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


    “八十七――”


    “八十八――”


    不同於冀州軍大部隊與北疆大軍那滿含緊張氣氛的對峙,那位燕王李茂似乎早已忘卻他乃北疆之霸王,隻身匹馬闖入冀州軍當中,大殺四方。


    說實話,其實謝安也想過叫大軍壓上的,到那時,別說那李茂也算是天下少有的大豪傑,就算是他有梁丘皓與陣雷兩位大豪傑臨凡附身,也難逃過這場劫厄。


    謝安之所以沒有這般下令,無非就是顧及著遠處的北疆大軍,北疆的布卒暫且不論,但是那兩萬餘漁陽鐵騎,卻是不由得謝安不心生警惕。


    兩軍相隔那僅僅隻有兩三百丈的距離,實在是離得太近了,近得任何一名騎兵轉眼間便能衝到敵軍麵前,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是謝安也不敢掉以輕心,畢竟眼下,他冀州軍乃是擊退北疆軍的最後希望,若是連他冀州軍也敗了,那麽,燕王李茂便可不費吹灰之力地奪取至少大半的大周版圖,至少整個河北毫無疑問會全線淪落。


    [莫非是以自己為誘餌,迫使我方卯足全力擒殺,好叫其北疆軍趁虛而入?]


    眼瞅著李茂在己方冀州軍中橫行無阻的霸氣模樣,謝安微微皺了皺眉,心下暗暗思忖著。


    “這樣下去,可不太妙啊……”從旁,八賢王李賢皺眉說道。


    “唔!”謝安聞言點了點頭。


    其實他心中也清楚地很,雖說他冀州軍眼下連十分之一都未出動,說白了。陪李茂廝殺的,也隻有那麽寥寥幾千人罷了,至於主力師的其他幾支部隊,則始終未見有何動靜。更別說費國、馬聃、廖立那三支偏師。


    可是,盡管他冀州兵為了要摸清燕王李茂的意圖而暫時並未動真格的,然而似眼下這般,數千冀州軍士卒被隻憑借一人之力的李茂大肆屠殺,這對士氣而言,無疑是一種無法估量的損傷。


    “狄布!”思前想後了一番。謝安抬手指了指燕王李茂的方向,沉聲說道。


    話音剛落,謝安與李賢身後眾騎中,那位大獄寺重牢典獄長狄布策馬走了出來,朝著謝安與李賢二人拱手抱了抱拳,旋即提著一柄孩童手臂粗細的長槍,朝著燕王李茂馭馬而去。


    嚴格來說,與漠飛一樣,狄布並不屬於冀州軍,也不屬於軍方體係。他們隸屬於大獄寺轄下,說白了就是執法官員,但不可否認,狄布是謝安手底下唯二能與冀州軍第一猛將費國抗衡的猛將。至於另外一人,理所當然便是廖立。


    “單單大哥一人,恐怕力有不逮……”


    望著狄布離開的背景。他的結義兄弟,同為東嶺眾四天王之一的苟貢皺眉說道。


    “……”謝安沉默不語。事實上他也清楚得很,狄布雖說已經是天下少有的猛將,但是比起李茂、梁丘皓、陣雷、梁丘舞這個層次的武將而言,還是差了不少的,要不然,他又何必如此小心翼翼,像在廣陵對付太平軍一樣,直接叫麾下的冀州軍碾壓過去不就完了。


    “先看看吧!”注視著李茂的方向,謝安略有些心不在焉地說道。


    聽聞此言。苟貢便不再多說什麽,隻是在歎了口氣後,頗有些不甘地說道,“若是大人與賢王殿下不介意那燕王李茂的死法的話,卑職倒是……”


    苟貢並沒有說下去。但是他的意思已經表達得很清楚,對於精通毒物的他來說,無論是要行刺誰,都不是沒有可能的,除非那人像金鈴兒那樣也精於藥理。


    可能是聽到了什麽誅心之言吧,八賢王李賢忍不住轉頭望了一眼苟貢,苦笑說道,“苟少卿的提議雖好,不過,卻又失大義!――李茂再怎麽說也是坐鎮塞北漁陽的邊陲之將,頗有功勳,深得幽燕之地軍民支持,與之前的三王動亂大不相同……眼下,李茂身為臣子,卻逆行倒施,將不義之兵,攻打我大周王都,失卻仁義者在他;而倘若我等按照苟少卿的提議行事,鴆殺李茂,一旦此事傳開,於我朝廷威嚴亦有大為影響……總而言之,李茂興不義之兵,做不義之事,朝廷切不可以牙還牙,相反地,還要多多地施加仁義,如此一來,天下民心必定逐漸歸於我朝廷,而不是北疆!”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麽?”苟貢聞言喃喃說道。


    有些驚詫地望了眼苟貢,李賢點頭說道,“不錯!興仁王之師,行仁義之事,以正禦亂,則此戰我軍必勝!”


    苟貢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而此時,大獄寺重牢典獄長狄布已駕馭著戰馬來到了燕王李茂跟前,揮手喝退了正與李茂對峙的眾冀州軍士卒。


    “九十……七!”


    手中龍虎重戟一甩,將一名冀州軍士卒攔腰截斷,李茂四下望了望,似乎在詫異方才還如潮水般湧來的冀州軍士卒,何以突然間又退了回去。


    抬頭一瞧,李茂終於瞧見了狄布這位騎著高頭大馬的壯漢,縱然是他,虎目中亦閃過一絲驚詫。


    [好家夥,這廝……何其雄壯!]


    李茂心下微微一驚。


    要知道,在冀州軍中,身高九尺左右的費國已經算是一位要讓人仰望的壯漢,比尋常人高了一個腦袋,而狄布卻比費國還要碩壯,竟比後者更高半個頭,這使得狄布單單隻是勒馬站在那裏,就給了燕王李茂不弱的威懾。


    “來將通名!”收起了手中的龍虎重戟,燕王李茂沉聲喝道。


    倒不是說他被狄布的賣相給唬住了,事實上,李茂隻是發自內心地偏愛武人罷了,越是實力高強的武人,便越發深得他歡喜。或許這與他從小在梁丘公教授武藝、混跡在東軍軍營一事有關。


    而狄布雖然是刺客窩子出身。如今又擔任著大獄寺重牢典獄長的職位,但是骨子裏倒是頗有些武將氣度,持槍抱拳,嗡聲說道。“大獄寺,重牢牢頭,狄布!”


    “大獄寺重牢牢頭?”李茂聞言愣了愣,要知道他本來還有招降之心,可一聽對方的話,他頓時就拋開了招降的想法。畢竟。誰不清楚大獄寺乃是謝安發跡的府衙,而如今這狄布既然能在大獄寺內擔任重牢牢頭這個身份不同尋常的職務,毋庸置疑,這個叫做狄布的壯漢必定是謝安的死忠心腹。


    [原來是謝安的心腹,既然如此,我先殺你,斷謝安一臂!――隻可惜了此人這般賣相……]


    微微一哼,李茂虎目猛地一睜,揮舞著手中龍虎重戟殺向了狄布。


    要知道,李茂與謝安可是有著不同戴天的奪美之仇。謝安不但奪走了八賢王李賢心慕的女子,亦奪走了李茂這位北疆霸主私下內定的女主人,唯一的區別是,李茂顯然不如李賢胸襟開闊,無論旁人如何勸說依然是固執己見,說白了。就是特別的小心眼。


    或許,這便是先帝李暨並不滿意李茂這位他大周李氏皇族第一勇士的原因之一吧,因為李茂,雖然有著武人的豪爽性格,但是,他亦有著武人睚眥必報的偏激。論胸襟開闊遠不如前太子李煒、秦王李慎、安陵王李承,更別說是八賢王李賢。


    “呼――”


    重戟未至,勁風先到,饒是狄布自打拜入梁丘公門下後,時而與梁丘舞以及費國等人切磋武藝。更何況還見識過了梁丘皓那位無雙豪傑的可怕,此番心中亦猶如怒濤拍礁。


    來不及細想,狄布便下意識地使出渾身力氣,狠狠地將手中那柄如孩童手臂般粗細的長槍甩了上去。


    [我就不信你的臂力能勝過大主母!]


    虎目泛紅,隱隱帶著幾分殺意。狄布暗自說道。


    然而就在這時,狄布卻注意到李茂的雙目中竟流露出了一副輕蔑。


    還沒等狄布明白過來,隻聽鏘地一聲輕響,燕王李茂手中那下劈的龍虎重戟,竟被狄布的力量震得高高彈起。


    [什麽?難道這李茂隻是一個空架子?]


    狄布心中更加糊塗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隻見李茂輕哼一聲,右手手中那柄被彈起的龍虎重戟,因為重力作用垂落他右側肋下,而就在這時,李茂的左手反手背到了背後,抓住了那柄龍虎重戟,而在同時,他的右手改正握為反握,一使勁,那柄龍虎重戟神乎其神地在肩膀附近轉了一圈,再次朝著狄布的胸前來了一記上撩。


    原來,李茂先前的那一記重劈隻是佯攻而已,這招從下往上的上撩,才是真正的殺招。


    “嚓――”


    狄布哪能預料得到,根本來不及收回長槍,胸前的甲胄便被燕王李茂徹底劃開,旋即,殷紅的鮮血頓時流淌了出來。


    “怎麽可能……”狄布難以置信地望著自己胸口的殷紅,目瞪口呆地抬起頭來,愣神地注視著身前那金盔金甲仿佛戰場武神般的男人,燕王李茂。


    “哦?”似乎是注意到了狄布的走神,燕王李茂竟也不急著趁勝追擊,淡淡說道,“本王聽說,你與冀州軍的主帥費國一同拜入了梁丘家門下習武,怎麽,本王師座與小舞師姐不曾交過你等麽?這梁丘家的槍法……車輪火!”


    “車輪……火?”狄布驚地無以複加,要知道,雖說他名義下拜入了梁丘家門下,但是,梁丘公事實上並沒有傳授他與費國多麽精妙高深的招式,更多的隻是一些基礎中的基礎而已。


    比如說馬步以及出拳,據說梁丘皓與梁丘舞堂兄妹二人,光是個馬步就足足紮了兩年,再說謝安,在他習武健身的三年裏,梁丘舞也就隻教了他一招如何出拳而已。


    並非是藏私,這隻是梁丘家的祖訓罷了,正如最初學步的嬰兒一樣,你走都還不會,還妄想著要學會跑?老老實實從爬學起吧!


    也難怪,畢竟梁丘家的世代族人都必須掌握霧炎這門堪稱雙刃劍般的家門絕技,而要掌握這門絕技。就要求那些位梁丘家的子弟們有著極為紮實的基礎,否則,恐怕連七歲到十歲這一道關都邁不過。


    別看費國與狄布走出去好似能以一敵百,可在梁丘公看來。他們二人充其量也就隻是憑借著自己過人天賦胡亂運用罷了,除非是像梁丘皓那般的奇才,否則,單憑一人之力,任何能與梁丘家傳承了數百年的智慧相提並論。


    於是乎,在梁丘家的那些日子。狄布與費國隻是遵照著梁丘公的指示,逐步修改著以往對於力量的運用習慣,雖說這一點十分艱難,但卻亦叫他們受益匪淺。


    不過這也導致,狄布如今竟連燕王李茂所使出的梁丘家的槍法也認不出來,一招就掛了彩。


    一招,製敵!


    別說眾冀州軍頓時嘩然,就連謝安亦是滿臉的驚駭之色。


    平心而論,他不止一次地聽妻子梁丘舞說過,李茂師承她梁丘家。一杆槍法使得出神入化,但是因為以往從未見過梁丘舞施展槍法,因此謝安下意識地以為梁丘家是注重刀劍而不是注重槍戟。


    而事實上,梁丘舞最初也是用槍的,隻是後來她在冀州戰役時繳獲了“狼斬”這柄蒼狼部落窮盡部落打造出來的寶刀,能憑空生出火焰來加強殺傷力。因此,梁丘舞這才該用刀劍。


    其實謝安也可以多想想,倘若梁丘家當真是注重刀劍而不是槍戟,當初梁丘皓回冀京暫居在他府上時,梁丘公為何會教他槍法,而不是別的。


    想想也是,梁丘家世代統帥著東軍神武營這支騎兵,按理來說,應該是槍戟這種長兵器的運用更有經驗、更有心得才對。


    “不太妙啊……”左眼跳吉,右眼跳凶。謝安本能地感覺自己的右眼皮噗嗤噗嗤跳個不停。


    [梁丘家的槍法……麽?]


    謝安微微吸了口氣,感覺自己的腦門隱隱有些作痛。


    梁丘皓、陣雷、李茂,在這三位同樣可以稱做是名聲響徹天下的大豪傑中,若問其中誰是最容易對付的。


    此前的謝安的毫不猶豫地便會選擇李茂。


    畢竟梁丘皓乃梁丘家最傑出的當代嫡子,在沒有授業恩師、並且武藝荒廢了至少七年的情況下。猶能憑借著記憶、憑借著匪夷所思的天賦,一度壓製堂妹梁丘舞。


    這份天賦,絕對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堪稱是數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


    而陣雷,這是謝安南征時唯一一位死不見屍的敵軍大將,畢竟為了狙殺此人,數千名冀州兵忘命的拉扯著他,拉扯著此人一同歸入了深不見底的沼澤深淵。


    所謂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當時的謝安當然也想用刀劍這更實際的途徑殺死陣雷,但是,陣雷卻叫冀州軍見識了一番,當這等天下的大豪傑在沒有外物負累的情況下,會是多麽地可怕。


    冀州軍應該感到慶幸,若非決勝穀戰役梁丘皓為了要救劉晴,又不忍殺死堂妹夫謝安,隻能選擇突圍;若非襄陽外草林中冀州軍明智地先殺光了陣雷身旁的白水軍士卒,恐怕戰局便不會是像眼下這般。


    不過話說回來,無論僥幸抑或非僥幸,梁丘皓與陣雷這兩位非人力可敵的大豪傑也已相繼戰死,按理來說,剩下的燕王李茂會是比較輕鬆對付的。


    確實,在此之前謝安確實是這麽想的,直到燕王李茂僅用一招便叫狄布掛了彩。而這時謝安這才意識到,或許燕王李茂沒有梁丘皓那般的驚豔天賦,也沒有陣雷那般匪夷所思的強大直覺,更沒有梁丘舞那般隨時可激發霧炎這項家門絕技的血脈,亦或者像金鈴兒那樣,可以借助金針刺激穴位從而在短時間擁有媲美霧炎的才能,但是,李茂卻是梁丘公的學生,自幼在梁丘公的細心教導下學習武藝與兵法。


    換而言之,此刻謝安所麵對的燕王李茂,好比就是一位無法開啟霧炎絕招的梁丘家族人,而除此以外,李茂精通梁丘家所有的招式,尤其是槍術。


    [不會吧……]


    想到這裏,謝安抬起頭,再次將注意力投注在遠處的燕王李茂身上。


    而此時,費國與廖立二人也已來到了狄布身邊,一臉敵意地掃視著李茂。


    “就來三個麽?”金盔之下,李茂臉上浮現出幾分淡淡的嘲諷,他勾了勾手指說道,“來者通名!”


    費國與廖立對視一眼,遵照陣前鬥將的規矩,拱手抱拳,自述身份。


    “冀州軍偏師一軍主帥,費國!”


    “冀州軍偏師三軍主帥,廖立!”


    “哦?就是你倆麽?”燕王李茂聞言虎目綻放幾分毫光,冷哼著說道,“前一陣子阻截我兩支漁陽鐵騎的,就是你二人吧?本王還尋思著何日才能替麾下漁陽鐵騎將士們一雪前恥呢,不想你二人還敢出現在本王麵前!――還那馬聃呢?為何不來應戰本王?叫本王在今日一並斬殺了你等豈不是更好?”


    “……”費國聞言心中大怒,隻是礙於李茂成名已久,故而勉強忍耐。


    至於廖立,當年極為衝動的他,如今早已心性大改,見李茂出言不遜,也不想與其多費口舌,隻是心中暗自憋著勁,待會兒定要叫其好看,就算是擒殺不了此人,也定要叫其顏麵大損。


    心中各持所想,費國、廖立以及狄布三人對視一眼,策馬緩緩將李茂圍住,尋找著伺機而動的時機。


    而與此同時,在冀州軍主力師的本陣,東嶺眾的頂尖刺客漠飛卻猶如水中遊魚般靈活地穿過眾士卒,來到了謝安身側,附耳對他說了幾句,隻聽地謝安雙眉一抖,旋即緊緊皺起。


    “什麽?鋪天蓋地的騎兵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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