,攻打襄陽,打通洛陽以南通道。”


    出兵襄陽啊,歐陽詢心道這不是正好。


    岑文本道:“陛下,李唐李孝恭,李靖大軍就駐紮在大江上遊,若是宋王北征,唐軍順流直下,那該如何是好?”


    蕭銑道:“無妨,令文將軍率軍駐紮清江口,扼守上遊要路即可。”


    岑文本還待再勸,這時候殿外一名文官入內向蕭銑道:“陛下洛陽緊急軍情!”


    蕭銑,岑文本都是不說話了,歐陽詢暗道,蕭銑的出兵本就是在模棱兩可之間,這時候若是不好軍情,豈非影響蕭銑出兵的決心。


    蕭銑當下道:“念!”


    “三日前,李世民焚掉虎牢關退兵往洛陽方向,現在趙國十萬大軍已揮師直奔洛陽。”


    好啊,歐陽詢一時激動差一點喊出聲來。


    岑文本怔怔地道:“李唐居然連虎牢關都不要,難道真的放趙軍直抵洛陽城下與王世充會師?”


    蕭銑站起身來喜道:“此事真是做得極好。”


    說到這裏蕭銑看向楊道先道:“宋王,李唐已陷入進退兩難之境,無論如何一定要攻下襄陽懂了嗎?”


    “是,襄陽啊。”


    歐陽詢聽了蕭銑的話,心底琢磨,蕭銑之前讓楊道生攻打襄陽,可能隻是牽製,但聽聞趙軍攻陷虎牢關後,卻是下令一定要攻下襄陽,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


    以三國時的荊州九郡天下中的地位,若要從荊州下江揚,重在江夏;若要安定荊州,則重在江陵,而若要進取天下,則重在襄陽。這也就是為何在東晉南朝時期,據荊襄上遊強藩巨鎮,屢屢能更迭南朝政權,而從隆中對中說從荊川兩路討伐中原,襄陽乃是關鍵。


    以荊州地理位置,襄陽,江陵,江夏都是重地,現在蕭銑是得隴而望蜀。蕭銑聽說李唐在洛陽戰事,急轉直下,真正動了要取襄陽的心思。看來對方也不是偏安一偶的人物,而是真正有誌於天下。


    現在洛陽城下,李唐,大趙,鄭國已是三家交兵,而梁國也是加入,這場戲真正越來越精彩,但無論如何梁國出兵已成定居,歐陽詢想到自己出使任務成功,不由暗自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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