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萬兄去拜見韓大人,韓大人給你批了多少水泥?”


    萬友弘來到高雄已經三天了,一直在找路子批水泥,與他一同來的潘聲遠和呂文介兩人卻不是衝著水泥來的。


    萬友弘的臉色本就不好看,一聽潘聲遠問及水泥之事,便忿然一甩折扇,道:


    “娘的!那個方登嶽也太不是東西了!收了萬某的銀子,口裏大吹法螺,說甚麽拿他的條子去找韓大人,韓大人便會賣他的麵子,批出來兩萬斤水泥不算什麽事。屁!在下拿他的條子,也就是跟他韓節夫見個麵,批了兩千斤水泥,還要搭售10股鹿頭製皂公司的股票。買二十兩銀子的貨,還要搭上10兩銀子的股票,10兩銀子換了十張破紙,唉!”


    這些日子找方登嶽的人很多,但方登嶽雖是水泥那邊的高管之一,計劃指標卻握在韓侂胄手中,於是方登嶽答應的兩萬斤水泥,到了韓侂胄那裏,大筆一揮就砍掉了九成,這還是多少看了方登嶽的麵子。不過,這會兒韓侂胄大權在握,水泥和時表這兩項貨物十分緊俏,茅庚本來隻是讓韓侂胄按照自願的原則募集股本,結果到韓侂胄這裏,便變成了強製搭售。


    一聽股票二字,潘聲遠的臉色也綠了,立時同仇敵愾地聲討起來:


    “萬兄,知足吧,在下買玻璃、火柴和肥皂,買了三百兩銀子的貨物,也非得搭上100股鹿頭製皂公司的股票。唉!100兩銀子算是打了水漂了。”


    呂文介一見兩人齊聲聲討該死的股票,心中暗暗得意自己沒有攤上這麽個燙手的山芋,當然,這份得意不能表露出來,倒是安慰道:


    “萬兄,潘兄,到了人家的地頭,想要買人家的貨物,碰上搭售這事,也是毫無法子,不過聽張海三那廝說,這股票異日說不定便會漲到四五兩銀子以上呢。”


    潘聲遠手上砸了100兩銀子的100股鹿頭製皂股票,不說此事還罷,一說此事,便苦笑道:


    “呂兄,張海三那廝的話你也能信嗎!製皂公司當然是賺錢,在下本來想多批一點肥皂回去賣,可好說歹說也隻批到五百塊肥皂,可製皂公司賺錢,你又知道人家實際上賺了多少,他萬一要說還虧了本呢!漲價是別指望了,若能象那個姓張的所說,每年分點紅,就不錯了。”


    萬友弘則道:


    “呂兄要是看好,在下這些股票,就轉給你吧,九折,九兩銀子就行。”


    呂文介心道這不是自己給自己下套嗎,不過萬友弘在三人當中實力最是不濟,自己這一次弄了兩千斤白糖,一趟盈利算下來也有兩三百兩銀子吧,因而便笑道:


    “在下這次來,運來三千六百斤紅糖,這才換得了兩千斤白砂糖,不過好歹強過萬兄。好吧,你那十股股票,就轉給在下好了。”


    呂文介此次是有備而來,事先聞知隻要運來紅糖,便可按照1.8:1兌換白砂糖,如今的白砂糖價格是紅糖的兩倍,還供不應求,自己回去還需再販些紅糖來才行。


    正當萬友弘掏出一張十股的股票準備交給呂文介之時,門被推開,兩個人一前一後進來了。


    “呂兄,這是在做甚麽?”


    曾楷進來就問。


    看曾楷一副春風滿麵的樣子,呂文介苦笑道:


    “原來是曾兄、阮兄,唉!萬兄上了那方登嶽的當,水泥沒撈著多少,反倒是被逼著買了十股股票,在下的境況比他好些,這便接過來了。”


    “哦,曾某以為是如何一件倒黴之事呢,原來隻是股票之事,若是你們不要股票,轉給曾某就是。”


    “此話當真?”


    “九五折,一手股票,一手銀子。”


    “在下這裏正好有一百股股票,曾兄要麽?”


    “當然。”


    一看曾楷毫不含糊真的九五折收股票,潘聲遠又有了想法,最後隻肯轉出七十股,留了三十股,心道既然曾楷這人看好,也許股票未必就會太差。


    曾楷收了七十股股票,便笑道:


    “走,三位兄台,在下做東,就請三位兄台在東海漁村小酌。”


    呂文介三人素知曾楷此人吃得開,手麵大,當下便不客氣,徑自隨同前去吃大戶。


    五人坐定,隨後又有一人到來,曾楷殷勤招呼:


    “羅兄,請坐!來來來,容在下引見軟兄、呂兄、潘兄與萬兄。”


    六個人稱兄道弟一番,便開始飲酒。


    那位姓羅的喝不了兩盅,就開始話多起來:


    “幾位兄台,你們的生意也還順利吧?”


    曾楷看了一看萬友弘,便道:


    “在下運了銅來,三十台時表的批條已經到了手,阮兄前來采購巨能鈣,也算順利,隻是買巨能鈣要搭售魚肝油,不免有些晦氣。虧得那韓侂胄,能想出這等餿主意!”


    那姓羅的搖搖頭,不以為然地道:


    “曾兄有所不知,這魚肝油,其實也是一味良藥,隻是外人有所不知而已,因此搭售魚肝油非但不是壞事,據在下所知,那魚肝油目前所產有限,聽說與這巨能鈣搭配服下,更有奇效。在下這杯酒,要恭喜阮兄發財了!”


    “此事當真?”,阮印也聽賣藥的說過類似的話,但當時隻恨搭售欺人,此刻聽羅兼如此一說,登時情緒高漲,當時也陪著喝了一杯。


    說到製作魚肝油一事,因為暫時沒有捕到鯨魚,便隻好用各類魚肝都試試,後來找到一種魚,用來製作魚肝油確有不凡之處,因而便廣捕這種海魚,收取其魚肝熬製魚肝油。但魚肝油實在太腥,須得包裹一層膠衣才便於吞服,不得已,便隻好以皮膠來試製膠衣,經過幾次三番試驗,最後總算成功,但產量終究還是有限。魚肝油的功效除了明目,就是能促進鈣的吸收,兩者搭售其實是再也合理不過,但外人隻知皇上也服巨能鈣,而魚肝油聞所未聞,因而采購者對此種搭售一樣也是牢騷滿腹。


    “羅兄還有甚麽好消息?”


    見曾楷動問,羅兼正好賣弄道:


    “幾位兄台,在下正好有一個好消息要與你們說。”


    “哦,請羅兄說來聽聽。”


    “這卻是關於種甘蔗的,原本是墾荒一百畝免租種兩年,如今延長為三年,而且甘蔗收獲之後,便由特區官府全數收購,價格比照福建那邊的收購中間價,三年之後,也是隻收兩成的地租。依在下看這已是極為不錯的條件了,幾位兄台不知是否有意一試?”


    “這裏麵隻有呂兄才懂得種植甘蔗,其他人好像都是外行吧。”


    呂文介早就知道免租二年開墾荒地種植甘蔗的特區政策,當時就有些動心,但畢竟顧忌這邊是新開拓的蠻域,因此很是猶豫,如今一聽延長至三年,當下便道:


    “在下倒是與那些種植甘蔗的農夫相熟,回去便與他們說說,興許有一些人會來高雄這裏種植甘蔗。隻是那些蠻夷聽說還未歸服,會不會到時辛辛苦苦種植的甘蔗,被蠻夷收割去了。”


    “呂兄無須擔心,在下透露一點消息與幾位兄台得知,茅特首發明了一種厲害的武器叫做地雷,轟隆一聲,蠻夷就會被炸上天去,落下來屍骨無存,自從蠻夷見識過地雷的威力,從此便老老實實,再也不敢輕易捋大宋虎須!”


    地雷那次炸死原住民,傳來傳去愈傳愈神,羅兼本來就喜歡吹牛,到了他的口中,地雷的威力便越發被吹得神乎其神了。


    反正茅庚發明的新奇物事也不是一件兩件了,羅兼所說的這一切不過是在眾人以前聽說的版本上更事誇張而已,但羅兼是公認的消息靈通人士,羅兼的這個版本便由不得這些人不信,當然,他們事實上在心裏也更願意相信大宋擁有類似的超級武器。


    果然呂文介聽罷,信心立時大漲,欣然道:


    “如此,在下回去動員一番,找幾個種植甘蔗的過來,想必不是難事。”


    其實呂文介自己也有了想法,如此優厚的條件,自己雇幾個種植戶過來,再雇一些人手,種植四五百畝甘蔗,想必收成也不會差。要知道福建那裏山多耕地少,在大宋幾乎是土地價格最高的地區,種植甘蔗光地租就了不得,而且還要承擔朝廷的賦稅。而高雄這裏,免租加免稅,實在是令人心動。


    誰知萬友弘聽了也大是心動,便決然道:


    “在下也不做甚麽水泥營生了,從此便種植甘蔗。呂兄,幫在下找幾個懂得種植甘蔗的農戶,在下便去開墾兩百畝田地,便一心在高雄這裏種植甘蔗。呂兄,如何?”


    呂文介心道有個伴也好,當下便痛快答應了下來。


    其實關於搭售,一開始固然是茅庚提出來的,但那是限於巨能鈣搭售魚肝油。


    蓋因巨能鈣如今已經慢慢出了名,先有陳亮宣揚在前,之後官家服了之後也覺有效,此後如周必大一幹老臣人如今也服巨能鈣,官場中大有“收禮隻收巨能鈣”的勢頭,因而巨能鈣一下子緊俏得很。而茅庚到了高雄之後,以木炭燒石灰,收集石灰窯氣通入石灰水製備微細碳酸鈣,產量一時間突飛猛進,巨能鈣一下子爆發出了巨大的產能,對此,茅庚當然采取了有節製的生產控製措施,以保持市場價格。


    不過茅氏第一代“巨能鈣”不那麽容易吸收,魚肝油卻正好能促進人體吸收鈣,於是茅庚又迅速生產出第一代魚肝油。放在茅庚眼中,巨能鈣和魚肝油搭售是最為合理的事情,這可不是後世七八十年代短缺經濟時期的搭售那樣,——買米搭售紅薯片,買白糖搭售火柴,七八十年代,什麽都短缺,什麽都要憑票供應,能搭售買到白糖就算不錯了,沒有人詛咒這種壟斷行為。


    但巨能鈣和魚肝油搭售引起的反應卻非常負麵,隻因商家不理解魚肝油的好處,以為這隻是為了強製推銷滯銷貨,真是曲高和寡,知音難覓啊!這讓茅庚頗感無奈。


    不過,韓侂胄自認為是一個伯樂,正是自己相中了茅庚這匹千裏馬。好吧,有時候韓侂胄也自認為是這個世界上最理解最支持茅庚的人。


    茅庚提出搭售概念,韓侂胄馬上就舉一反三,將搭售發揚光大。


    韓侂胄舉一反三搞出來了新的搭售,那就是搭售鹿頭股票,隻要是單純采購高雄緊俏商品的,一律捆綁搭售股票,當然,用資源換指標的除外,比如像曾楷這種用銅來換取時表的指標,就可以免於搭售股票。


    說起鹿頭製皂的股票,這也是茅庚預先的一個伏筆。在茅庚的設計中,既然是特區,理所當然就要發展金融,發行貨幣什麽的當然有與朝廷分庭抗禮之嫌,但將來辦一個證券交易所應該不會觸犯朝廷,好不容易搞個特區,若是沒有一個證券交易所,那好像有點對不起特區這個稱號。


    既然要辦證券交易所,當然要有上市公司,茅庚思來想去,還就是肥皂製造公司最適合作為上市,泡沫經濟不在乎吹破最後的肥皂泡,但是沒有泡沫的證券市場也隻會是死氣沉沉。茅庚未雨綢繆,於是公開發行起鹿頭製皂的股票。


    茅庚是想公開募集股票,還製作了宣傳資料——嗯,大約相當於路演吧,但是遺憾的是,響應者寥寥。最後茅庚實在沒有精力,便將此事一股腦兒推到了韓侂胄那裏。


    韓侂胄手中握有緊俏商品的指標,儼然就象七八十年代手握各種緊俏指標的某位供銷社主任,此時韓侂胄大權在握,一看靠畫餅哄不來認購者,眉頭一皺,便借鑒起了捆綁搭售的做法,這一來,很快就將手上的鹿頭股票捆綁銷售出去九成。當剩下最後一成也就是五百股時,韓侂胄選擇賭一賭再信一次茅庚,幹脆將這五百股自己認購了。


    茅庚隻好苦笑,心道,計劃經濟有時候也能爆發出強悍的執行力,而韓侂胄果然有做權相的潛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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