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日,薑夔隨金鼎船隊離開了占城,直航安南,薑夔本來是想跟隨陳亮來打醬油,並無獨自開創事業的覺悟,但陳亮到澎湖跟茅庚合計了一番,陳亮薑夔的雙名士組合就得生生拆散。也是,大宋的名士資源也不寬裕,小小的占城,一個陳亮就足夠了,犯不著一次去兩個,安南那裏暫時並無刀光劍影,薑夔倒是可以為安南增添一份歌舞升平,順便去撈一點資源,考慮到薑夔不夠厚黑,便隻好讓金鼎與他同行。


    這一日,占城國王又聽陳亮講《三國》,陳亮聲情並茂,無奈鄒亞娜不懂漢語,隻好由鄒亞連翻譯,這一來便大打折扣。雖然如此,鄒亞娜還是一樣聽得津津有味。


    “酒來!”


    他娘的,人家的曆史原來如此精彩!鄒亞娜聽得激情澎湃,聽到驚心動魄處,一時腎上腺素大量分泌,便理所當然順理成章地想痛飲一回。


    陳亮瞥一眼麵前的占城國王,一縷嘉許的目光飄過,嗯,這個國王除了禮賢下士,還是一個衝動型的角色,不過這很對自己的胃口,自當浮一大白。


    很快就上齊了酒肉,鄒亞連指著陳亮麵前的一盤燉肉道:


    “昨日恰好殺了一頭犀牛,請同甫先生享用犀牛肉。”


    哦!這輩子山珍海味嚐得多了,但犀牛肉卻還是第一次。


    嗯,味道不錯,這應該是經過了老火慢燉,燉出來的犀牛肉一絲一絲的,有點嚼頭又鮮美之極,倒是正好佐酒。隻是這裏的酒味道太淡,下一次須得捎來茅庚所製的烈酒才好,吃犀牛肉,飲高度酒,才叫爽利。


    那鄒亞娜是孔武之輩,酒量甚宏,與陳亮你來我往,情緒越來越高漲。


    幾碗酒下肚,鄒亞娜便哈哈一笑,道:


    “同甫先生,你看本王可否當得劉玄德?”


    陳亮一聽,看來自己講的三國故事展現出了應有的魔力,陳亮此前一味張狂,但做了華西營建公司總監之後,在茅庚潛移默化的影響下,多少也有了些市場公關的意識,製高帽和送高帽的本事委實大有長進,當下毫不含糊地說道:


    “大王勇武睿智,曾以占城之兵以弱勝強橫掃真蠟,在這一點上,猶勝劉玄德一籌。大王禮賢下士,與劉玄德差相仿佛。隻可惜大王未得諸葛亮那般人物輔佐,是以難展宏圖,此誠為莫大憾事也!”


    說罷一碗酒喝幹。


    鄒亞娜聽鄒亞連翻譯之後,端詳了陳亮一回,忽然笑道:


    “同甫先生,肯做本王的諸葛亮嗎?”


    甚麽?這也太露骨了吧!而且,跟他講了半天劉備三顧茅廬相請諸葛亮,難道就沒有從中領悟到一星半點崇拜一代雄才的真諦嗎!


    想延攬陳某為相?你這地盤也太小了一點吧!區區占城,不知道有沒有邵州府的地盤大,陳某之誌乃是在大宋拜相,占城不過一池塘爾,安能容蛟龍騰挪!


    陳亮本來對鄒亞娜大生好感,但鄒亞娜過於直白的話讓陳亮覺得身價大墜,借著酒勁,狂妄地說道:


    “大王可知蘇秦昔年掛六國相印的故事!”


    鄒亞連一聽,聽出了陳亮不甘於屈居占城宰相的意思,鄒亞連倒也略略知道些春秋戰國的故事,馬馬虎虎知道有合縱連橫這回事,但陳亮這話卻不便翻譯給王兄聽,當下便勉強地笑了笑,說道:


    “同甫先生的確身懷不世之才,就算掛占城、真蠟、安南三國相印也能遊刃有餘,哦,再掛一個緬甸的相印也是不妨的,不過我三國互為仇讎,互相傾軋,同甫兄若是領了這三國相印,恐怕從此無寧日矣!”


    陳亮眼睛微閉,抬起左手,左手的大拇指在其他四個手指上輕輕點動,那樣子,一時跟神棍無異,不一時,陳亮睜開眼來,微微一笑,道:


    “昔年三國分晉,陳某掐指一算,料來他日真蠟亦將三分,真蠟一分為三,加上占城、安南、緬甸,豈不就是六國!不過陳某並非要掛六國相印,陳某倒是可以為大王出謀劃策,但陳某亦是華西營建公司的總監,華西營建公司既要做占城的生意,其他的生意也要做,陳某已經答應了茅賢弟,豈能失信於人!”


    鄒亞娜看兩人自顧自在對話,連忙問鄒亞連究竟,鄒亞連自然是不敢提六國相印之事,隻是說陳亮身負所托,暫時無意做占城宰相,但盡可出謀劃策。一看鄒亞娜不悅,便又將陳亮預測真蠟一分為三的話轉譯,鄒亞連對三分真蠟自己也是將信將疑,不過讓王兄分散一下注意力卻是好的,免得弄僵了大為不美。


    陳亮不過是將茅庚含糊其辭的預測變成了自己的掐指一算,茅庚的預測當然不會有錯,真蠟的地盤上在後世分出了柬埔寨、老撾和泰國三國,陳亮要讓麵前的國王暫緩發兵,就要落在這個假設上,不!要落在這個推定上。


    果然鄒亞娜一聽真蠟會一分為三,頓時來了興趣,對付一個大一統的真蠟有些難度,但對付四分五裂的真蠟那就好辦多了。


    “據同甫先生推算,真蠟果能三分?”


    陳亮這時也沒心思喝酒了,當下就請鄒亞娜讓人擺開地圖,開始指點起來。陳亮從昔年真蠟分裂成水真蠟、陸真蠟說起,說到這些年真蠟擊退占城軍隊之後,軍力大漲,便開始四處掠地,不但向西侵占緬甸的領土,還占了三佛齊羈縻的許多土地,還蠶食了大理、安南領土。真蠟的疆域雖然大幅增長,但也埋下了更多內亂的種子。


    “大王,昔年大王征伐真蠟一舉獲勝,大王智勇超群自不必說,但真蠟內亂也是其中原因,若不是真蠟反叛和政變接連發生,恕我直言,恐怕大王當年未必就能橫掃真蠟。大王若要再征真蠟,仍須等待類似時機。若是大王信得過陳某,陳某卻有一計,或可讓真蠟危機早日爆發,那時,大王或許便有機會再演當年輝煌了。”


    鄒亞娜細細一想,也知昔年占領吳哥確有僥幸之處,對方內亂在先,引進大宋戰法和湄公河水運軍兵偷襲在後,才有當年大捷。不能不說,鄒亞娜是個聰明之人,腦瓜自然是好使得很,心知陳亮所言不虛。想一想,吳雲襄在大宋不過是無名之輩,與陳亮相比,猶如粒米之光比之日月光華,實在有雲泥之別,當日自己得一吳雲襄而取得大勝,如今來了一尊真佛,他念的經更是至尊真經,必是好的。


    “同甫先生有何高見,請先生教我!”


    鄒亞娜總算體會到對於真佛務要心誠,至少要裝出心誠的樣子,人家講三顧茅廬,自己若是不會來事,那就真不能得陳亮這種高人相助了。


    陳亮一見鄒亞娜果然有些上路,當下暗道孺子可教也,又矜持了一會,便微笑道:


    “當年是真蠟國內自發造反作亂,政變也是如此,現如今那個甚麽闍耶跋摩七世不是一個等閑之輩,各地自發造反恐怕未必有這個膽子,但大王大可在真蠟各地尤其是新占地盤暗中培植造反勢力,此外慫恿闍耶跋摩七世繼續大興土木,誘使其橫征暴斂,大王埋下的造反種子到時便會生根發芽,以至某一天終會反叛真蠟統治,那時四處呼應,各地反叛蜂擁而起,真蠟隻能四處救火,那時大王你再施雷霆一擊,掃滅真蠟豈非容易了許多!”


    陳亮此計,不外乎後世某帝國肢解人家國家常用的挑起民族矛盾之策,茅庚隻是稍稍點了一下,熟悉中國厚黑曆史的陳亮立時心領神會,關於幕後黑手的故事陳亮知道得多了去了,天朝在羈縻蠻夷的過程中積累了諸多的經驗和教訓,陳亮自然是了然於胸,此時便毫無心理障礙地將這法子灌輸給了占城國王。


    鄒亞娜想了一想,關於大興土木,那個闍耶跋摩七世倒一直是在建造城池和各式建築,此前一直沒停,但這位五十五歲才在真蠟危難之際當上國王的人也委實有些治國的本事,至今還沒有大的內亂發生。也許自己的王宮一造,那邊闍耶跋摩七世也說不定真會因為攀比而心癢難禁,從而進一步大興土木,但就算這樣也未必就會逼反百姓。看來大有必要象陳亮說的那樣,暗中大力促成一下,促使真蠟各地的異族不反也得反,那才是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


    鄒亞娜不禁大是佩服天朝,尤其佩服天朝能產生象陳亮這樣的不世之才。


    鄒亞娜主意已定,卻故意換了話題道:


    “同甫先生,本王讀你的《艾利士夢遊仙境》,有時會疑惑重重,本王時常會想,飛上天斷然是天大的難事,難道人真的能在天上飛嗎?萬裏之遙轉瞬即至,果然能成真嗎?”


    “毋庸置疑!此乃當然之事。大王,或許二三十年以後,你就能看到人在天上飛了,隻不過,飛的時候要借助機關罷了。不僅能飛,而且還迅疾無倫,分秒之間,飛出十裏八裏,易如反掌耳。”


    陳亮將胸脯拍得山響,好象下一刻就能有人會造出機關飛上天一般。世上吹牛無須付費納稅,何況是未來之事,就算我陳某瞎說你又能如何!陳亮心說,二三十年之後,咱在不在還兩說呢。


    “天底下竟然會有如此奇妙的機關嗎?”


    很顯然鄒亞娜的想象力有限,腦袋瓜轉來轉去有點duan機的傾向。


    “在見到奇妙的水泥和大塊透明的玻璃之前,大王能夠想到竟然還會有這樣神奇的物事出現麽!”


    陳亮隻用一句話,就將大腦進入準白癡狀態的鄒亞娜拉回了清醒狀態,但饒是如此,鄒亞娜忍不住歎道:


    “都說諸葛亮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依本王看來,同甫先生也不遑多讓。同甫先生的智慧,讓本王深為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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