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帥,究竟發生了何事?”


    按著謝安的吩咐跟著陳驀來到了其住處,費國憂心忡忡地問道。


    其實方才,當看到陳驀受傷而大吃一驚的,絕不單單隻有謝安,畢竟費國乃最初由陳驀挑選的六神將之一,對於陳驀的武藝有著足夠的理解,與謝安那[很厲害]的評價完全不同。


    此時陳驀正皺眉坐在屋內桌旁,聽聞此言,抬起頭來,用極其不悅的表情說道,“你跟著來做什麽?”


    見陳驀似乎有著發怒的跡象,費國連忙解釋道,“陳帥勿惱,是大人叫末將過來探望陳帥的……”


    “……”陳驀聞言愣了愣,或許是他腦筋本來就不甚活絡,或許是此刻心煩意亂,以至於不曾察覺到謝安為何會叫費國過來探望他的深意。


    “陳帥,究竟怎麽回事?”見陳驀閉口不言此事,費國再一次問道。


    瞥了一眼費國,陳驀站起身來,從屋內櫃子的抽屜拿出一塊雕刻了大半的木像,以及一把小巧的匕首,顧自坐在桌子旁一刀一刀地刻著,對於費國的提問視若無睹。


    “陳帥!”費國忍不住提高了語氣。


    “……”陳驀聞言抬起頭望了一眼費國,冷冷說道,“本帥說了,不關你事,你難道沒聽到麽?”


    感受著來自陳驀的那股異常強大的壓迫力,費國心中一驚,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在咽了咽唾沫後,猶豫說道,“末將隻是……隻是……”


    深深望著費國半響,陳驀微微歎了口氣,放下了手中的木像與刻刀,伸手揉了揉鼻梁,淡淡說道,“無事,放心吧,不過是被區區兩千北軍堵了一小會而已……”


    “堵……兩千北軍?”費國聞言震驚地望著陳驀,心中暗暗感慨,恐怕也隻有陳帥才會說得出這般豪氣的話,區區兩千北軍。


    忽然,費國愣住了,疑惑不解地望著陳驀說道,“陳帥不是在幫大人尋找金鈴兒那個女人的下落麽?為何會跑到皇宮去?——隻有皇宮內廷,才駐紮有北軍的吧,陳帥去那裏做什麽?”


    “……”陳驀聞言表情微變,皺眉思忖了一番,淡淡說道,“不過是找個熟悉的人問問金鈴兒究竟被關押在何處罷了……”


    “熟悉的人?”好似想到了什麽,費國壓低聲音問道,“莫非皇宮之內,竟亦有我太平軍的弟兄?”


    “沒有了……”陳驀下意識地搖搖頭說道。


    費國聞言一愣,細細一思忖,臉上露出幾分駭色,驚聲說道,“莫非陳帥此番受傷,竟是被我太平軍的弟兄出賣?”


    話音剛落,就見那邊陳驀猶如被激怒的獅子般吼道,“他不是我太平軍弟兄!”


    那一瞬間,屋內殺氣大盛,費國好似有種被刀劍懸頭的強烈恐懼感,那仿佛實質般的殺氣,駭地他難以開口出聲。


    而這時,陳驀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收起身上殺氣,托著額頭,歉意說道,“抱歉……”


    “……”費國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在沉默了足足小一會後,這才試探著說道,“那人……乃[六神將]?”


    陳驀聞言瞥了一眼費國,沒有說話,似乎是默認了,這讓費國不免感到有些震驚。


    要知道,太平軍主帥陳驀轄下[六神將],彼此都不知其餘五人身份、底細,原因在於像費國等這六個人,都是陳驀從江湖中挑選出的豪傑、俠士,皆是有勇有謀、武藝不俗,足以抵擋一麵的人才。


    然而由於是被陳驀威逼利誘才使其加入太平軍,成為他手底下的[六神將],故而,[六神將]對於太平軍的忠誠,也實在難以說是萬無一失。


    因此,為了防止出現禍起蕭牆的事,陳驀嚴令禁止[六神將]相互接觸,相互追查底細,一來是為了當大周朝廷追查到這六個人身份時,能將損失減到最低,二來嘛,便是為了防止這六個人聯手反叛。


    正因為這樣,費國才不知八皇子李賢身旁的貼身護衛兼謀士[五米士]季竑,便是與他一樣同屬太平軍六神將的[天權神將],也正因為這樣,當費國此刻得知大周皇宮內廷裏竟然還有一位六神將混入其中時,表現出極其的震驚,而更令他感到震驚的是,那位[六神將]竟然表露出了極其明顯的反叛意思,唆使北軍伏擊太平軍的主帥陳驀。


    就在費國暗自震驚之時,屋內陳驀長長歎了口氣,喃喃說道,“這樣也好,既然此番他已表露出這般明顯的反叛意圖,本帥便可以按照早前的約定對其下手……”


    “唔?”費國聞言一愣,似乎是聽出了陳驀話中的深意,古怪問道,“聽陳帥此言……似乎陳帥對那位六神將的反叛意圖早有所知?——既然如此,陳帥為何還要輕身犯險?”


    聽聞此言,陳驀微微皺了皺眉,在沉默了一番後,忽然問道,“費國,你可憎恨陳某?”


    費國心中一驚,麵色微變,下意識地低下頭,低聲說道,“末將不敢……”


    瞥了一眼費國,陳驀歎息說道,“是不敢啊……”


    聽聞此言,察覺到自己失言的費國大驚失色,連忙說道,“不,不是,末將隻是……”然而,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陳驀抬手打斷了。


    “無妨!”抬手打斷了費國的話,陳驀淡淡說道,“當初陳某來往於大江南北,欲在江湖中挑選出六人建立六神將時,晴兒……唔,我太平軍內部便有人說過,似這般威逼利誘所挑選出的六神將,忠誠難以勘測……”說到這裏,他抬起頭來,望著費國平聲靜氣地說道,“還記得陳某當日所說的話麽?——你等六神將,倘若日後有朝一日表現出反叛我太平軍的意圖,身為太平軍第三代主帥,陳某會給你等每人一次機會!這次機會,倘若你等用來將功贖罪,本帥既往不咎,但下不為例,一旦日後再反,格殺勿論;反過來說,倘若你等癡迷不悟,本帥也會給你等一次機會,一次讓你等來殺本帥的機會,倘若你等有本事殺了陳某,那算你等能耐,但倘若你等殺不了陳某,陳某便能按照先前的約定,以背叛太平軍之罪,將你等鏟除!——還記得麽?”


    費國餘悸未定地點了點頭,說道,“末將記得……”


    “那就好,”陳驀微微一笑,目視著費國淡淡說道,“有朝一日倘若你不欲再為我太平軍效力,本帥也會給你這一次機會……好了,出去吧!”


    “……是!”費國張了張嘴,欲言又止,終究抱拳而退。


    而與此同時,在府上謝安的臥房,謝安正向長孫湘雨講述著有關於陳驀的事,隻聽得長孫湘雨雙眉禁皺不已。


    “真是想不到……”聽聞謝安長達小半個時辰的講述,長孫湘雨微微吸了口氣,平息著略顯驚亂的心情,把玩著手中的折扇,似笑非笑說道,“堂堂梁丘家的嫡子梁丘皓,竟變作了太平軍第三代主帥,這可真是……舞還有位兄長?”


    “是堂兄,”謝安更正道,“他乃舞的大伯梁丘恭遺子……你沒印象麽?”


    長孫湘雨聞言翻了翻白眼,沒好氣說道,“據安哥哥所言,那陳驀如今差不多二十五歲上下,比奴家年長六歲有餘,在此人七歲時,奴家尚且不會走道,何談什麽印象?”


    “說的也是啊……”謝安訕訕地摸了摸鼻子。


    見此,長孫湘雨無奈地搖了搖頭,繼而撫摸著手中的折扇,回憶說道,“不過此事奴家聽祖父說過,祖父說,梁丘家曾經出過一位難得的武學奇才,年僅七歲,尋常男子已非是其對手,隻可惜早夭過世……原來指的就是他呀!”說到這裏,她好奇問道,“小舞知道這件事麽?”


    小舞?


    謝安在心中嘀咕一句,點點頭說道,“舞已得知此事,不過,她並不知大舅哥眼下正在冀京,在我府上居住……對了,這件事你可千萬別告訴舞,舞迫切要將大舅哥抓回梁丘舞處以家法,而大舅哥的武藝,你也瞧見過,深不可測,恐怕就連舞也不是對手!——兩虎相爭必有一傷,更何況他們還是堂兄妹!”


    “放心啦,奴家如何會做這等事?”


    “放心?”謝安苦笑一聲,沒好氣說道,“你可別忘了,你當初可是算計過舞一回呢,何談什麽放心?”


    長孫湘雨聞言俏臉微紅,沒好氣說道,“此一時彼一時,當初奴家與小舞雖是閨中密友,但是安哥哥你也知道,倘若安哥哥並未來此冀京,小舞最後多半會是四皇子李茂的人,而奴家,也多半會嫁給李賢那個愛哭鬼,如此一來,奴家與小舞,那可就是是敵非友了……而眼下嘛,小舞與奴家乃同室姐妹,奴家又豈會害她,惹來安哥哥不快?”說到這裏,她乖巧地依在謝安懷中,一副小鳥依人之色。


    謝安聞言這才放心,伸手刮了刮長孫湘雨那精致細膩的鼻子,釋然般說道,“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我就生怕你舊病再犯……”


    “什麽嘛,安哥哥就是如此看待奴家的麽?”長孫湘雨撅起嘴來,一副不滿之色。


    “哪能呢,隻是……你很危險呢,比舞還要危險……”


    長孫湘雨聞言咯咯直笑,右手輕撫著謝安的胸膛,揶揄說道,“奴家還以為安哥哥隻畏懼小舞呢,想不到,亦這般畏奴家……如此,安哥哥可莫要辜負奴家哦,安哥哥也說了,奴家……可是個相當危險的女人喲!”


    仿佛是從長孫湘雨的話中聽出了些什麽,謝安表著忠心說道,“除了金鈴兒外,絕對再沒有別人了……”


    “嘻!”見謝安這般急著向自己解釋,長孫湘雨輕笑一聲,心中著實有些歡喜,嘴上卻故意說道,“那可說不準呢,或許安哥哥還藏著掖著什麽小秘密不曾告訴奴家也說不定呢……”


    “冤枉啊!”謝安一臉苦澀地說道。


    “沒有麽?”輕哼一聲,長孫湘雨撇嘴說道,“那個陳驀的事,安哥哥就瞞著奴家……”


    “那不是……”擦了擦腦門的冷汗,謝安訕訕說道,“那不是我答應過大舅哥不得泄露嘛……”


    “哦,”長孫湘雨故作恍然般點了點頭,繼而撇嘴說道,“那為何今日又將此事原原本本地告訴奴家了?”


    這不是被你當麵撞見了麽?


    心中苦笑一聲,謝安腆著臉說道,“這不是……湘雨姐可並非外人嘛,湘雨姐可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呢……”


    但凡女人,最喜心愛之人奉承,縱然是長孫湘雨這等智慧過人的女子也難以免俗,聽聞謝安此言,心花怒放,眼中笑意更盛,然而嘴上卻不饒人,故意撅著嘴說道,“話雖好聽,可安哥哥卻不是那般做的喲……那個金鈴兒的事,安哥哥就瞞著奴家,一瞞就是大半年,奴家真是意外,原來安哥哥早在半年前就與那個女人做了這樣、那樣不要臉的事……”


    “喂喂喂,什麽叫不要臉的事?”


    “難道不是麽?”白了一眼謝安,長孫湘雨沒好氣說道,“當初人家帶著三萬兵迂回襲函穀關之後,曆盡千辛萬苦,安哥哥倒是好,在大周軍營內金屋藏嬌,整日與那個女人親親我我……”說著說著,她似乎真的有些生氣了,帶著幾分幽怨瞧著謝安,這讓謝安對於這個女人那反複無常的性格又有了新的認識。


    “拜托,姑奶奶,那時我與你八字都還沒一撇呢,談不上是騙吧?”


    原本隻是謝安自辯的話,豈料長孫湘雨聽後麵色微變,左手玉指抓住謝安的衣襟,帶著幾分緊張,用莫名的語氣問道,“安哥哥的意思是,那個來曆不明的女人,奴家過門後還要叫她姐姐不成?!”


    “什麽來曆不明……”苦笑著說了半句,謝安忽然注意到長孫湘雨略顯異樣的目光,連忙改口說道,“當……當然是在你之後……那時,她並沒有答應……”


    “哦哦,那就好,嘻嘻……”長孫湘雨聞言釋然,恢複方才的笑容,滿意地點了點頭,隻看得謝安心有餘悸。


    不得不說,他原以為似梁丘舞、長孫湘雨這等超凡脫俗的女子,並不會太在意名分,但是事實證明,他想錯了,金鈴兒與伊伊暫且不論,梁丘舞與長孫湘雨對於名分的看重,簡直是遠遠超出謝安的想象。


    咦?


    想到這裏,謝安忽然一愣,因為他忽然記起,長孫湘雨已有好些日子不曾管梁丘舞叫舞姐姐了,而是稱之為小舞……


    按理來說,長孫湘雨確實不需要叫梁丘舞為舞姐姐,畢竟她要比梁丘舞年長一歲半,是除金鈴兒外眾女中最年長的女性,與謝安當初心儀的蘇家女子蘇婉年紀相仿,因此,長孫湘雨如今以小舞稱呼梁丘舞,其實也並沒有什麽,可問題在於,長孫湘雨是在與他謝安立下文定之約後這才改口,這不免叫人有些想入非非。


    等等……


    說起來,這個瘋女人最近確實乖巧了許多啊,變得比以前聽話了,安哥哥長安哥哥短的,每次弄得自己心猿意馬……


    莫非……


    不是吧?


    仿佛是想到了什麽,謝安眼瞅著麵前懷中的美人,心中隱約有種不怎麽好的預感。


    他預感到,日後他謝家,每日或許會相當熱鬧也說不定……


    “安哥哥,怎麽了?這般瞧著奴家?”


    “啊?哦哦,沒什麽……”被長孫湘雨一句話驚醒,謝安訕訕地搖了搖頭,不好細說心中的顧慮,說道,“我隻是有點擔心金鈴兒……從昨日李承的神色言語中,我敢打賭,必定是李承派人將金鈴兒關押了起來……”


    “安哥哥還真是多情呢,明明抱著奴家,心中卻想著另外的女子……”長孫湘雨故作生氣般白了一眼謝安,繼而溫柔安撫道,“安哥哥放心,李承絕對不會輕易加害安哥哥那位愛妾的,他還要留著那個女人的性命穩住安哥哥呢!”說到這裏,她麵色一正,搖著手中的折扇細聲說道,“安哥哥如此關愛奴家等女子,奴家甚感幸哉,不過眼下,可非是兒女情長之時,安哥哥應該知道,李承嫉恨安哥哥,比之太子李煒對待安哥哥更甚,一旦李承此番陰謀得逞,坐享皇位,非但那個金鈴兒活不了,安哥哥也難以自安,似小舞、似奴家、似伊伊這等安哥哥未過門的妻妾,亦難得以周全,甚至於,梁丘家、長孫家,以及南公府呂家,都要受此牽連……”


    謝安聞言呆呆地望著長孫湘雨,他仿佛感覺自己又回到了西境平叛的戰場,而在他麵前的,便是那位指揮著千軍萬馬、將叛軍玩弄於股掌之上的神軍師。


    想到這裏,謝安點了點頭,說道,“你說的對!湘雨,依你之見,那李承會在何時發難?”


    “快了……”長孫湘雨咯咯一笑,輕笑說道,“下月,安哥哥便要迎娶奴家與小舞,有梁丘家與長孫家作為安哥哥後盾,安哥哥在冀京的名望,遠勝當初……再者,下月南國公呂崧便要率八千餘南軍返回冀京,到時候,李賢那個愛哭鬼的傷勢多半也好地七七八八……依奴家看來,李承可不喜歡見到這些事,因此,他必定會選在這些事發生之前……”說道這裏,她麵色一沉,手中折扇輕叩座椅扶手,沉聲說道,“最遲,便在此月月底!”


    “月底?”


    “唔!五日之內,李承必反!”長孫湘雨冷笑著說道。


    五日麽……


    輕摟著懷中的美人,謝安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按照長孫湘雨的謀劃,五日之後,他謝安與李壽多半有機會向太子李煒一報當初福伯的血債,隻是……


    真的要趁此機會殺他麽,殺那個被自己同父同母的兄弟所算計的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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