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陽渡碼頭上一家鹵牛肉坊,遠近聞名。


    運河多是南來北往的商客,客船來到黎陽多要停泊一夜,就算路過也都要在黎陽渡的碼頭歇腳。故而這家鹵牛肉坊名聲傳開了後,成為了每個來黎陽渡的百姓都慕名而來要一嚐的美食。


    鹵牛肉坊上下兩層,外麵還擺著攤,食坊前現在擺了幾張桌子,桌上沒有抹幹盡,還存著油膩,不過著急吃完鹵牛肉坐船的食客們,卻不計較多。他們隨意大大咧咧一坐,聞著牛肉坊裏那勾出饞蟲的鹵汁味,就是挪不動屁股了。


    坊口了食客正大快朵頤,這邊巷子外卻傳來了牛皮靴子摩地的聲音。


    “老板,來兩斤鹵牛肉,還有十張餅子,鹵湯再來一份。”幾名穿著趙軍戰袍的將領一並坐在食坊上一張空桌子前。


    一名為首將領,坐在桌上從筷子筒裏抽出一把筷子來道:“這裏的鹵水牛肉老有名了,上一次伐王世充時候,某就在這裏下船,吃了一碗,這滋味,嘖嘖嘖……”


    幾名將領拱手道:“既是老哥這麽說,定要嚐嚐。”


    老板是機靈人,知道開攤做生意的,官,兵二者都不能得罪,怕夥計不會說話。自己上前立即殷勤招呼著,還白送了一碟鹵蛋。


    其他食客見這幾名官兵,再扭頭看向運河上,滿滿的趙軍戰艦,那高聳的桅杆,仿佛就橫在自己頭頂上。眾人也知眼下唐趙正在決戰,商人自是關心戰況,但凡大戰一起糧,鐵,鹽價格自成為關心之事,萬一戰禍一起斷絕商路。那更是要命了。


    幾桌客人竊竊私語,這時候有一人走到幾名趙軍軍官的桌前,長長一揖道:“幾位兵爺有禮了!”


    其中一名將領將眼一橫道:“怎麽了?”


    “兵爺容稟,是這樣的。小弟的叔父。身在洛陽經營棉鋪,生意作的不小。但前幾日戰事一起,洛陽就斷絕了消息,小弟十分掛念,聽聞眼下唐軍大軍壓到洛陽城下。不知眼下戰況如何,是否會波及城內,還請兵爺告之?”


    那將領聽聞,哈哈一笑道:“你這人好生糊塗,我們是剛從運河上遊而來,洛陽的戰事,我們怎麽可能知道?要問也要問北上的船才是。”


    那人道:“兵爺有所不知。小弟在這裏侯了許久,已是兩日不見北上的商船了。那敢問兵爺是要往洛陽去嗎?若是到了洛陽,是否可以代我向叔父傳一個消息,我願以百貫重金酬謝!”


    聽了這裏一旁幾名將領都有幾分意動。百貫可是大手筆啊。但是為首將領,卻突然將手重重拍在桌案上怒道:“你胡亂猜什麽,誰說我們要去洛陽了,信不信我將你抓起來拷問。”


    “兵爺!”


    那人還要開口,一旁幾名這人的同伴上來拉住了此人,連忙道:“兵爺息怒,我這位兄弟是孝子,兵爺莫要怪罪,衝撞地方還望見諒,老板,將這座客人的帳記在我們這桌上。各位兵爺隨便點,出門在外交個朋友吧。”


    這將領麵色稍稍緩了一些但道:“不用你來討好,某弟兄幾個還缺這些錢吃飯嗎?速速滾開,不要壞了某的興致。”


    “是,是。”當下這幾人連忙離開。


    在場幾桌客人見此又私下商談了一陣,這時碼頭上,數艘停泊的趙軍戰艦開始扯帆。


    一名趙軍士卒匆匆奔到鹵牛肉坊言道:“啟稟旅率,船馬上就要開了!”


    這名將領道:“知道了。你留在這,將這些牛肉拿荷葉包了帶上船去,今晚在船上吃酒。”


    “諾!”


    說完將領丟下錢,大步離開。


    這名將領離去之後不久,鹵牛肉坊上,也有數人匆匆離去,神色各異的走入城中巷坊內。


    張記胭脂鋪是城內東巷一處很有名的賣胭脂水粉的店鋪。


    現在距離閉坊還有兩個時辰,店鋪裏麵,一陣鶯鶯燕燕之聲,原來是一群城內富貴家裏人的小姐丫鬟來挑選,從揚州新到的胭脂。


    而在店鋪後門,卻是一片寂靜,在窄巷的街道上,一名手拿扁擔,頭戴笠帽的男子,隨意坐在屋簷下。這個人看似不經意,實際在旁聽四方。


    不久一名一名穿著布袍,帶著四角帽的男子,推開了鋪子的後門,如同自己家裏一般進入鋪內,這拿扁擔的男子似沒有看見般,一聲不吭。


    不久在後進的屋子裏,這名男子已在喝茶,而這家胭脂水粉鋪的老板,正一臉恭敬在站在那男子麵前。


    那男子喝問老板道:“你說看到趙軍府兵主力了?”


    “沒錯,在碼頭上的人,都看見了幾百艘戰艦,其中還有兩艘五牙大艦,格外醒目,若料得不錯,是李重九的旗艦,至於其他的都是運兵艦和運糧船,每船都吃水甚深。”


    “我問的是你看見府兵主力了嗎?不是問你看見船了。”


    這名老板仍是保持一臉恭敬的態度,慢慢道:“回稟參軍,碼頭上實在守備森嚴,旁人不能入內,船裏是否是趙軍府兵主力,我不好猜,不過今日碼頭上,幾名趙軍將領倒是被人刺探出底細,他們這幾百艘船確實是要往洛陽去了。”


    “真的?是誰這麽毛躁,居然膽敢直接探聽底細。秦王殿下再三交待了,爾等關係重大,切不可露出馬腳,萬一被人順藤摸瓜,查明了身份怎麽辦?”這男子一臉怒色。


    這人陪笑道:“參軍誤會,不是我們探聽的,是外人?雖不知具體身份,但我想應該是吳王底下的人。”


    “吳王?”這人眉頭一皺,“杜伏威這個老狐狸,又在打什麽主意了?”


    “這卑職就不知道了。”


    這人點點頭道:“既然你們沒有暴露就好了,給我繼續在此,一旦有任何情報,就立即去城南茶葉鋪那稟告,問你口令,就說‘威震河朔’四個字懂了嗎?”


    “威震河朔!在下明白了。”


    說完這名男子當下大步離去,出了後門後,那名拿著扁擔的男子,亦是收拾起貨物,隨著這男子身後離去,兩人的身影漸漸沒入熱鬧的市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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