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陽,秦國王宮,上書房。


    秦昭王端坐,正在埋頭處理公務,神情專注,兩道白眉不時掀動,一股上位者的氣勢透體而出。


    “稟君上,邯鄲軍報。”就在這時,長史桓興快步進來,衝秦昭王稟報。


    “嗬嗬!”秦昭王霍然放下手中的竹簡,眉頭一掀,眉毛根根向上翻,如同停著一隻報喜鳥似的,一臉的欣喜,未語先笑:“準是邯鄲被攻破了!”


    猛的站起身,踱了幾步,衝桓興笑道:“桓興,你知道嗎?邯鄲一破,趙國就亡了。戰國百年,七大戰國力征,卻未有一國被滅,寡人滅掉趙國,這是不世奇功!不世奇功呀!”


    正是因為百年戰國,還沒有一個戰國被滅,秦昭王為了建功,這才不顧一切,一意孤行,誓要滅趙。依他想來,大功已成,在這捷報傳來之際,他歡喜不已,**兒都透著歡喜勁頭。


    “哦!軍報!”歡喜了一陣子,這才記起還沒有看軍報,右手閃電般一伸,從桓興手裏奪過軍報,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展開一瞧,一雙眼睛猛的瞪大了,兩道白眉一掀,如同出鞘的利劍,一臉的難以置信。


    眼睛瞪得更大了,把軍報再度打量,不信之色更濃數分。


    揉揉眼睛,再三把軍報打量一通,眉毛一立,如同利劍一般,在桓興身上刮來刮去,大喝一聲,如同雷霆轟鳴:“桓興,你好大的膽子!”


    “君……君上,何出此言?”桓興糊塗了,一雙眼睛瞪得如同牛眼睛,一臉的不解。


    明明是王陵的軍報,這與我何幹?怎麽衝我喝斥?桓興盡管是個聰明人,也是想不明白。


    “你說,你是不是拿錯了?嗯!邯鄲被破隻在早晚間,算算時間,是該報捷了,你這拿的什麽軍報?竟敢說邯鄲沒有攻下,是不是你從中搗亂?”秦昭王一張巨嘴張開,如同血盆海口,恨不得把桓興一口吞了。


    他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攻破邯鄲,滅掉趙國,成就不世功業,千盼萬盼的,就是邯鄲的捷報。然而,他接到的是邯鄲並未攻破的軍報,打死他也不會相信這是真的,要他不怒都不行。


    “君上,這真的是王陵將軍的軍報!”桓興急得不行了,扯起嗓子分辯,道:“臣追隨君上數十年,就未做過這等事呀。臣就算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觸犯秦法呀。”


    秦法森嚴,誰也不敢觸犯,就算是王子王孫都得小心翼翼。


    “你……真沒弄錯?”秦昭王心想也是這理,火氣稍小,仍是不信,死盯著桓興。


    “臣追隨君上數十載,什麽時間錯過呀?”長史相當於現在的秘書長,為秦昭王打理日常事務,需要一個極為細心之人,桓興是一個很好的人選,數十載就未犯過錯誤,深得秦昭王信任。


    “邯鄲真沒攻下來?”秦昭王雖然仍是不信,信心卻有些動搖了,不再那麽篤定。


    “君上,王陵將軍不是在軍報上寫得清清楚楚嗎?”桓興直翻白眼。


    王陵在羊皮紙上寫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白紙黑字,那能錯嗎?


    秦昭王不再問罪於桓興了,一雙眼睛瞪得滾圓,如同銅鈴似的,死盯著軍報,臉色越來越難看,臉孔終於扭曲了,大嘴一張,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狗屁!是你們不用心進攻,找的狗屁理由!寡人不信,寡人絕不信!”


    王陵在軍報中,把無法攻破邯鄲的理由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若秦軍要強行進攻的話,費不了多大功夫,頂多一兩天時間就能全麵占領邯鄲,滅掉趙國,問題是這會釀成慘禍,會死傷數十萬手無寸鐵的老弱婦孺,王陵不得不停戰。


    這理由很充分,然而,對於一心滅趙的秦昭王來說,這是不可饒恕的理由,這是不能接受的,由不得他不怒。


    秦昭王的怒火三千丈,臉色鐵青,臉孔扭曲,一雙眼睛如欲噴出火來,一個勁的吼:“王陵,你這是恃功而驕,是在要脅寡人,寡人饒你不得!”


    再把軍報一瞧,立時又多了一個被罵的對象:“好你個異人!自以為天下第一名士有好不得了?那是狗屁!靠嘴皮子吹出來的第一名士,有屁用!真正的名士,需要功業,需要功業!你迂腐!你蠢!”


    王陵在軍報上自然說得明白,把秦異人的剖析有所陳述。秦異人的剖析,誰都得服氣,都得讚同,不過,對於急於建功,急於滅趙的秦昭王來說,再好的理由都是籍口,是不想滅趙的籍口,由不得他不怒,一腔怒火全衝秦異人發作了。


    “異人,虧得寡人對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器重,想要栽培你,你竟然如此不爭氣!來人,立時拘拿秦異人回鹹陽,交廷尉問罪!”自從秦異人引起秦昭王的注意後,秦昭王就命令黑冰台搜集有關秦異人的動向,對這個孫子,他是越來越滿意,很是器重。他一心盼望秦異人能建大功,讓他驕傲。


    正所謂“愛得越深,恨得越切”,秦昭王對秦異人越是器重,越是寄予厚望,越是不能忍受秦異人的反對意見,更別說還是在滅趙這等大事上了,他對秦異人的怒火最大。


    要是秦異人在麵前的話,一定會被他的口水淹死。


    “君上,萬萬不可呀!不可呀!”桓興嚇了一大跳,忙為秦異人辯解,道:“異人公子所言並非無理……”


    “狗屁!他狗屁的理!他胡說八道,你也信?”秦昭王粗暴的打斷桓興的辯解之詞。


    桓興知道不能如此說,隻得另找理由:“君上,依大秦律法,異人公子應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用與不用,全在君上擇之,異人公子無罪呀。”


    “嗯。”一提到秦法,秦昭王倒是沒轍了,白眉一掀,道:“不能用秦法,是吧?那叫宗正來,讓宗正把他拘回鹹陽,用家法處置。”


    宗正管理的是王族事務,權力很大,對於那些犯了罪,又有損王族臉麵,不能公布的王族子弟,就要由宗正秘秘密處置。若是出動宗正的話,就不必動用秦法,要治秦異人的罪並非不可能。


    “這……”桓興沒轍了。


    “還不快去!”秦昭王大喝一聲,一雙眼睛衝桓興一瞪,殺氣騰騰,桓興頭皮發麻,就要去找宗正。


    “君上,不可!萬萬不可!”就在這時,範睢的聲音響起,隻見範睢三步並作兩步,衝了進來,氣喘籲籲。


    “哦!”秦昭王瞄了一眼範睢,怒氣稍降,問道:“丞相有事?”


    “君上,臣接到王陵將軍的書信,這才趕來見君上……”範睢的話剛開個頭,就被秦昭王粗暴的打斷了。


    範睢一愣,打量一眼秦昭王,隻見秦昭王臉色鐵青,臉也扭曲,明顯是怒火衝冠之際,不能直說,得另想他法。念頭一轉,範睢立時有了主意,笑道:“君上,臣有一事不明,想向君上請教。”


    “哦。”範睢明智之人,很少有他不明之事,這話勾起了秦昭王的興趣,問道:“何事?”


    “臣請問君上,何為一統?”範睢問道。


    “丞相,你連這都不明白?”秦昭王有點詫異。


    自從周天子失德,不能號令天下起,人們就在談論“一統”之事,諸子百家更是提出了各自的主張。這個問題,誰都能說上一點半點的,以範睢之明智,怎能不明白?


    “臣著實有些不解,不得不向君上請教。”範睢來個順手馬屁:“大秦承天命,順天應人,以一統為猛誌,君上在一統之事上必是很有見地。”


    這個順手馬屁拍得秦昭王歡喜,緊擰著的眉頭鬆開了,臉色不再那麽難看,臉上泛起笑容:“說到一統嘛,寡人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是有些見解,高明不高明就不敢當了。依寡人之見,一統當然是一土地,書同文,車同軌,度同衡,一法令,一製度。丞相,以為可對?”


    範睢不住點頭,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兒,一臉的讚歎之色:“臣雖是天下名士,於一統之事思慮多年,卻是未有甚見地,聽聞君上一席話,臣如同撥開雲霧見青天,眼前一亮,君上英明!英明!臣敢問君上,一統之後,韓人、齊人、楚人、魏人、燕人是不是大秦子民?”


    “那還用說!”秦昭王被範睢的馬屁拍得很是快活,挺起了胸脯,昂起了頭顱,想也沒有想,脫口而出。


    “臣再問君上,韓人、魏人、燕人、楚人、齊人皆為大秦子民,那麽,趙人是不是大秦子民?”範睢眼中光芒一閃。


    “你這話何意?”秦昭王精明人一個,知道範睢繞了這麽大一個圈子,必是話裏有話。


    “臣鬥膽,敢問君上,一統之後,趙人是不是大秦子民?”範睢進逼一步。


    “當然是。”秦昭王不滿的瞪了一眼範睢,沉聲道:“不管是秦人、趙人、魏人、韓人、燕人、齊人、楚人,皆是華夏一脈,大秦一統之後,他們都是大秦子民。”


    “恭喜君上,賀喜君上。”範睢雙手抱拳,衝秦昭王恭賀。


    “丞相,你這是何意?喜從何來?”秦昭王糊塗了。


    邯鄲未破,趙國未滅,無緣無故的,有何喜事?範睢這話太繞了,把精明的秦昭王給繞糊塗了。


    “君上視天下人為華夏一脈,視他們為大秦子民,君上胸襟博大,寬廣如海,有如此胸懷,方能成就一統偉業!臣,不敢不賀。”範睢一臉的肅穆,大聲道賀。


    “嗬嗬!”要想統一天下,必須要有寬廣如同大海般的胸懷,範睢這話說到秦昭王心坎上了,大是歡喜,發出一陣暢笑聲。


    “那麽,臣敢問君上,邯鄲數十萬手無寸鐵的老弱婦孺,是殺,還是不殺?”範睢眼中精光暴射,盯著秦昭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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