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狄布等人尷尬地望著跪坐在牢內的四夫人伊伊而幹瞪眼時,謝安已結束了早朝,不過卻未回府,有心想回府摟著伊伊再補睡一覺的他,卻被天子李壽拉著來到了養心殿。////**


    “說起來,你我二人好久不曾似這般閑聊了吧?”


    叫禦膳房炒了幾個小菜,再配以幾盤果脯,天子李壽遣退了在旁服侍的太監與宮女,與謝安一麵在養心殿內弈棋,一麵對坐喝著早酒。


    在大周,說實話清晨喝早酒是不被認同的,因為在旁人看來這算是自甘墮落,俗話說的好,一日之計在於晨,怎麽可以在酒醉間消磨過去?


    不過話說回來,當初李壽尚且還是安樂王時,他與謝安其實也沒少幹這種事,畢竟當時他們倆太閑了,除了喝喝酒打發打發時間,整日裏其實也沒啥事做,不比眼下,一位是大周天子,一位是朝中重臣。


    “唔,有些時候了……”端起青銅酒盅飲了一口,謝安咂了咂嘴,似乎有些不滿地望著酒盅內那半盞香醇的黃酒,雖說溫熱的黃酒很是滋養脾胃,但他總感覺少了點什麽。


    “最近怎麽改喝黃酒了?”謝安納悶地詢問著李壽,畢竟在他記憶裏,無論是他還是李壽,以往喝酒時喝的都是燒酒。


    李壽聞言苦笑一聲,搖搖頭說道,“並非是改喝黃酒,隻是王公公多番規勸,喝燒酒傷胃,是故……做天子也有做天子的難處。”


    回想起老太監王英像護犢般侍候著李壽這位小主人的事,謝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畢竟據小道傳聞,上代皇帝李暨生前就是因為過度飲酒時而龍體不佳,而如今李壽才及及弱冠。受李暨臨終托付的老太監王英,自然會格外注意小主人的膳食,毋庸置疑,倘若今日若不是謝安,哪怕換做朝中任何一位大臣,恐怕老太監亦不會對天子李壽喝早酒的事視若無睹。


    “最近過得如何?”丟了幾枚果脯在嘴裏,謝安輕笑著問道。


    李壽聞言笑了笑,搖搖頭說道,“大周皇帝。一國之君,還有什麽過得好與不好之說?——總歸過得不如你自在吧……”說到這裏,他眨了眨眼睛,揶揄道,“前段日子。禦史台可沒少彈劾你……”


    聽聞此言,謝安無語地翻了翻白眼。


    他知道,禦史台雖然是偏向丞相李賢的人,但是像禦史大夫孟讓那位正直的禦史言官,他們該彈劾什麽人還是會彈劾,並非是政治上惡意的攻擊,而是起到一個督促、鞭策的作用。畢竟這才是朝廷設置禦史台這個監察機構最根本的原因。


    “扣了我多少俸祿?”謝安皺著眉頭問道。


    “唔,”李壽摸著下巴思忖了一下,不太肯定地說道,“大概是九個月左右吧……”


    “九個月……”謝安端著酒盅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要知道,以他刑部尚書的官職,月俸是兩千兩百兩,換而言之。李賢名正言順地扣掉了他幾近兩萬兩的俸祿。


    對於謝安府上幾位夫人而言,兩萬兩不過是毛毛雨。尤其是長孫湘雨那個小富婆,然而對謝安來說,那兩萬兩可不是個小數目,那直接關係到他私人小金庫內藏錢的多寡。


    “該死!”當著李壽這位大周天子的麵,謝安低罵一句。


    翻翻白眼無語地望了一眼謝安,李壽忍俊不禁地搖了搖頭,畢竟他也清楚謝安府上的事,知道謝家絕大部分的財政,都把持在其二夫人長孫湘雨與四夫人伊伊手裏,謝安這位堂堂家主,堂堂朝廷刑部尚書,其實手裏沒幾個錢。


    “還在想著攢錢去城內青樓吃花酒的事?”李壽抬手取過酒壺,替謝安倒了一杯,心中著實有些納悶,在梁丘舞、長孫湘雨、金鈴兒這三位極其厲害的女人麵前,謝安竟然還能保持以往的[良好傳統]。


    似乎是沒有聽出李壽話中幾分揶揄的口吻,謝安搖了搖頭,有些認真地說道,“唔,最近沒什麽空閑……”


    “若是得空呢?”李壽一臉古怪地問道。


    “得空啊……”謝安咧著嘴歪著腦袋想了想,搖了搖頭,語氣沉重地說道,“漠飛那家夥變節投靠湘雨了,危險……”


    “你啊……”李壽聞言苦笑不得,他自然清楚謝安話中的含義,無非就是充當他們耳目的東嶺眾刺客漠飛變成了長孫湘雨的專職跑腿、使喚,倘若謝安有膽走入城中任何一家青樓,保管他這邊還沒喝幾杯,那邊長孫湘雨便會得知,被那個女人抓到把柄,那可不是什麽有趣的事。


    或許是注意到了李壽那哭笑不得的表情,謝安稍稍有些尷尬,咳嗽一聲,岔開話題,擠眉弄眼說道,“別光說我了,對了,聽說,朝中有些位大臣上本啟奏,催促陛下納妃?”最後一句,他是用調侃的語氣說的。


    “……”李壽麵色微微一紅,白了一眼謝安,沒好氣說道,“怎麽?謝愛卿對此有何見教?”


    嘿嘿一笑,謝安將腦袋湊近李壽,笑嘻嘻說道,“要不要微臣替陛下把把關啊?”


    “嘿!”李壽聞言一笑,不留情麵地打擊道,“你監守自盜事小,回頭朕被你府上幾位夫人追殺是大!——為了朕的小命著想,這件事就不勞煩謝愛卿了!”


    “這話說的……”謝安怏怏地撇了撇嘴,舉起酒盅喝了一口,慢條斯理說道,“打算什麽時候開始選秀啊?我一直覺得江南女子不錯,要不你納幾個江南的妃子?也有助緩和江南反朝廷的情緒……”


    “你當我是什麽?”見謝安說得口無遮攔,李壽沒好氣地白了一眼他,繼而搖頭說道,“暫時不打算納妃……王氏與我相識於患難,始終不離不棄,如今我稍有起色……對不起她!”說完,他見謝安吃驚地望著他。疑惑問道,“這般瞧著我做什麽?”


    “看不出來啊……”放下手中酒盅,謝安吃驚地望著李壽,古怪說道,“真沒想到,陛下還是一位癡情的主……”


    無視謝安的調侃,李壽長長歎了口氣,語氣沉重地說道,“自古帝王多納妃、多子嗣。在我看來,那可不是什麽有趣的事……看看朕那幾位兄弟,嗬嗬……”他苦笑著搖了搖頭,淡淡說道,“反正朕也有太子了。用來搪塞朝中那些位大臣也足夠了……這件事上,你別給我生事!”說著,他狠狠瞪了一眼謝安,畢竟在他看來,謝安可不是什麽安分的主。


    “嘁!”被一句話戳中心中所想,謝安有些無語地撇了撇嘴,就在這時。殿下匆匆走入一名太監,叩地口呼萬歲。


    “不是叫爾等休要打攪朕與謝愛卿飲酒麽?”李壽有些不悅地說道,不得不說,做了兩個月的皇帝。他已有些一國之君的氣勢,看那小太監畏懼的模樣就可以得知。


    “陛下恕罪!——實乃是大獄寺派人尋謝大人,說是有要事稟呈謝大人……”


    李壽聞言莫名其妙地望向謝安,見謝安聳聳肩一副不知情的模樣。點頭說道,“傳!”


    “是!”恭敬行了一禮。那名小太監匆匆離去,沒過多久,便有一人急步走入養心殿,隻見此人作大獄寺獄卒打扮,無疑就是大獄寺重牢內的東嶺眾獄卒。


    在向天子李壽叩地抱了抱拳後,那名獄卒依言起身,走到謝安身旁,附耳對他低聲說了幾句。


    “誰?你說誰?”謝安吃驚地望著那名獄卒,一臉的匪夷所思。


    見此,那名獄卒附耳又對謝安低聲說了幾句,李壽詫異地發現,謝安麵色微微一變,眼中露出幾分驚愕與困惑。


    “怎麽了?”李壽納悶問道。


    隻見謝安臉上露出幾分古怪之色,有些尷尬地說道,“家裏出點事……陛下,容微臣暫且告退!”因為是當著那名東嶺眾獄卒的麵,謝安用尊稱稱呼著李壽。


    聽聞謝安此言,李壽不由嘴角揚起幾分莫名的笑容,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帶著幾分幸災樂禍的笑容,微笑說道,“既然家生變故,謝愛卿但去無妨!”


    此刻的謝安,顯然沒有心情去計較李壽那假惺惺的笑容,依言拱手告辭,與那名獄卒一道急匆匆地趕到大獄寺重牢。


    剛踏入監獄牢房,得聞通報的狄布便迎了出來。


    “在哪呢?”謝安直截了當地問道。


    狄布一聽,便領著謝安來到了此前關押魏虎、衛縐等人的牢房,而如今,這裏關著一位容貌美麗的貴婦人,這位貴婦人跪坐在牢門之內,看似平靜,可從她時而微微顫抖的雙肩卻可以看出,她的心情可不似她的麵色那樣從容不迫。


    “伊伊?”站在牢門外,謝安吃驚地望著自鎖在牢獄內的妻子。


    “夫……”伊伊抬起頭,一臉愧疚地望著夫君,繼而麵色一黯,低下頭去。


    “狄布,打開牢門!”


    “是!”點點頭,狄布用鑰匙打開了牢門上的鐵鎖。


    謝安徑直走入牢內,見伊伊死死低著頭,一動不動,遂蹲了下來,一臉疑惑地低聲問道,“伊伊,方才狄布派人通知為夫,說是你放走了……唔,說是你協助一個反賊救走了關押在此牢內的太平軍,可有此事?”


    伊伊聞言雙肩微微一顫,輕聲泣道,“妾身知罪……”說著,她緩緩跪扶於地。


    見伊伊幹淨潔白的衣物堪堪就要觸碰肮髒的地麵,謝安一把將她扶了起來,好言說道,“起來說……怎麽回事?——莫非有人脅迫你?”


    在謝安不忍的目光下,伊伊微紅的雙目淚如雨下,輕聲泣道,“並非有人脅迫妾身,是妾身……是妾身自願的……”


    謝安聞言一愣,默默地望著伊伊那梨花帶雨的臉龐,心生不忍,用袖子拭去她臉上的淚水,好言說道,“咱們回家細說,好麽?”


    伊伊搖了搖頭,梗咽說道,“妾身知法犯法,包庇逃犯,理當問刑……”


    “胡鬧!”謝安皺了皺眉。繼而察覺口氣有些強硬,遂放軟語氣,低聲說道,“好了,先跟為夫回府去,為夫的話你不聽麽?”


    伊伊抬起頭,用略顯紅腫的美目望著謝安,繼而低了低頭,怯生生說道。“妾身不敢……”


    謝安滿意地點了點頭,脫下身上的官服披在伊伊身上,輕扶著她走出牢門,旁邊狄布得見,壓低聲音說道。“大人,卑職認為有件事要讓大人得知……”


    見狄布一臉凝重之色,謝安輕輕拍了拍伊伊的肩膀,溫柔說道,“伊伊,你先到外麵等為夫……”


    “是……”伊伊弱弱應了一聲,雙手扯緊夫君披在她身上的官服。走了出去。


    望了一眼伊伊離去的背影,謝安轉頭望向狄布,皺眉說道,“何事。狄布?”


    隻見狄布上前一步,低聲說道,“昨日,二夫人曾來過一趟重牢。叫卑職將那幾個人中一個叫衛縐的家夥單獨帶出去,看樣子是成功策反了那人。當時卑職還以為是二夫人想從那人口中問出些有關於太平軍的情報來,不過如今想想似乎有些不對勁……還有方才伊伊夫人來大獄寺之前,我三弟漠飛曾暗中遣散大獄寺值守弟兄,似乎有意要叫那些走脫,否則,就算是伊伊夫人,也斷然不可能那般輕易將囚犯從牢內放走……”


    “……”謝安聞言無語地抬手揉了揉腦門,哪裏還會看不出此事背後有長孫湘雨的影子,微微搖了搖頭,說道,“算了,幾個太平軍的小嘍囉而已……湘雨既然這麽做,想必有她的目的,待會本府會親自問他……”


    “那這邊……”


    “唔,就配合她一下吧,派幾十個東嶺眾弟兄叫城內溜達幾圈……本府先回府上,你忙了這邊的事,到本府府上來!”


    “是!”


    吩咐完狄布,謝安帶著伊伊坐馬車回到了自家府上,一路上,伊伊垂著頭默然不語,那無助自責的神色,看得謝安很是揪心。


    謝安本想將伊伊帶到偏廳或者她的房間,單獨詢問她,但不巧是,剛走到前院廳堂,便見到梁丘舞、長孫湘雨、金鈴兒正坐在堂中,得見謝安帶著伊伊從府外歸來,梁丘舞與金鈴兒顯然很是納悶,至於長孫湘雨嘛,盡管她裝著困惑的可愛模樣,可眼中那一抹得意的笑,又豈能瞞得過謝安的雙眼。


    “伊伊?大清早的,你在府外做什麽?——夫君,不是去上早朝了麽?”不明就裏的梁丘舞詫異問道。


    “我……”伊伊望向梁丘舞的目光中閃過一絲慌亂,低下頭默然不語。


    這一下,就算是梁丘舞也瞧出不對勁了,走近謝安,皺眉問道,“怎麽了,安?”


    說實話謝安很為難,畢竟伊伊所做的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想了想,他還是如實地將事情經過告訴了眾女,畢竟在座的都是自己的女人。


    “什麽?伊伊你……你竟然……”聽聞夫君謝安所言,梁丘舞又驚又怒,難以置信地望著伊伊,用質問般口吻問道,“為何要這麽做?——你可知道,大獄寺乃夫君轄下,大獄寺出了差池,夫君亦難逃幹係!”


    “是因為那個叫枯羊的小家夥麽?咯咯,那個小家夥倒是蠻討人喜的……”長孫湘雨在旁添亂,煽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


    “枯羊?那個新來的叫阿羊的家丁?”梁丘舞愣了愣,與金鈴兒對視一眼,難以置信地望向伊伊,仿佛是聯想到了什麽不好的事。


    “不是的,不是的……”以伊伊的聰慧,哪裏會猜不到梁丘舞與金鈴兒的胡思亂想,連忙辯解道,“不是你們所想的那樣……”


    “那究竟是怎麽回事!”梁丘舞拍著桌案怒聲問道。


    伊伊聞言麵色一滯,怯怯地望了一眼夫君,本著不想被夫君誤會的想法,鼓起勇氣低聲說道,“他……他是我弟弟,親弟弟……”


    梁丘舞與金鈴兒二女頓時愕然,在她二人身旁,雖然謝安絕不認為伊伊會背叛自己,可聽到這句,亦不由愣住了。


    “親弟……你哪來的親弟弟?”梁丘舞吃驚地望著伊伊,畢竟伊伊的事,她最是清楚不過,伊伊那是幾歲大時被梁丘公收養在東公府上的孤兒,何來什麽親弟弟?


    伊伊聞言臉上過幾分青白之色,見此,謝安斷定她心中必然有什麽難言之隱,連忙替她解圍道,“好了,說到這裏就夠了吧?——伊伊,跟為夫到房內去!”


    話音未落,就見長孫湘雨用手中的折扇擋住了謝安的去路,似笑非笑說道,“哎呀,說半截吊人胃口這可不好,反正這裏沒有外人,伊伊,就將實情盡數說出來吧……”她那看似微笑的眼眸中,隱約閃過一絲精光。


    “湘雨!”謝安皺眉瞪了一眼長孫湘雨,後者故作害怕地用折扇擋著半張臉,用話語擠兌著梁丘舞道,“做錯了事,處罰暫且不論,至少要說說清楚嘛,對吧,小舞妹妹?”


    梁丘舞這回罕見地沒有去計較長孫湘雨稱呼上的不敬,一雙虎目直視著伊伊,沉聲說道,“不錯,夫君莫插手此事!——伊伊,你今日給我說清楚,為何要相助那幫反賊,如若不然,可別怪我不念多年姐妹之情!”


    “反賊……”伊伊聞言苦笑一聲,鼓起勇氣抬頭望向梁丘舞,靜靜說道,“你口中的反賊,指的是十七年前在金陵被梁丘家滿門殺盡的公羊一門麽?指的是當時公羊一門數百口中僥幸逃過的姐弟二人麽?”


    頓時,整個屋內鴉雀無聲,氣氛變得何其尷尬、緊張。


    “啊拉,事態似乎出奇的不妙呢,看來奴家還是暫且回避一下吧……”暗自竊笑著,長孫湘雨正要轉身離開,旁邊謝安伸出手,一把按住了她的小腦瓜。


    “你給為夫乖乖留在這裏!——如果不想待會屁股受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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