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範睢端坐在矮幾上,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好不快活。


    須賈卻是直挺挺的跪在範睢麵前,額頭觸在地上,渾身發抖,不住篩糠。冷汗象水一樣滲出來,沾濕了他的袍衫。


    “格格!”須賈嚇得要命,臉色蒼白不說,還牙關相擊,發出一陣清晰的牙齒撞擊聲。


    範睢和須賈有死仇,範睢當年差點身死,就是須賈一手造成的。範睢本是魏國大梁人,是須賈手下的一個書吏(相當於現在的秘書),因為範睢才幹不凡,辦事穩妥,很得須賈信任,無論到哪裏都要帶上範睢。


    須賈奉命出使齊國,魏國要與齊國結成盟友。須賈無德無才之人,傲慢無禮,惹得齊襄王大怒,就要翻臉。幸好範睢在場,應對得體,化解了這場風波。


    齊襄王見範睢談吐不凡,應對得體,大是欣賞,想要招攬範睢,就派丞相田單出麵挽留。田單名動天下,是齊國的頂梁柱,齊襄王派田單出麵,這是對範睢的重視。隻是,當時的範睢心念故國,婉拒了齊襄王的好意。


    回到魏國後,須賈左思右想,這次出使的風頭都被範睢搶了,他鬧得灰頭土腦,很沒麵子,於是他就向魏國的丞相魏齊中傷範睢,說範睢私通齊國,出賣魏國。


    魏齊是魏國宗室子弟,沒有才幹,他能當上丞相,是因為他是宗室子弟。他沒有明察事非,而是信了須賈的話,不給範睢分辯的機會,對範睢痛下辣手。


    當時,魏齊正在大宴賓客,魏齊命賓客用竹篾抽打範睢,也就是相當於淩遲的“笞刑”。範睢被打斷了肋骨,昏死過去,魏齊兀自不肯罷休,命人把範睢扔到茅廁,命賓客向範睢身上淋尿。


    這是奇恥大辱,時人慨歎“辱士若此,千古未之聞也”。


    範睢命不該絕,竟然沒有死,醒過來後,他對看守他的小卒子說,他家裏有金,隻要把他送回家,就給小卒子金。小卒子貪心,就把範睢送回家。範睢養好傷後,通過秦國使者王稽來到秦國,向秦昭王獻了“遠交近攻”之策,深得秦昭王信任。


    然後,範睢奉命奪秦昭王舅舅穰侯的相權,他成功的完成了任務,並且逼得秦昭王之母宣太後交出權力,秦昭王這才親政,成了名符其實的秦王。


    範睢因為表現搶眼,很得秦昭王器重,當上了秦國丞相。


    當時的範睢化名張祿,直到當上丞相後,他這才向秦昭王說明真相,秦昭王大怒,向魏國發出國書,要魏王交出魏齊,要是敢說個不字的話,就要起兵滅魏。


    魏王大驚,想要逮捕魏齊,魏齊掛印而去,想要投靠信陵君,信陵君不敢接納。魏齊又去邯鄲投靠平原君,平原君出於麵子,收留了魏齊。然而,魏齊前腳剛到邯鄲,秦國使者就到了邯鄲,趙孝成王心驚肉跳,要平原君交出魏齊。


    平原君已經後悔了,早知如此棘手,就不收留魏齊,他為了自己的麵子,不能交出魏齊。秦昭王得到消息後,向趙國發出國書,要平原君到秦國來當麵解釋。趙孝成王不敢違抗,隻得命平原君來鹹陽。


    平原君到了鹹陽之後,秦昭王軟禁了平原君。魏齊失去了靠山,走投無路之下,最後自己抹了脖子。


    這就是中國曆史上著名的複仇故事“範睢複仇”。


    範睢身受千古未有的侮辱,是須賈一手造成的,按理說範睢不會放過他,一定要把他殺了才是。範睢之所以放過須賈,是因為須賈一時動了仁念,撿回了一條小命。


    範睢當時用的張祿這個化名,他當上了秦國丞相,這消息傳遍天下,山東六國忙遣使前來秦國道賀。


    當時,秦國是最強戰國,山東之地都得看秦國的臉色,秦國拜相如此大事,要不遣使前來道賀都不行。


    須賈正好代表魏國前來鹹陽道賀。範睢聽說須賈來了,換了一身破破爛爛的袍衫,裝作落魄萬分的樣兒前去見須賈。


    也不知道須賈當時是怎麽想的,也許是因為他心中有愧,見到範睢如此“落魄”,頓生憐惜之心,立時買下一席好酒好肉讓範睢吃,還把自己身上的衣衫解下來披在範睢身上。


    席間談起國事,須賈說他到鹹陽多日,卻是見不著秦國丞相。他當然不知道這是範睢故意刁難他,不見他之故。


    範睢就說他在丞相府有熟人,可以代為通融。對範睢的才幹,須賈當然不會懷疑,就信了。等到範睢吃過飯之後,二人就趕去丞相府。到了丞相府,範睢要須賈等著,說他進去找人,須賈也沒有懷疑,就老老實實的等著。


    須賈一等不見範睢,二等不見範睢,大不耐煩,就在這時,隻見很多賓客趕來,一打聽之下,方才知道秦國丞相今日要大宴賓客。


    須賈暗喜,他今兒有幸趕上秦國丞相的酒宴了,這可是很難遇上的事兒,回到魏國就有得吹噓的了。


    很快的,就有人請他進去。須賈歡天喜地,以為可以痛飲一番,卻是沒有想到,他一進去見到高踞上座的範睢,當場就傻眼了,他這才明白過來,範睢就是秦國丞相,他恨不得立時逃走。然而,範睢哪會放過他,命人拿來喂馬的草料,要須賈當著這麽多賓客的麵吃下去。


    這是羞辱之事,須賈懼怕範睢,不敢不吃,隻得強忍著惡心,當著眾多賓客的麵,把草料吃得幹幹淨淨。


    範睢的恥辱就是須賈一手造成的,以範睢對他的恨,就是把他殺了,也沒人敢說個不字。隻是因為須賈還有一念之仁,範睢這才羞辱他一通了事。


    這等丟臉的事兒,須賈當然不會說,他回到魏國後就說他與範睢是好友,交情深厚,怎麽有利他就怎麽說。魏王信以為真,就命他為相了。


    這對秦國有利,範睢也沒有戳穿的打算,須賈這才把魏國丞相做得四平八穩。


    秦國得九鼎,魏國不敢不賀,須賈就來到了秦國。對於秦國之行,他是心驚肉跳,最怕見範睢。哪裏想得到,怕什麽來什麽,他剛到鹹陽,就被範睢命人“請”來。說是請,和押罪犯沒差別,幾個鐵鷹銳士把他圍在中間,就是把他當犯人對待的。


    須賈還不敢說個不字,隻得膽顫心驚來到丞相府見範睢。


    一見範睢的麵,須賈雙腿一軟,就跪在地上,恭恭敬敬,比起見到老祖宗還要恭敬。


    範睢瞄了須賈一眼,隻顧著吃喝,沒有理睬他。這對於須賈來說,比起殺了他還要讓他難受。範睢要如何處置他,好歹給個準信啊,範睢一句話不說,這太折磨人了。


    須賈越想越害怕,到最後就是渾身篩糠,如同膽小鬼黑夜撞鬼似的,差點暈過去了。


    終於,範睢吃喝完畢,把鼎碟一推,喝問道:“跪者何人?”


    明明是範睢命人把須賈拘來的,他還裝作不知道似的,這是明知故問。


    “罪……罪……人……須……賈見過丞……相!”須賈暗籲一口氣,範睢總算是問話了,比起不問要好得多,忙結結巴巴的回答。


    “哦,原來是魏國丞相。”範睢站起身,走到須賈跟前,居高臨下的俯視著須賈,問道:“你不在魏國享受榮華富貴,來到鹹陽做甚?”


    須賈賠著小心,道:“須賈奉魏王之命,前來恭賀秦得九鼎。”


    “恭賀?”範睢微微點頭,道:“想必你這次攜有厚禮了?不知是何物?”


    範睢就是要敲詐魏國,要大撈好處,終於說到主題了。


    “多有珍貨美玉。”須賈忙回答。


    “珍貨美玉,這對於大秦有何用?”範睢冷聲道:“這些是魏王喜愛的物事兒,秦王風雲雄傑,隻在乎土地城池,不在乎珍貨美玉,你還是帶回去吧。”


    範睢這話太有打擊力了,須賈差一點嚇尿了。秦國不接受魏國的禮物,就意味著秦國對魏國不爽,一個不好就要起兵滅魏,這對於魏國來說,就是滅頂之災。


    “丞相,魏國願裂土獻地。”須賈額頭上的冷汗如同瀑布一般湧出來,滴在地上,發出清脆的“嘀嗒”聲。


    “嗯。”範睢鼻孔裏發出一聲輕嗯。


    聽在須賈耳裏,如同雷霆轟鳴似的,忙道:“大魏願獻二十城……”


    範睢沒有反應。


    須賈忙加價:“三十城。”


    範睢還是沒反應。


    “四十城……”


    “五十城……”


    “一百城。丞相,不能再多了。”須賈一個勁的加價,都快哭了。


    見過狠的,沒見過這麽狠的,範睢吃頓飯的功夫,就弄了一百座城池,這彌足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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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樂毅府,樂毅正與劇辛對飲。


    兩人同時投奔燕昭王,深得燕昭王器重,既是患難與共的同僚,還是交情不錯的好友,這次見麵,兩人都很歡喜,這飲酒就是其樂無窮,酒到爵幹,好不快活。


    一直到酒酣耳熱之際,樂毅放下酒爵,衝劇辛問道:“劇兄入秦以來,所見所聞如何?”


    “劇辛入秦以來,雖未細察,就沿路所見,秦人安居樂業,勤於稼穡,而且民風淳樸,奉公守法,三代之民不過如此,這是王者氣象。”劇辛是何等眼光,當然不會象山東無聊之人那樣百般詆毀秦國,而是實話實說。


    “甚好!”樂毅微一頷首,道:“劇兄大才,卻是困於弱燕,可願仕於秦?”


    “嗯。”劇辛一愣,眼中精光閃爍,問道:“這是樂兄的意思,還是……”


    “這是王太孫提議,秦王和太子首肯。”樂毅如實相告道:“樂毅與劇兄交情不淺,這才代秦王留才。”


    “劇辛何幸,能得秦王、太子、王太孫如此器重,敢不從命!”劇辛大為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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