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弘羊此刻正春風得意的向未央宮外走去,他已經知道漢武帝不久之後就要任命孔僅為大農令,而他桑弘羊也將接替孔僅現在的位子成為大農丞。


    一想起剛才與漢武帝的談話,桑弘羊興奮之餘也有些擔憂,因為漢武帝在孔僅和桑弘羊的麵前也明顯表現了對現在緡錢令進度的不滿,這也是漢武帝打算撤去現任大農令顏異的重要原因。不過身為商人出身的孔僅和桑弘羊內心來講也很排斥緡錢令的,這也是桑弘羊唯一覺得美中不足的地方。到現在為止,他還不知道霍光已經借緡錢令向他桑家開刀了。


    在做官與保住桑家現有財富這兩個選擇中,桑弘羊也有些舉棋不定,或者說他現在還沒有在兩者之間找到一個很好的平衡點。


    “少爺……少爺大事不好了!”桑弘羊剛出未央宮,桑家仆人早就望眼欲穿了,這一下就連忙叫住桑弘羊,焦急的說道。


    “你這樣成何體統?有什麽事慢慢說!”桑弘羊不悅的說道,桑弘羊這些年來也漸漸養成了一些官員的習慣,他覺得自家仆人如此失態,實在有失體麵。


    “長安令霍光帶著上百軍士強行進入府中清算資產,家裏人攔都攔不住,老爺讓我趕緊來通知少爺。”桑家仆人急忙說道。


    “霍光?又是他……你說他帶著上百軍士?這怎麽可能?他區區一個長安令,頂多也就幾十個衙役,哪來的士兵供他調遣?”桑弘羊雖然心頭也是一緊,不過還算冷靜,而且他很快就發現了一些蹊蹺的地方,注意到霍光是帶的士兵而不是衙役。


    “小的當時也在場,看的清清楚楚,確實是軍隊士卒。而且這些人各個披甲執戟,絕對不是縣衙衙役,對了,當時我聽那霍光下令,好像說這些士兵是期門軍士。”桑家這個仆人將自己所見所聞告訴桑弘羊,因為期門軍確實有別於一般軍隊,所有對霍光來來的這些人,這個仆人記憶也很深刻。


    “什麽?期門軍……你沒聽錯是期門軍?”期門軍這幾個字猶如一柄重錘敲在桑弘羊心頭,他的第一感覺就是這是漢武帝對天下商人下手的信號。


    “你速速回去告訴父親,如果霍光已經得到賬目就不要做任何阻撓,隨便他們怎麽清算,如果還沒找到賬目,就竭力隱瞞,或者直接讓霍光一一清點。我現在去孔府,有什麽事情晚上回來再說。”桑弘羊定了定神,隨即對仆人吩咐道,而他竟然不打算立刻回府。


    桑弘羊的話在桑家絲毫不比桑東來差,雖然仆人也詫異這個時候桑弘羊還不回府,但也很認真的執行桑弘羊的話,返身回府將桑弘羊的話告訴桑東來。


    桑弘羊不回家而去的這個孔府正是孔僅的府邸,現在孔僅即將出任大農令,可謂位高權重,更重要的是此人本身也是富商,又是桑弘羊的上司,如果漢武帝真要徹底執行緡錢令,那麽拿桑家開刀之後肯定也會向其他商人下手,包括孔僅也跑不掉。


    當整個長安都因為霍光的一個舉動而暗流湧動的時候,漢武帝還一個人身處一處宮室內,在漢武帝身前的牆壁上掛著一副巨大的布帛,布帛上密密麻麻的寫著許多的文字,仔細辨認就能發現這張布帛上全部都是一個個西漢重臣的名字。這些名字每一個所處的位子都不同,此刻漢武帝手中拿著一支毛筆,看了看身前的布帛想了一會就在布帛上一塊空白的地方寫下了兩個字。


    漢武帝掛著奇怪布帛的這個宮室可以說是未央宮最神秘的地方,平時漢武帝連打掃的人都不準進來,就算這室內清潔都是漢武帝這位帝王親曆親為,而這塊漢武帝下了不少字的布帛全天下也沒有第二個人見過。


    如果有人看到這塊布帛,就會發現漢武帝剛才寫下的兩個字正是一個人的名字,這人就是此刻帶著期門軍闖進桑弘羊家的霍光,而仔細看這個布帛就會發現,上麵的這些字全部都是一個個的名字,不過這些名字墨跡深淺不一,應該是寫下的時間間隔很大。比如在霍光名字前麵就是路博德的名字,同時還有李敢高不識等人的名字,這幾人的名字應該都是在同一段時間內寫下的,不過李敢的名字外又被畫上了一個圈,這是整張布帛上除了名字以外的第二種墨跡。


    如果再往前看,還會發現李蔡、張湯、張騫等人的名字,與這些名字一起的還有衛青和霍去病的名字,這一時期的名字最多,幾乎囊括了現在朝中重量級的權貴。而這一時期的許多名字中,更多的名字外也被畫上了圈。


    在這些名字中,最醒目的一個名字竟然是劉安。也就是幾年前企圖起兵謀反的宗室淮南王,不過此人最終失敗,最後自殺除國。


    而在這塊布帛的最前方,也是墨跡最早的地方,分別寫著幾個在史書中也屬濃墨重彩的人物,比如起首的三個名字,衛綰、竇嬰、田蚡,而這三個名字都無一例外的被畫上了一個圈。這三人正是漢武帝即位時先後曆任的三位丞相,布帛之名從此而起,可見這塊布帛已經存在有二十餘年了,是漢武帝登基後就掛在這裏的。


    “陛下,廷尉楊可有事求見!”就在漢武帝寫下霍光名字後不久,殿外傳來內侍的聲音。這個時期的廷尉就相當於後世的最高檢察院和最高法院合一的院長,也是一個位高權重的人物。


    “有什麽話就在外麵說吧!”漢武帝還注視著布帛,似乎還不想將目光從上麵移開,他就這樣盯著布帛上的一個個名字,背對著殿門說道。


    “陛下,臣剛剛得到消息,長安令霍光調動上百期門軍入城,現在正在侍中桑弘羊府上,聽說長安令是在執行緡錢令,要徹底在長安城清算。”楊可躬身站在殿門外,誰也不知道他是出於何種目的來給漢武帝傳遞這個消息的。要知道現在知道霍光舉動的人大有人在,這其中許多人比楊可更有權勢,可這些人都選擇了故作不知,偏偏楊可急不可耐的跑來給漢武帝通風報信。


    “桑弘羊知道了嗎?”漢武帝開始也是微微一愣,隨即隻是詢問桑弘羊知不知道這件事。


    漢武帝的這個反應倒是在楊可的意料之中,同時他也自以為是的證實了自己心中的猜測,不僅是楊可,幾乎所有長安權貴都以為霍光是在漢武帝的授意下突然大張旗鼓的推動緡錢令,因為期門軍就是最有力的證明。


    “這個臣不知,不過好像目前為止桑弘羊還沒有回府。”楊可低聲答道,他其實不是不知,早在進未央宮前,楊可已經得到消息,桑弘羊去了孔僅府上。


    “你覺得這樣推行緡錢令是不是有些太過急躁了?”漢武帝盯了好半天布帛才突然問了一句。


    漢武帝這句話一出,楊可渾身一個激靈,其實他等的就是這句話。朝廷之中很少有人知道,楊可這人其實心機極深,是個善於投機之人,當別人都還在關注霍光帶期門軍清算桑家家產時,楊可已經率先認識到,這次霍光的舉動不僅是一個信號的開始,同時也是一個巨大的政治機遇。而楊可進宮的目的,也就是為了抓住這個機遇。


    “陛下的緡錢令乃是利國之道,臣堅決擁護。而且臣覺得現下這些法令都還遠遠不夠,商人富有而不思報國,取民之財而不利民,朝廷當以雷霆手段,使其錢財用於社稷!”楊可字字堅定,鏗鏘有力的說道。在來之前楊可已經想到了一個比緡錢令更加釜底抽薪之計,隻要漢武帝一點頭,他就有把握將整個大漢商人的財富全部收為國有。


    “愛卿心思社稷朕甚欣慰,你回去將此事寫個章程,朝會的時候拿出來!”漢武帝嘴角泛起一絲笑意,他說話的同時在布帛上又掃了一邊,發現這上麵竟然沒有楊可的名字,不過看樣子漢武帝也沒有要將他名字加上去的意思。


    “諾!”楊可再次躬身一拜,他知道現在已經沒有留下去的必要了,應身之後便悄悄的退下了。


    “嗬嗬,到底是少年人,還是沉不住氣,看來朕還是高估了你。桑弘羊……這倒是個不錯的人選……”楊可走後,漢武帝盯著布帛自言自語的說道,他說話的同時又在緊挨著霍光名字的地方寫下了桑弘羊的名字。


    如果再仔細觀察這幅布帛,上麵還有一個特點,那就是一些名字明顯挨的較近,就好像一個個小集團,而一些名字放在一起又好像在相互製衡,有些甚至是幾個在一起相互製衡。如果用一個詞語來形容,那就是錯綜複雜!


    霍光在桑家的清算很順利,在城門即將關閉的時候他就帶著期門軍出了長安,畢竟讓上百士兵夜晚留在長安這個風險他還承擔不起。而臨走之前霍光特別吩咐張濟和李陵,從明天起就大張旗鼓的開始清算長安商人。


    推行緡錢令自然隻是霍光導演的另一出戲,這其中是否真是隻為了一個緡錢令隻有霍光自己心裏清楚。倒是桑弘羊日落時分,霍光等人已經返回上林苑三爵觀時才回府,而他回府之後便將桑東來和兩位叔叔叫進房中密議。


    這一天霍光帶著期門軍清算桑家財產似乎在長安城中刮起了一場颶風,不過這動靜似乎來的大去的快,有些虎頭蛇尾的感覺。直到第二日早朝,朝堂之上發生了幾件事,這才讓滿朝文武意識到風暴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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