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陽,秦國王宮,上書房。


    秦異人頭戴帝冠,身著帝袍,端坐在矮幾上,正在處置公務,神情極為專注。


    黃石公、尉繚、韓非三人在旁襄助,三人的神情也是專注。


    就在這時,長史桓興臉色凝重,快步而來,道:“稟君上,山東消息。”


    “哦。”秦異人放下手中竹簡,抬起頭來,把桓興凝重的表情看在眼裏,眉頭一挑,問道:“可是有不利的消息?”


    “君上英明。”桓興誇讚一句,忙稟明實情道:“魯仲連奔走,促成合縱。如今,楚燕韓齊魏五國共計出兵五十五萬,由信陵君率領,直奔函穀關而來……”


    “合縱?”秦異人眉頭一挑,冷聲,道:“自蘇秦起,合縱數十載,又有哪一個次能把大秦怎樣了?這麽多次合縱,還不是被大秦擊敗。”


    合縱對秦國的打擊並不是在軍事上,而是在政治上和邦交上。


    單說軍事上的話,合縱對秦國沒有什麽威脅,盡管山東列國多次給縱,多次兵臨函穀關,都被秦國打敗了,死傷慘重。


    不過,合縱在邦交和政治上對秦國的威脅就大了,山東之地可以聯合起來對付秦國,不說別的,單說山東列國不與秦國貿易,就足夠秦國受的了。或許別的貨物秦國不在乎,鹽就足以令秦國焦頭爛額。


    鹽,是一種戰略資源,是人就得吃鹽。若是沒有鹽吃,就會生出這樣那樣的病,這對一國來說是何等之可怕。更別說,戰國大爭之世,人力的重要性不需要說的。若是舉國無鹽吃,這對於秦國來說就是災難性的。


    正是因為合縱在政治上和邦交上對秦國有著如此大的威脅,張儀這才被拜為丞相,提出聯橫,破了蘇秦的合縱。


    “君上所言極是有理,隻是這次聯兵與任何一次皆不同呀。”桓興很是氣憤,道:“大秦連喪兩君,更有肘腋之變,再有列國合縱聯兵。這對大秦很是不利。”


    “嗯。”秦異人微一頷首,大為讚成桓興的說法,冷笑道:“他們倒是會揀時機。”


    “信陵君更是揚言,要攻破函穀關,掃滅大秦呢。”桓興的聲調有些高。有些尖細刺耳,一臉的氣憤之色。


    信陵君這話太過狂妄了,任誰聽了都不舒服,秦異人冷哼一聲,道:“狂妄。寡人好久沒有敲打敲打魏無忌了,他是好了傷疤忘了疼!桓興,傳旨意。要丞相、上將軍、樂毅、前將軍、國尉前來商議大事。”


    要是在其他時候,六國聯兵秦異人還真不放在心上,隻是眼下這事有些棘手,因為秦國連喪兩君。這對秦國不利,必須要與範睢他們商議。


    桓興領命,立時去辦理。


    “你們以為此事如何處置為宜?”秦異人衝黃石公、尉繚和韓非問道。


    他是準備在範睢他們到來之前先小範圍的商議一番,拿出一個章程。


    “君上。山東之地這是在挑釁大秦,絕不能縱容。一定要迎頭痛擊!”黃石公微一凝思,眼中精光閃爍。


    “沒錯,不如此不能嚴懲山東之地。”尉繚也是讚成這話。


    “狠狠打就是了。”韓非的話有些冷酷。


    正說著,範睢、白起、樂毅、王翦、蒙武他們到來,衝秦異人見過禮後,秦異人要他們坐下來,把事兒一說,道:“你們以為當如何處置?”


    “君上,臣以為當謹守函穀關,列國糧草不濟,會自動退走。”白起第一個表態。


    “哦。”白起身為上將軍,曆來是勇猛無敵,這次卻是主張堅守函穀關,這著實讓人意外,一片驚哦聲響起,秦異人他們的目光齊刷刷聚集在白起身上。


    “上將軍,何出此言?”秦異人頗為不解。


    “君上,若是在別的時候,大秦將狠狠出擊,迎頭痛擊,定要打得山東列國聞風喪膽。”白起一臉的氣憤,道:“可眼下時機不對呀。大秦三日內連喪兩君,這對軍心士氣的打擊非常沉重。若是與山東之地硬碰硬,恐於大秦不利。”


    “嗯。”秦異人輕嗯一聲,微微頷首。


    白起的眼光不錯,說得在理。秦昭王和嬴柱先後死去,這對秦國的軍心士氣的打擊相當沉重。打仗,靠的就是穩固的軍心,高昂的士氣,沒有了軍心士氣,這仗還怎麽打?


    堅守函穀關是最為穩妥之策,因為函穀關城高垣厚,易守難攻,列國之軍難以攻破。隻要守住了函穀關,列國聯兵就會因為糧草消耗過大,不攻自破,自己就會退走。


    自從蘇秦提出合縱之策以來,曆來六國聯兵攻秦,秦國幾乎都是實行的這套戰術,可以說是無往不利。


    “上將軍此言差矣!”然而,讓人意外的是,白起話剛落音,前將軍王翦就反對了。


    而且,王翦這話很直白,直接說白起的話不對,這太罕見了。要知道,白起是曠世名將,他擁有傑出的軍事才幹,他的話就是權威,誰都得掂量掂量,象王翦這麽直接說他的話不對,在白起一生中還真沒幾次。


    秦異人、範睢、樂毅、蒙武、黃石公、尉繚、韓非他們大是訝異,無不是瞪大眼睛,打量著王翦。


    “嗯。”白起鼻孔中傳出一聲輕嗯,一臉的詫異。


    在白起的記憶中,他這輩子還是頭一遭聽到有人如此反駁他的軍事見解,就是秦昭王也沒有如此直言過呀。


    “王翦,兵凶戰危,我這是最為穩妥之策,你年紀輕輕,不要太過冒失了。”白起緊接著就是眉頭一擰,沉聲道。


    白起了打一輩子的仗,還沒有吃過敗仗,他有資格教訓王翦。


    “上將軍的話雖是有理,卻是隻看到了兵凶戰危,卻是沒有看到楚燕齊魏四國這次聯兵對大秦的挑釁。”王翦卻是脖了一梗,昂昂而言。道:“這一仗不能僅憑戰場決勝,還要在戰場之外。大秦連喪兩君,而兩君還未安葬,四國就聯兵討秦,若不能狠狠打擊,若不能打得他們聞風喪膽,大秦之威何在?”


    白起和王翦都是“戰神”級的天才統帥,然而,兩人又有不同。白起在打仗一事上沒得說的。那是百戰百勝,從無敗績,端的當得“戰神”的稱譽。然而,白起在政治上的眼光就不敢恭維了。


    與白起恰恰相反,王翦的成功。不僅僅在於他有著不凡的軍事才幹,還在於他擁有過人的政治智慧,人所難及的政治眼光。


    若單從軍事上來說,白起是對的,沒有任何問題。問題是,戰爭是政治的另一種延續,不能僅僅盯住戰場。還要看到戰場以外的問題,白起沒有看到戰場以外的問題,而王翦就看到了。


    秦昭王和嬴柱屍骨未寒,還未安葬。楚燕齊魏四國就聯兵討秦了,這是對秦國的挑釁,秦國必須要予以嚴懲,不如此不能打出秦國的威風。不如此不能展現秦國的強勢。


    一句話,這一仗不是軍事上需要。而是政治上需要。


    “有理。”秦異人他們齊聲讚同。


    “再者,君上新即位,山東就聯兵討秦,若大秦不能強硬回擊,君上之威何在?”王翦考慮問題很是全麵。


    秦異人剛剛即位,若是不能強勢回應山東的挑釁,山東之地就會以為秦異人軟弱可欺,秦國的強硬回應就是必然了。


    “前將軍,你說得雖是有理,然,這事可以暫緩。隻要先君安葬之後,軍心士氣穩定下來,大秦完全可以再討回來,不必急在一時。”白起雖然認可王翦的說法,卻是不讚成王翦的處置之法,道:“用兵切忌急燥。”


    “上將軍,你擔心軍心士氣固然沒錯,可有一句話說的好‘哀兵必勝’……”王翦仍是不同意白起的辦法。


    “哀兵必勝?”白起的嘴巴張得老大,半天說不出話來,臉上神色變幻。


    “噌!”白起猛的站起,衝王翦深深一躬,道:“前將軍言之有理,白起自愧不如,慚愧慚愧!”


    白起心胸開闊,一認識到自己的不足,立時認錯,自承不如,這無論如何讚譽都不為過。


    “嗬嗬!”秦異人他們發出一陣暢笑聲。


    眾人的目光在王翦和白起身上溜來溜去,大是歡快。白起已老,秦國正缺一能挑重任的大將,如今,王翦展現的才華讓人心折,沒說的,王翦必將接替白起而挑起重任,這令眾人極是欣慰。


    秦異人是最開心的。秦異人早就知道王翦必將成為秦國的頂梁柱,隻是他還年輕,還需要時間成長。如今,王翦能折服白起,這說明王翦的成長已經足夠了,足以擔當重任了。


    “不用寡人說,你們也知道王翦所言極是。”秦異人緩緩開口,臉上泛著笑容。


    “是呀。”眾人齊齊點頭讚同。


    “王翦,你說,這一仗該當如何打?”秦異人問道。


    “君上,臣以為這一仗不能在函穀關打……”王翦語出驚人。


    “不在函穀關打?”白起失聲問道。


    利用函穀關的優勢,消耗聯軍,再相機行事,擇機出擊,定能大獲全勝,這是很好的辦法了。王翦竟然說不在函穀關打,著實令人驚訝。


    “沒錯。”王翦卻是重重點頭,道:“大秦應當精兵猛將齊出,果斷出擊,不能讓聯兵壓到函穀關來。”


    說到底,這一仗就是政治仗,是氣勢仗。若是在丞穀打的話,秦國固然能勝,隻是氣勢上就弱了。不在函穀關打,而是果斷出擊,迎著六國聯軍而去,這氣勢就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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