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小婁順利地上了火車。


    從北京到花都需要九個多鍾頭。


    婁小婁上了車就躺在鋪位上,閉上了眼睛。


    有一句老話:剪不斷,理還亂。婁小婁的腦袋裏亂七八糟,不可能睡著。實際上,他並不相信到花都能夠找到桑丫,不過他一定要來看看,才會死心。


    火車提速了,這趟車一站抵達花都,中間不停。


    迷迷糊糊中,有個老頭說:“師傅,我泡的茶,嚐嚐吧。”


    他睜開眼睛看了看,這個老頭不知道是哪個鋪位的,他穿著一件白背心,一條灰襯褲,趿拉著火車上的拖鞋,端著一壺熱乎乎的茶水,正在對鄰鋪的男人說話。


    鄰鋪的男人說:“謝謝,謝謝。”然後拿起保溫杯,倒滿了。


    熱心的老頭又對其他幾個乘客說:“還有人喝嗎?大家出門在外,不要客氣。”


    詢問了一圈,老頭唯獨沒有理睬婁小婁,然後就走了過去,到旁邊的臥鋪送茶了。


    婁小婁閉上了眼睛。他現在什麽都不想喝。


    半睡半醒地過了幾十分鍾,車竟然停了,接著婁小婁聽見有人下車。他感到有些奇怪,以為是臨時停車,因此,並沒有太在意。


    過了一會兒,有人喊:“先生,終點站,下車了!”


    他一愣,睜開眼睛一看,是一個圓臉乘務員,她在對鄰鋪旅客說話。


    那個人迷迷糊糊坐起來:“到站了?”


    乘務員說:“是的,到站了。”


    婁小婁看看表,開車才半個鍾頭,應該剛剛離開北京市區,怎麽就到了?


    可是,大家都提著大包小包下車了,窗外還有接站的人急切地觀望。他看看站台上的牌子,確實是花都站。


    鄰鋪旅客迅速穿上衣服,提著一隻大箱子,下了車。


    那個圓臉乘務員好像沒看見婁小婁一樣,根本沒理他。


    他爬起來,快步朝車下走去。


    前麵還有幾個人在慢慢下車,圓臉乘務員對每個人都彬彬有禮地鞠躬說再見,隻有他下車的時候,乘務員好像沒看見,什麽都沒說,轉身就上車了。


    婁小婁滿腹疑惑地走向了檢票口。


    他是最後一個人。


    一個瘦高的檢票員在檢票。婁小婁走到她麵前,把票舉向她。她卻像沒看見一樣,根本不理睬。


    婁小婁說:“不用檢了嗎?”


    瘦高的檢票員跟另一條通道的同事擠眉弄眼,似乎在嘲笑著剛剛走出去的一個農民,還是不理婁小婁。


    婁小婁試探著朝外走,檢票員竟然沒有攔他。


    於是,他就走出去了。


    車站廣場上的人流熙熙攘攘。婁小婁有些迷茫,抬頭看看天,天剛蒙蒙亮,這個南方山城有一種濕漉漉的氣息。


    他慢慢朝前走著,有個瓦刀臉小夥子迎麵走來,竟然撞到了他身上,瓦刀臉小夥子驚叫了一聲,一下就跳開了。


    婁小婁也愣住了。


    瓦刀臉小夥子盯著婁小婁站立的地方,看了好半天,終於撓撓腦袋,走開了。走出很遠,還不放心地回頭看。


    婁小婁前思後想,突然如同五雷轟頂——這個城市的人看不見他!


    為了驗證一下,他慢慢走到一個賣茶蛋的婦女背後,小聲問:“茶蛋多少錢一個?”


    那個婦女沒反應。


    他把聲音提高,又問了一遍:“茶蛋多少錢一個?”


    那個婦女還是沒反應。


    這時候,婁小婁已經確定,他成了隱身人,並且被消音了!別人隻能觸碰到他的存在!


    他抬頭看了看火車站的電子計時器,上麵顯示的時間是:2006年4月23日。


    他似乎明白了,自己回到了一年以前的時間,他在電視上看到的那個桑丫,是一年以前的桑丫。現在,她還活在這個城市裏!


    他記得看過一本書,上麵說,1975年莫斯科發生過一起不可思議的失蹤事件:有一輛地鐵,從白俄羅斯站駛向布萊斯諾站,它在中途運行的十四分鍾內,載著滿車乘客,神秘失蹤了。這起詭異事件迫使全線地鐵暫停,警察和地鐵管理人員在專家的指揮下,對莫斯科的地鐵線展開了地毯式搜索,始終沒有找到這輛地鐵。想起來真可怕——洞道黑糊糊的,像一張巨大的嘴。上一站的工作人員眼看著這列地鐵鑽了進去,可是下一站的工作人員卻沒有看到它駛出來。洞道死寂無聲,深不可測……專家猜測,這列地鐵可能進入了某種時空隧道,不知會在哪裏現身。


    那麽,就是說,在2007年的人們看來,婁小婁乘坐的火車也半路失蹤了?


    婁小婁還記得一個報道:1990年,在南美洲委內瑞拉機場的控製塔上,工作人員突然發現上空出現了一架早已經淘汰的“道格拉斯型”客機,而雷達根本找不到這架飛機的存在。這架客機降落之後,立即被警衛人員包圍。駕駛員和乘客們走下飛機後,立即問:“這裏是什麽地方?”機場人員說:“這裏是委內瑞拉,你們從哪裏來?”飛行員聽後驚叫道:“天哪!我們是泛美航空公司的班機,從紐約飛往佛羅裏達,怎麽會飛到這裏?誤差兩千多公裏!”接著,他拿出飛行日記:該客機1955年7月2日起飛,時隔三十五年!後來經過查證,這架客機確實在三十五年前從紐約起飛,飛往佛羅裏達,途中莫名其妙地失蹤,一直沒有找到。


    美國著名科學家約翰。布凱裏經過研究,對“時空隧道”提了幾點理論假說:1.“時空隧道”客觀存在,它看不見摸不著,長久關閉,偶爾開放。


    2.“時空隧道”與人類世界不是一個時間體係。進入另一套時間體係裏,有可能回到遙遠的過去,或者進入遙遠的未來。在“時空隧道”裏,時間可以正轉,也可以倒轉,還可以相對靜止。


    3.對地球上的人類和物質來說,被吸入“時空隧道”就意味著神秘失蹤;而從“時空隧道”**來,又意味著神秘再現……來花都之前,母親說她做了一個夢,夢見婁小婁陷入了一個巨大的旋渦,那個旋渦就像太極圖,黑的推白的,白的推黑的,他再也沒有出來……看來,這個預兆應驗了。


    想來想去,婁小婁認為,自己不是進入了科學意義的“時空隧道”。過去,他跟桑丫聊過,如果把控製萬事萬物的某種神秘力量,比喻成一個老頭在下棋,在那個更大的世界裏,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偶然事件,這個棋盤突然被弄翻了,於是,他莫名其妙地進入了另一個維度的時空…想到這裏,婁小婁又恐懼又激動。


    恐懼的是,他不知道還能不能回去。


    令人激動的是,他終於能見到桑丫了!說不定,他還可以拯救她躲開2007年的那場滅頂之災!


    他遠離車站人群,坐在一個角落的台階上,慢慢思考。


    他還有很多事情想不通。


    比如:人們看不到他的肉體,也看不到他肉體之外的附加之物,包括衣服,錢包,鑰匙,手機……那麽,是不是挨著他的東西,大家就看不見呢?


    那樣的話,他的手摸到大樓,大樓就會在大家的眼中消失?大樓裏的員工呢?他摸到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就會在大家的眼中消失?和她牽手的那個男人呢?他摸到馬路,馬路就會在大家的眼中消失?大地還存不存在?


    顯然這是不可能的。


    既然不可能,那麽,為什麽大家看不到他的衣服、錢包、鑰匙、手機?如果把手機扔在大街上,離開了他的肉體,大家能不能看到它呢?


    他想試一試,於是就站起來,走出十幾步,把手機放在地上,退回來觀察。


    走過來一個旅行的女孩,她背著一隻很大的包,昂著頭,直接朝售票大廳走去,沒看見地上的手機。


    又過來一個農民工模樣的人,他一邊走一邊吃茶蛋,也從手機旁邊走了過去。


    又過來一個穿花襯衫的小偷模樣的人,眼珠子滴溜溜四處轉,似乎在尋找什麽機會。他踢在了手機上,“哐當”一聲,回頭看了看,罵了一句什麽,繼續朝前走了。


    看來,這些人對他的手機視而不見。


    他把手機撿了回來,裝進了口袋裏。


    接著,他小心地避開人流,走進了一家商鋪。他隨手拿起了一隻燒雞,一邊慢慢朝前走,一邊注意觀察周圍人的反應。時間太早,商鋪裏沒有幾個人。一個母親牽扯著一個三四歲的孩子,在挑選食品。那個孩子一直盯著他手中的燒雞,終於奶聲奶氣地對母親說:“媽媽,那隻燒雞在飛。”


    母親沒有理睬孩子的胡言亂語,拿起一袋方便麵,在仔細查看出產日期。


    婁小婁手忙腳亂地把那隻燒雞扔在了貨架上。


    那個孩子直直地盯著這隻燒雞,又說:“媽媽媽媽,那隻燒雞降落了。”


    母親回頭看了一眼,說:“別胡說!走,跟媽媽買酸奶去。”


    婁小婁又來到收款台前麵,趁那個女孩轉身喝水,他把手伸進了半開的抽屜裏,在一堆硬幣上劃拉了一下,那個女孩一下就轉過身來,警覺地盯住了那個抽屜。他慢慢縮回手來,輕手輕腳地走開了。


    走出商鋪,婁小婁似乎明白了,他從2007年帶來的身體和物品,這裏的人們都看不見。而他進入2006年之後,拿起這個時空的任何東西,大家都看得到。


    他從2007年帶來的聲音,這裏的人們聽不到。他在這個時空裏弄出聲響,他們就能聽到了。


    對於婁小婁來說,現在最急切的事,就是去桑丫的學校,看看她是不是在那裏讀書。


    桑丫跟他說過,她高中時就讀於花都第三十中學。


    首先,他得知道第三十中學的位置,那就必須買一張地圖。


    他來到一個報攤前,把一塊錢慢慢放在賣報的老太太麵前,老太太沒反應。他又把這枚硬幣朝老太太麵前推了推,老太太依然沒反應。這時候他才意識到,老太太看不到他的錢。他的錢在這裏不存在,給不給是一樣的。他把錢收起來,想了想,又放到了報攤上,全當是一種良心安慰吧。接著,他蹲下身,趁老太太不注意,快速拽下一張本地地圖,想借來看一看。沒想到,老太太發現了,她滿臉詫異地繞了過來。他趕緊把地圖扔在了地上。老太太走過來看了看,彎腰把地圖撿起來,拍了拍上麵的土,又放在了報攤上。


    婁小婁繼續等待。


    來了一個買報的人,趁老太太忙活的當兒,他又把那張地圖拽了下來,打開鋪在地上,緊急尋找第三十中學的位置。終於找到了,它位於花都市中心,離火車站不遠。記下了街道和門牌號碼,他再把地圖疊起來,趁老太太轉身的時候,小心地放在了報攤上。


    然後,他站起身,看著不遠處的一排出租車,轉來轉去想了半天,不知道該怎麽辦。


    最後,他隻好來到公交車站。


    他看了看站牌,確定了路線,然後站在沒人的地方,等車。


    等車的人三三兩兩,大家都一言不發,焦急地朝遠處張望。


    終於,公交車開過來了。婁小婁等大家都上去之後,乘務員要關門的時候,一個箭步跳了上去,車門就在他背後關上了。


    車慢慢朝前開動了。


    婁小婁小心地躲開站著的乘客,來到車廂連接處,這裏沒人。人總是謹慎地活著,怕撞鬼。現在他才明白,其實鬼更謹慎,它們也怕被人撞到。


    乘務員說:“剛上車的乘客買票啦。”


    婁小婁伸手從口袋裏掏出一元錢,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車搖搖晃晃地朝前開。一個人站起來要下車的樣子,他旁邊一個女孩朝他擺了擺手,叫道:“你過來坐這裏!”


    他一愣——難道自己顯形了?


    就在這時候,有人在背後撞了他一下。他一邊靠邊一邊回頭看,一個男孩驚悚地盯著他剛才的位置,張大了嘴巴。


    原來,那個女孩是叫這個男孩過去。


    女孩顯然怕有人占了那個座,又對男孩喊道:“你怎麽了?快點兒過來啊!”


    男孩突然伸出兩隻胳臂,朝前摸了一圈,婁小婁猝不及防,被他摸到了!男孩一下縮回手去,後退幾步,大叫:“有鬼!!”


    車裏一下靜下來,乘客都看這個男孩。


    售票員大聲問:“怎麽回事呀?怎麽回事呀?”


    男孩指著婁小婁的位置,大聲說:“那裏站著一個人!我摸到了!”


    車裏人的目光“刷”一下都射向了車廂連接處,臨近的幾個女乘客紛紛朝後退。


    婁小婁緊緊靠在車廂上,像被捕到網裏的魚,驚惶不安。


    那個女孩跑過來,站在了男孩身旁,挽著他的胳臂,小聲問:“你摸到什麽了?”


    男孩說:“一個人!就在那裏!”


    一個屠夫模樣的高大男子大大咧咧地走過來,說:“小夥子,你神經過敏了吧?哪裏有人?我看看。”他一邊說一邊四處**。


    婁小婁蹲下身,狼狽地躲避著這雙粗壯的胳臂。


    車慢慢停下了,滿臉胡子的司機走了過來。幾個男乘客走了過來。


    那個女生對司機說:“千萬不要開車門,趕快報警吧!”


    司機說:“報警?要是真見了鬼,警察也捉不住!”


    婁小婁四下看看,有一扇車窗敞開著,他躡手躡腳地走過去,抓住窗沿,跳了出去。這時候,幾個男人還在車廂連接處**。


    跳下車後,婁小婁快步朝前走。


    走出了一段路,回頭看,那輛車還停在馬路邊,已經圍了很多人——後來,有人在天涯社區“蓮蓬鬼話”寫了一篇文章《親曆:花都市55路公交車鬧鬼》,寫的就是這件事。


    他不可能走到第三十中學。


    交通成了大問題。


    他想買一輛自行車,可是,他非把售貨員嚇死不可。而且,盡管他帶來了很多錢,在花都卻等於身無分文……正想著,他忽然看到馬路邊一棵樹下,停著一輛很舊的自行車,沒上鎖。他猶豫了一下,慢慢走過去,四下看了看,沒人,就把自行車搬到了馬路上。接著,他掏出一張百元的票子放在原地,又用手指在土地上寫道:對不起,買走了你的車。錢在磚頭下,你能摸到它。盡管你看不見它,不過它肯定不是假鈔。


    然後,他就騎上自行車就走了。


    兩個上學的中學生,肩並肩朝前走,他們幾乎是同時停下了腳步——大清早的馬路上,有一輛無人自行車,在神奇地向前滾動。腳蹬子還一圈圈轉著,似乎有人在用力蹬。


    一個中學生大叫:“哇噻!太酷了!”


    接著,很多人都發現了這輛詭異的自行車,它的後麵,觀看的人越來越多。大家不上班了,不上學了,有人奔跑著追隨,有人騎著自行車跟隨,有人慢慢地開著車尾隨……有一輛摩托車追上來,坐在後麵的那個中年人大聲喊道:“這是我的車!攔住它!”


    婁小婁的目標太大了,他不得不跳下來,把自行車扔在路邊,一個人逃之夭夭。


    婁小婁步行來到了花都第三十中學。


    他一直沒有吃飯,肚子餓得咕咕叫。他來到學校附近,挑選了一家日本餐館,溜進廚房,趁人不注意,吞了幾個紫菜卷壽司,填飽了肚子,然後走出來。這一次,他沒有付錢。


    他來到學校大門口,等待桑丫。


    放學的時候,學生們三三兩兩魚貫而出,卻始終沒看到桑丫的影子。他沒有放棄,繼續等待。


    天快黑的時候,一個女生從校門裏孤單地走出來。


    桑丫!


    她穿著一件紅t恤,一條藍色牛仔褲,短發。她的眼神比2007年更憂鬱。


    婁小婁看著她,忽然想哭。他是一個三十四歲的男人,即使進入了另一種時間,也三十三歲了,他是一個叔叔,他不知道為什麽一見到桑丫忽然想哭。


    他濕著眼圈,仔細打量走過來的桑丫。她根本感覺不到他的存在,一直低著頭,安安靜靜地朝前走。


    她要走過婁小婁的時候,婁小婁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攔住她,馬上又把胳膊放下了。


    他和她不在同一個時空裏。


    接著,他一直跟隨著她,心裏謀劃著,該如何讓她知道自己的存在。


    他如果攔住她,用這個時空的筆和紙和她交流,可以把事情說清楚的。可是,想來想去,他最終決定不驚擾她。


    她太小了,而且是一個女孩子,如果突然被一隻看不到的手攔住,她肯定會嚇昏。即使,她沒有嚇昏,通過一張紙一支筆,知道了他是誰,知道了他從哪裏來,知道了未來的實情——2007年4月23日是她的死期,那麽她的世界頓時會暗無天日——就像醫生對一個隻能活一年左右的癌症病人說明病情,那是一件最殘酷的事。


    婁小婁決定,以後再見機行事,暗中阻止她避開2007年4月23日那個死局。


    跟著跟著,桑丫似乎發覺了什麽,一直回頭看。


    走進小巷之後,桑丫似乎真切地感覺到了他的存在,一次次回頭。


    婁小婁也看到了那輛嬰兒車,他走在它的後麵。


    他發現,這輛嬰兒車並沒有人推,卻慢慢朝前走,看得他毛骨悚然。又一想,大清早的時候,不是還有很多人看到,一輛沒人騎的自行車在大街上朝前滾動嗎?在這樣一個錯亂的世界,沒什麽好奇怪的。說不定,推嬰兒車的人來自2005年4月23日,由於某種婁小婁不能理解的邏輯,婁小婁是看不到他的。


    這輛嬰兒車在跟婁小婁作對。


    它忽左忽右,婁小婁走哪邊,它就走哪邊,阻擋著婁小婁的跟蹤,婁小婁明顯能感覺到它的故意和敵意。後來,婁小婁猛地衝了過去,超過了它。回頭看,有一雙眼睛在裏麵盯著他,陰森森的。


    他沒有再理會這輛嬰兒車,一直跟隨桑丫回到家,知道了她的住址。沒想到,那條小狗好像能看到他,朝著他叫個不停。他趕緊下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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